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內。
伴隨一袋子法器,與那隻木盒被放在身旁茶几上,季平安收斂心神,擡起眉毛,道:
“知道了。”
無心師太頷首,退出房間。
目送人離開,季平安提起興趣,到了清點戰利品的環節了!
雖然以他擁有的財富,對於這羣人手中的資源並無太大興趣,但誰會嫌棄寶貝多呢?
“嘩啦!”季平安先是擡手虛抓,布袋中的法器一個個自行飛起。
無心師太送來的,都經過篩選,屬於上品,至於普通的法器丹藥壓根沒送來。
“銀骨扇!”
季平安把玩那把鑲嵌銀邊,由紙道人使用的扇子,從回憶中記起其來歷,此物說起來還要追溯到“千年前百家爭鳴”時代。
是兵家鑄造的,專送給書家掌門人的禮物。
後流落到大幹朝,被宮廷收藏,之後遺失,想來是給末代皇帝塞入了某個犄角旮旯藏匿。
也是“世子”挖出來的,據說扇子分兩面,可以扇出兩種風,即“春風”與“秋風”。
在九州的傳說中,世間的風源於“風山”,風山的頂峰有三百里,風穴如同電穴一樣,深三十里……
不過季平安巔峰期遨遊星海時也未曾見過,認爲大概率是九州原著民吹的牛逼……
“六道棍……墮落武僧的法寶。”
季平安又拎起那隻棍子,尤記得,乃是佛門的一件法器,歸屬“羅漢堂”,當年有佛門高手追殺“離陽”時,曾用過。
據說一共有六根,此爲其一,乃由建木碎片製成,每一根功效不同。
傳說集齊六根,作爲香燭插在地上,面朝西方點燃,可以召喚佛陀許願……
但同樣沒人集齊過……
“柱國劍……”
季平安又拔出那把繁複花紋的青銅古劍,不禁感慨,當年自己與神皇攻入神都,衝入皇宮,神皇遍尋此劍無果,心心念念許久。
“等拿回去,倒是可以了結神皇昔年求而不得的心願。”
季平安笑笑,又依次檢查了其餘幾樣法器,品級都極不凡。
將其收入空間錦囊。
季平安最後打開了那隻箱子,裡頭零散放着幾樣物件,比如那枚可以激活“戰甲”的金牌。
還有兩隻古玉佩,一隻黑玉扳指,一條朱釵末端縈繞雲霧不散……
能在“魏華陽”劍陣下不損,足以說明都是寶物。
“咦?”
季平安最後拿出一個金線縫製,材質疑似蛟龍皮的,類似“奏摺”的東西。
打開來,封皮內部,赫然是一疊紙張,其上便是蠅頭小楷。
“日記?”
季平安愣住了,這竟然是“世子”的日記本!
正經人誰特麼寫日記啊……怪不得你們當年會輸……季平安心中吐槽,但仔細翻看後,發現並不準確。
所謂的“日記”,隔開好多日,纔有一篇,且字跡寥寥,都是關鍵訊息,以及起到“備忘錄”的作用。
從日記中,可以窺見世子這幾個月的經歷。
從質疑重生,到理解重生,到接受重生……前面一些頁,赫然寫着大幹王室埋藏的那些寶庫的位置。
似乎是擔心自己忘了,只是其中大部分寶庫,後頭都打了個
大概是“探索完畢”的意思,字裡行間,也夾雜人員名錄,比如:
“今日搬山道人投效,此道擅取寶,吾如虎添翼,復國不遠矣!”
“今日畫皮仙人者投效,此人甚醜,吾不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且忍一忍!”
“今日搬山攜衛卿卿而歸,呵,此女愚蠢至極,倒是一把刀……可助我復國!噫籲嚱,斯國矣……”
諸如此類。
言談中,對復國的渴望力透紙背。
“你當你是慕容復啊……”
季平安搖搖頭,繼續翻閱,其中也不乏世子對星空真相的揣測,但幾乎全是毫無根據的猜想,唯獨其中一段,稍微引起了季平安的注意:
“吾今日突地想起,昔年大廈將傾,欽天監官吏稱,帝星黯淡,先帝大怒,將官吏斬首,失態下曾說,先祖似曾獲聖人隻言片語,言稱命定有數,天軌復歸,人間洶洶……”
季平安愣了下。
天軌復歸……人間洶洶……字面意思,似乎與今日吻合。羣星歸位豈非便是“天運行的軌跡重複歸於原位”麼?
