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這一番分析可謂是將四鎮軍閥的稟性揣摩到極處,並提出相應的應對措施。
衆人都聽得入神,看到往日這些大人物低頭深思,冒襄心中大爲得意的同時,忍不住開起了玩笑:“如今高傑正在圍攻揚州,他的軍隊比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可強太多了,所以這次的關鍵還要着落到秦軍身上。當然,如果各位部堂覺得單憑高官尚不至於打動高傑,晚生還有一法,保管那高傑對朝廷俯首帖耳。”
張慎言忍不住問:“什麼法子?”
冒襄:“高傑之所以圍攻揚州,不外是貪圖城中財帛和東南賦稅,朝廷可以將揚州劃給秦軍治理。”
“怎麼可以?”張慎言大驚:“荒唐。”
“荒唐。”高弘圖也連連搖頭。
開玩笑,揚州能夠給高傑嗎?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天下財富泰半處於東南,東南財半出揚州。
也就是說,揚州財富佔整個大明朝gdp的兩成以上。
如今,北方整個兒的淪陷。湖廣、四川又落到張獻忠手上。南京政府所管轄的地區不外是兩淮、江浙和粵閩。兩淮本就貧瘠、福建都是山區,廣東也不發達。
朝廷一應所需都來自揚州、南京和浙江三地。其中揚州的鹽,乃是國家財政的重要收入。如果將揚州交給高傑,這大明朝立即就會財政破產,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錢謙益哈哈一笑:“闢疆真是詼諧。”
冒襄:“方纔是小生給各位前輩開個玩笑。”
衆人這才低低地笑起來,過了片刻,大家就開始商議如何分化籠絡江北四鎮兵馬。
張慎言:“先從高傑開始,這支軍隊力量最大,估計盧馬二人勢在必得,也不知道會許下什麼樣的願。”
“還能怎麼樣?”張慎言:“估計會許高傑一個伯爵,難不成我等許他封侯?”
“不不不,封侯需要何等大功,此例不可擅開。”史可法搖頭。
高弘圖皺眉:“可不封侯,又該如何。大家都許高傑一個伯爵,高傑會選擇哪一方,誰也說不清楚。”
這個時候,冒襄又笑起來。他今天笑的次數實在太多,感覺腮幫子有點發酸:“依小生看,高傑那裡其實也容易,既然大家都開出一樣的條件來,表面上看起來確實是一件讓他很爲難的事情。不過,依小生來看,其實這次也簡單,只需史部堂寫一封親筆信派人送給高傑,此事必成。”
高弘圖:“怎麼說?”
冒襄:“高傑貪圖官位,可這人其實就是個粗魯不文之輩。敢問高公,如果你是高傑,如果史尚書和馬士英、盧九德開出一樣的條件,你願意跟誰走?”
高弘圖:“自然是跟史部堂走了。”
“對,這法子好。”在座衆人都是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的,如何不明白冒襄話中的意思。天下人都知道東林,知道史可法,可知道盧九德和馬士英的卻沒有幾個。而且,東林黨把持朝廷,名氣極響。留都無論將來是誰繼承皇位,新朝確立,治理國家必然還得依靠門生故吏遍及天下的東林黨人。
盧九德和馬士英不過是個權宦,可史可法的信卻代表着整個天下的文官系統。孰輕孰重,高傑必然能夠掂量得出來。就算他再傻,也知道更着東林混前途無量。
大家都沒想到如此複雜的局勢,經過冒襄之口,三言兩語就理出了一個頭緒,並提出瞭解決的法子,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句話:後生可畏!
冒襄的法子很簡單,威脅劉澤清,說服黃德功兩不相幫,用移鎮江南來收買劉良佐,以官位和前程來打動高傑,可行性極高,而且又不用付出太高的代價。
當下,如今南京六部的幾個當家人和東林領袖合計了一下,做出決定:一,等事瞭解,潞藩繼位,四鎮總兵官各得一個伯爵爵位;二,每人還將得到南京戶部支應的大筆糧餉;三,一旦新君得繼大寶,朝廷在池州新立一軍鎮,命劉良佐軍移鎮建德,曰建德鎮。劉澤清軍領淮安府,曰淮安鎮。高傑領徐州、鳳陽兩府,曰徐州鎮。黃得功領滁州、和州、壽州,曰廬州鎮。四大軍鎮對於地方軍事和民政有單獨的統治權,朝廷算是正式承認他們是一鎮之節度使。
很快,史可法就分別給四鎮總兵官親筆寫了一封信,高弘圖和張慎言在上面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正式以予承認。
寫完信之後,史可法一張板着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一絲笑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諸公,現在只差派一能言善辯的忠貞果敢之士過江了,你們覺得派誰去爲好?”
張慎言:“老夫推薦一人,復舍諸君子中侯朝宗正好在南京。此子文采風流,辯才無礙,可用之。”
錢謙益也點頭:“此人老夫也見過一面,他是前兵部尚書侯恂的公子,確實是個人才。”
聽衆人議論,冒襄心中冷笑,心道:侯朝宗算得了什麼人才,也就文章寫得好而已。此事本是我的提議,如果讓侯朝宗過江做說客,豈不讓他平白揀了這貪天之功。難不成某忙碌一場,卻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當下他一咬牙,朝衆人一拱手:“諸公,一客不煩二主,晚生願意往。”
史可法:“闢疆願去,自然是最佳人選。”
高弘圖:“闢疆你若要去,自是最好不過。”
錢謙益和張慎言也同時點頭,確實,這事乃是冒襄倡議,正該讓他克盡全功。若派其他人去,倒有分薄功勞的嫌疑了。
突然,錢謙益一撫額,道:“江北諸軍鎮還有一支部隊,只怕比起這四鎮更爲強悍,爲何闢疆不提?”
