杜小君那原本就有些嚇人的臉陰沉下來,看上去多了幾分猙獰:“你別以爲幫我找到了工作就可以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我說過了他的事情我不想說,如果你還要繼續這個話題,對不起,這頓飯我看是吃不成了!”
杜小君的態度讓林川很是窩火,可是他還是忍住了。
杜小君嘆了口氣:“林川,這件事情以後就不要再提了,行嗎?”林川還想說什麼,杜小君卻繼續說道:“我們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不是,所以我們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去改變別人的命運,其實想想也挺可笑的,即便是我們自己的命運,什麼時候又是真正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上?”
林川在品味着杜小君說的這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哲理。
這頓飯吃得很鬱悶,從頭到尾林川都沒有再說話,不過杜小君倒是滿不在乎,林川不說話,她也不說話,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反倒是林川,象是沒有什麼胃口,胡亂地吃了些就放下了筷子:“結賬!”林川結了賬,對杜小君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杜小君“嗯”了一聲,林川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望着林川的背影,杜小君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林川在離開餐館之後就給胡明打去了電話:“胡主任,對不起,看來這件事情我還真是幫不上忙!”胡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唉,沒事,謝謝你了小林。”林川想了想:“胡主任,既然杜小君這邊走不通,我倒是覺得還有個辦法可以試試。”
胡明聽了也來了精神:“是嗎?說來聽聽,你還有什麼辦法?”林川說道:“我們專案組的顧問朱毅先生可是華夏著名的心理學專家,胡良的問題我覺得應該還是心理問題,是不是能夠請朱先生幫下忙,或者他能夠有辦法。”
胡明沉默了一下,半天才說道:“能夠幫我聯繫一下他嗎?”不管怎麼說,既然林川這麼說,怎麼着也得試試,他和老伴可是拿胡良沒有一點辦法。
林川笑道:“沒問題,朱先生是個很熱心的人,這樣吧,我讓他親自和你通話。”
朱毅大致聽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他對林川說道:“嗯,我和他聯繫一下,如果時間來得及,晚上我去他家裡一趟。”朱毅並沒有把這事情當成什麼大事,只是拗不開林川的面子,不管怎麼說林川總是專案組的成員。
朱毅打了個電話給胡明,胡明聽說朱毅要到家裡來看胡良的時候心裡有些感動:“朱先生,這,這怎麼敢當?”朱毅微笑着說道:“有什麼不敢當的,再說了,不親眼見到孩子我怎麼幫他?”
大約晚上九點多鐘,朱毅在鎮南方的陪同下來到了胡明的家。胡明早早地等在了屋外:“是朱先生吧?”他熱情地和朱毅握了握手,朱毅又介紹了一下身邊的鎮南方。胡明被鎮南方的年輕給嚇了一跳,雖然朱毅沒有明着說鎮南方到底是幹嘛的,可是頂着國安部的招牌,胡明還是蠻震驚的。
胡明的愛人是個很質樸的家庭婦女,看上去有些顯老。這很正常,有這樣一個兒子,任誰都會熬白了頭。知道了朱毅他們的來歷,女人好象有些緊張,怯怯地給朱毅他們泡了茶以後她說道:“我,我先去看看孩子!”
胡明遞給朱毅一支菸:“唉,這些年來可是苦了我家雲英了,原本她也有個好單位,在供電局上班,你們也知道,那個年代,水啊電的,可都是好單位,可偏偏……”胡明點上煙,又嘆了口氣:“於是我們一合計,這孩子既然已經這樣了,身邊又離不開人,雖然說可以請孩子他爺爺奶奶他們來照顧,可是必須老人老了,短時間還不覺得,時間和了他們也會覺得是個負擔,最後雲英做出了犧牲,辭去了工作專門在家裡照看孩子。”
“她這一輩子,可以說都是爲了良子活着!”
朱毅聽完點了點頭,他還是很敬佩這夫婦倆的,至少不管怎麼樣,他們並沒有嫌棄胡良,更沒有放棄他,而是以積極的態度來面對生活。他很有感慨地說道:“不容易啊,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啊,這樣一來整個家庭的擔子可就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了!”
胡明苦笑了一下:“其實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難,是的,我一個人掙錢要養活一家人,聽起來是很辛苦,可是和雲英相比又算得了什麼,良子小時候,很多事情不能自理,一直到十一、二歲,可以說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在照應着,至於錢嘛,有多用多,有少用少,我的收入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一家人的生活了,不過是比別人的生活質量差點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不比什麼都強,你說是吧?”
朱毅笑了:“是啊,平凡的生活,簡單的幸福,可是真正能夠懂得生活的真諦的人不多,他們總覺得自己有這樣那樣的需求,於是他們看上去好象在不懈地,努力地奮鬥,可是到最後他們才發現,那些壓根就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們才發現原來相比他們得到的而言,失去的就更多了!”