“大幹王朝的先祖,曾從聖人言語中得知了這句話?不過顯然,大幹昏君並未真正理解,錯以爲指代的是王朝命數,周而復始……”
“又是聖人……”
季平安皺起眉頭,卻是不知,大幹先祖獲得的“聖人言語”,是哪一位留下的。
他想打開畫軸,嘗試與世子的神魂進行溝通——在最後時刻,他沒有直接將其滅掉,而是用畫卷的方式,將其定格,維持住了最後一點靈光。
當時是考慮到,倘若找不到陳玄武,還可以審問。
但他手指搭在畫軸上,又收了回來。
一方面,世子顯然所知多,且不可能配合他,而因爲碎片的緣故,他也很難運用道門“問靈”。
此外,也是世子神魂餘火太弱,感覺拎出來也難以溝通。
搖搖頭,季平安將此事按下,繼續翻看“日記本”。
可當新一頁展開,他不禁愣住。
……
……
“什麼?你是說,世子的日記本上記了一條線索,說他已經鎖定了一名重要重生者的位置?”
當陳玄武與江春秋打過一場,雙雙拎着酒肉,與衛卿卿一同回來,便聽到了驚人消息。
衛卿卿蹙起眉頭:
“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季平安斜眼看他:
“因爲世子壓根沒把你當自己人。”
江春秋大大咧咧,坐在椅子裡,手裡還拎着酒罈:
“人世間一直在尋找重生者,有目標並不意外,知道是誰嗎?”
季平安沉默了下,頷首,用複雜的語氣吐出一個名字:“遊白書。”
“誰?”衆人茫然,兩個軍漢,江春秋其不必說,壓根不讀書。陳玄武只看兵書。
衛卿卿雖有“將軍夫人”名號,但也與“書香門第”四字沒啥關係,頓時三臉懵逼,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季平安嘆息一聲,無奈解釋:
“是一千年前,大興王朝百家爭鳴中,‘書家’的最後一代家主。”
遊白書……當他在日記本中,看到這個名字時,季平安是驚愕的。
之前他營救雪姬時,就曾憑藉一本“書冊”,假冒過“書家修士”。
之後在佛門斗法中,在“須彌山”的幻境內,也曾回到九百年前,與離陽的幼年好友,修士遊白書重逢。
季平安不會忘記,遊白書當年爲了幫助他復仇,隻身一人面對朝廷數千甲士,力竭而亡。
他也曾想過,遊白書是否也迴歸了,但沒想到,竟真麼快就得到了對方的消息。
“與離陽真人是一個時代的人物嗎?”
江春秋摩挲大鬍子,“書家家主,那不是與墨林主人,書院院長一個級別的大人物?嘖,怪不得世子要專門記下來。”
“不只如此,”屁話不多的陳玄武表情嚴肅,認真分析:
“正常而言,人世間只有先找到人,而後才能得知對方身份,可世子卻明確寫了遊白書的名字。”
衛卿卿恍然大悟:
“是啊,你的意思是,難不成人世間之前已經與遊白書取得了聯絡?比如書面上的溝通?”
陳玄武頷首:
“可能性很大,而且這也能解釋,爲何世子會得知對方的位置。許是,雙方之前溝通過,其有加入意向,但還沒真的見面。”
江春秋喝了口酒:
“啊對對對。”
這就是有團隊的好處了,羣策羣力,很多話不需要季平安解釋,就能分析出。
陳玄武扭頭,這位重獲自由的第一神將,表情仍如昔年般堅毅:
“國師,你下一步準備接觸此人麼?”
季平安頷首:
“我的確有這個想法,遊白書乃是昔年書家聖人親傳,潛力驚人,眼下有機會接觸,自然不能放過。”
當然,他真正的目的沒有說,旁的不提,就以遊白書當年對他的救命之恩,季平安就得報答。
此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世子的筆記末尾,用極隱晦的筆法提及,遊白書似乎掌握着什麼秘密,疑似涉及星空真相。
“可這邊的俘虜怎麼辦?”衛卿卿詢問。
季平安早有準備:
“我是這樣想的,玄武如今剛恢復,不宜到處跑,該專心修行,我準備讓他留在神女峰,與越女派暫時管理那些重生者,正好這裡資源也豐厚。春秋和衛夫人與我一同走一趟,將遊白書帶回,進一步增強我們的實力。”
衆人一思量,的確是個妥善安排。
那些人世間的重生者數量不多,修爲都在破九以下,有無心師太坐鎮,足以壓制。
而陳玄武專心恢復,也不耽誤。四人又商議片刻,當即分頭行動,當然也不會立即動身。
……
當晚,整個越女派擺開宴席,慶賀此戰大捷。