“牧老說的是孫元的寧鄉軍?”冒襄問。、
錢歉益點頭:“寧鄉軍號稱天下第一軍,必須爭取過來,牢牢掌握在朝中君子手中。這就是一把利刃,如果落到奸佞手上,爲禍必烈。”
“確實如此!”衆人同時點頭,表示同意。
錢謙益:“闢疆剛纔你爲何不提孫太初,可有解決的法子?據老夫說知道,孫太初與你是同鄉,都是如皋人,想必闢疆你與他有幾分同鄉之誼。”
“沒有。”冒闢疆很乾脆地回答。
“爲何?”
冒闢疆:“孫元此人確實是如皋人氏,與晚生乃是同鄉。可此人乃是織蓆小兒出身,以前在如皋時就是破落浪蕩子,手下糾集一羣遊俠,欺男霸女,累犯血案。我如皋縣衙主薄因爲一點小事逆了他的意,竟被其滅了滿門三十多口。”
“啊!”幾人聽到這裡,都是一驚。
“此人犯下大案,拿律當斬。可此人已經投入鳳陽留守太監楊澤門下,有閹黨的看顧,竟官至千戶軍官一職。後來得了命令參加滁州大戰,立下軍功,又擒下高迎祥,再加上盧公象升愛他剽勇,這才保了下來。”
錢謙益:“盧建鬥本是我東林君子,如此說來,這孫太初和我等倒是有些淵源。”
冒襄搖頭:“牧老若是想爭取孫元,無疑是與虎謀皮。孫元和馬瑤草可是在永城共事過的,士英爲了說動寧鄉軍討伐劉超,金山銀海都扔了進去,可以說將之都喂肥了,兩人已經做了一條路。孫元此人極爲貪婪,咱們能夠給他什麼好處?所以,此人根本就爭取不過來。沒錯,寧鄉軍實在太強。馬士英就算爭取不了其他四鎮,只要他有寧鄉軍在手,依舊能夠將這個局面板過來。試問,當今天下,還有哪一鎮的兵馬勝得了強如建奴的寧鄉軍?”
一說起寧鄉軍的厲害,衆人都是臉色一白。
孫元,說不定纔是這次大變的關鍵啊!
張慎言:“依你之言又該如何?”
“剿了!”冒襄冷冷地吐出這麼一句:“集合四鎮或者三鎮兵馬出奇不意地將揚州鎮給剿了,斷了馬士英和盧九德最大的強援!”
“剿了!”幾個東林大姥一陣騷動。
張慎言喝道:“剿滅寧鄉軍,說得容易,真那麼好剿?剛纔正如你所說,寧鄉軍武力不遜建奴,如果真能剿了他,朝廷也不至於讓建奴接連入寇四次,而無還手之力。”
“張總憲此言晚生不敢苟同。”冒襄:“建奴雖然剽勇,但每次南下入寇都有十多萬人馬,朝廷自然無力抵禦。可寧鄉軍纔多少人三個營而已,加一起不過萬人。如果我們就算只爭取了三鎮兵馬,加一起也有三十萬。三十萬打一萬,難道還不能戰而勝之?”
冒襄:“況且,諸鎮大軍還可以出奇不意,打孫元一個措手不及。此事,晚生又九成勝算。”
錢謙益最聽不得打仗的事:“不是還有一成嗎?”
高弘圖:“九成已經是很高的勝算了,依老夫看來,值得一試。”
張慎言本就性格火暴:“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闢疆之言可行。憲之,你看呢?”
史可法沒有說話,只嘆息一聲,保持沉默。新朝將立,日後一旦萬事具備,明朝大軍必然北伐收入失地,剿滅闖賊和張獻忠的西賊。作爲南京兵部尚書,他自然知道寧鄉軍是未來統一全國的重要力量。可現在還沒有開始剿賊,朝廷大軍自己先要打起來,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可東林黨中的幾個領袖都是這個意思,他又能說什麼呢?纔多少人三個營而已,加一起不過萬人。如果我們就算只爭取了三鎮兵馬,加一起也有三十萬。三十萬打一萬,難道還不能戰而勝之?”
冒襄:“況且,諸鎮大軍還可以出奇不意,打孫元一個措手不及。此事,晚生又九成勝算。”
錢謙益最聽不得打仗的事:“不是還有一成嗎?”
高弘圖:“九成已經是很高的勝算了,依老夫看來,值得一試。”
張慎言本就性格火暴:“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闢疆之言可行。憲之,你看呢?”
史可法沒有說話,只嘆息一聲,保持沉默。新朝將立,日後一旦萬事具備,明朝大軍必然北伐收入失地,剿滅闖賊和張獻忠的西賊。作爲南京兵部尚書,他自然知道寧鄉軍是未來統一全國的重要力量。可現在還沒有開始剿賊,朝廷大軍自己先要打起來,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可東林黨中的幾個領袖都是這個意思,他又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