鎮南方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對於生活他並沒有太深刻的認識,只是鎮南方是個智者,聽着朱毅他們說話,他卻能夠理解與接受:“我記得老舒曾經說過,人的痛苦大多來源於慾望,對於慾望的追求越是執着,越容易陷入痛苦的泥潭,不可自拔!”
胡明望向鎮南方:“小兄弟說得沒錯,小小年紀,能夠看明白這一點,不容易啊!”
朱毅這才輕聲說道:“我能見見胡良嗎?”胡明忙說道:“當然,我讓雲英叫他出來!”朱毅擺了擺手:“不用,我去他的房間吧。”朱毅知道,自己是個陌生人,和這樣一個孩子見面,只有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他纔會有安全感,才容易放下戒備。
胡明見朱毅這樣說,只好領着朱毅去胡明的房間,他輕輕敲門,雲英把門打開,她的臉上有些慌張,胡明說道:“朱先生想和良子單獨談談!”雲英“哦”了一聲,有些不捨地從房間裡出來,朱毅看到了正坐在書桌邊上的胡良。
胡良的一雙手蜷爪在前面,着歪頭,面部有微小的扭曲,這確實是小兒麻痹症的後遺症。他的眼神有些潰散,嘴角也溢出了一絲口水。
朱毅面帶微笑,他對胡明他們說道:“我和他單獨聊聊!”說着,他關上了門。胡良夫婦只好去客廳陪鎮南方。
說實話,走進胡良的屋子,朱毅的心裡還是有些吃驚的,屋子裡很是乾淨清潔,這和他曾經接觸過的很多弱智人士不太一樣。因爲朱毅能夠確定這屋子是胡良自己收拾的,因爲有些東西的擺放,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可能有些彆扭,但卻完全符合胡良的生理習慣。
更讓朱毅驚奇的是這不象是一間臥室,反倒象是一個書房。
除了書桌後面的一壁書櫃外,很多地方都堆滿了書籍,而所有的書籍都與應用物理相關。朱毅早就聽林川說了,胡良之所以喜愛這些書籍多半是因爲杜小君的原因,那是一種心理上的需要,是他自己的一個環境假想。
可是朱毅卻不這麼認爲,朱毅發現這些書不象是擺設,而是翻閱過無數次的,書邊都發了毛。還有很多原理圖,有的甚至還磨破了。 щщщ ¤тTk an ¤c○
朱毅皺起了眉頭,用一種疑惑的目光望向胡良,不過馬上他又換上了笑臉:“你叫胡良?”胡良的頭習慣性地抽動着,他沒有回答朱毅的問話,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坐在書桌邊上。朱毅在他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這些書都是你的?”胡良笑了,傻笑。
朱毅拿起其中一本,看了看,這本並不是物理專業的,是一本解析幾何,朱毅輕聲問道:“這書你看得懂嗎?”胡良還是傻笑,也不說話,朱毅仔細地看着這本書,他看到裡面有的習題上竟然歪歪扭扭地寫着一些解答的步驟。
朱毅順手拿過一張紙和一支筆,選了其中難度較大的一道題,寫在了紙上,然後象是自言自語:“這題還真是難,應該怎麼解答呢?”此刻他發現胡良的目光竟然也落到了紙上,臉上的傻笑沒有了,那神情竟然有幾分專注。
突然,他抓起桌子上的筆,看似很費力地在紙上寫着,很快他放下了筆,又開始對朱毅傻笑。朱毅拿起了那張紙,看着上面的那道習題,朱毅的心裡很是震驚,這可是大學三年級的習題,雖然他不敢肯定胡良有沒有做對,可是看上去卻是象模象樣的。
朱毅把紙摺好,然後揣進了口袋。
朱毅然房間裡呆了半個多小時,他倒是說了不少的話,可是胡良就是那個樣子,要不就是發呆,要不就是傻笑。
朱毅和鎮南方離開的時候胡明看上去有些失望,原本他以爲朱毅一定能夠幫上忙的,卻沒想到朱毅拿胡良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朱毅的話沒說死,他說會再想辦法。
上了車朱毅問鎮南方:“大學的解析幾何你還會嗎?”鎮南方笑道:“先生,我根本不沒有真正上過什麼大學,不過嘛,上學的那點書本知識倒還真難不住我!”朱毅這纔想起來,眼前這位不也是個妖孽般的存在,他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那紙片遞給鎮南方。
鎮南方打開車內燈,看了一會:“先生,你哪來的這玩意?”朱毅淡淡地說道:“你先告訴我這題的答案正確嗎?”鎮南方點了點頭:“完全正確,只是這字嘛,就太讓人不敢恭維了!”朱毅嘆了口氣:“這是胡良做的!”鎮南方“啊”了一聲,瞪大了眼睛:“你是說胡明的那個弱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