季平安列席,被以上官婉容爲代表的女俠們輪番敬酒,他也來者不拒。
笑眯眯喝了十幾輪,等一羣女俠們醉醺醺地唱跳RAP,圍着篝火歌唱的時候。
季平安獨自離開人羣,走到了山莊裡一座高高的哨塔上。
冬日的夜晚寒冷。
他仰起頭,獨自望着澄淨深邃的宇宙,只見星河流淌,那些星辰投來億萬年前發出的光。
季平安閉上眼睛,以“太陰”力量勾動月亮:
在晉級坐井後,他在星官術法上各項都得到極大的提升。
比如源自“太陰”途徑的“隱秘”力量增強,非但可以隱藏修爲,還可以隱匿一些事物的存在。
像之前短暫打開道經,爲了防止被辛瑤光定位,他就開啓了隱匿遮擋。
又比如,他眼下可以隨時“隱匿”掉自己的存在,實現堪比姜姜的“隱身”效果。
以及諸如此類的妙用。
遁術也得到增強,星遁術等級提升,極限速度堪比飛劍。
五系術法增強,從“御”的層次,進化到“融合”的層次。
比如他可以隨手一抓,通過凝聚木星與金星的星光,憑空捏造出一把木柄的鋼刀。
或凝聚木星與火星,捏造出一隻火把。
占星術同樣增強,追溯範圍與能力更強,比如之前在縣城裡,看一眼朱夫子的臉,就能預測到他之後撿銀子……
可惜,這個能力還是無法對涉及“重生者”起到效果。
但也並非無用,比如在他決定去尋找遊白書時,他冥冥中,感應到了危險的存在。
這也是他決定帶衛卿卿與江春秋的原因,若只是單純見面,他自己去就足夠。
如今,他再次推演,伴隨手中古樸星盤閃爍,他皺起眉頭:
“就算帶着他們倆,危險仍舊存在麼?遊白書……你到底惹到什麼人了?難道是觀天層次的力量?”
他雖然還剩下幾幅畫卷,但已經不足以支撐與觀天強者交手。
所以,還是得找一些幫手,做一手準備……
“就你了。”
季平安嘴角揚起,他頭頂忽然升起一條無形的星河,朝冰冷的夜空蔓延。
……
餘杭城。
陰陽學宮,用過晚飯後,徐修容照例打坐休息,可卻不知爲何,心緒不寧。
“吱呀。”
她推開房門,屋內火盆的燥熱空氣,給外頭的冷氣一吹,身穿墨綠色監侯袍服,容貌出衆,眼波柔和的女監侯脖頸處細膩的皮膚起了一層小疙瘩。
她整個人也精神了幾分。
來到餘杭已經大半月。
從起初,突破觀天,興致勃勃地想要去尋找國師炫耀,到出關當日聽到餘杭變故。
而後等通過道門、官府得知了國師顯聖的消息後,徐修容心情盪漾,恨不得瞬間飛到餘杭去。
可當她風塵僕僕,日夜兼程,駕馭遁術抵達餘杭時,卻得知國師消失,而季平安同樣失蹤了!
晴天霹靂。
其餘人並不知道真相,但徐修容早已知曉,這個衆人眼中的,國師安排的棋子。
關門弟子。
其實就是大周國師本師!
雖然徐修容也不知道國師究竟怎麼做到的,但既然是國師……創造幾個奇蹟也很正常吧!
畢竟,他曾經那般強大,死前就已經預測到了羣星歸位的準確時間。
徐修容對此的態度是不求甚解,反正無腦站隊支持就夠了。
在最初的慌亂,尤其是辛瑤光突兀發出飛劍那一遭後,徐修容也意識到:
國師竟然敢現身,肯定做好了萬全準備。
說不準,他如今正躲在摸個地方謀算佈局。
於是,她也就安定下來,恰好監正也離開衝擊神藏去了,餘杭城內星官們羣龍無首。
徐修容這位新晉觀天頓時成爲主心骨。
她迅速整合人手後,一邊配合城內的“災後重建”,一邊積極與道門溝通。
同時也在接手一些零星的,趕來投奔的重生者。
是的,隨着季平安鬥法,以及國師顯聖,前來主動投奔欽天監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重生者且不談,單是武林盟主的投靠,就顯得尤爲奇妙。
然而徐修容對這些卻提不起興趣,她想的始終是國師,或者說是季平安。
好在觀中的事情,都有底下人處理。
稍微大些的,有黃塵負責。
她也只需要當一塊招牌即可。
徐修容輕輕吐了口氣,邁開步子,習慣性朝着觀星臺方向走。
“監侯,您怎麼過來了?”拎着燈籠的王憲詫異,今晚是他值守。
徐修容笑道:
“屋內悶熱,出來透透氣。”
王憲眼神尊敬:
“監侯請自便,我替您守着。”
這位天榜第二也很感慨,誰能想到,當初險些被罷黜掉“監侯”職位,儼然在五名監侯中排名墊底的徐監侯。
竟然第一個跨入了觀天?
正如他也想不到,短短不到一年,欽天監對外的代表人物,不再是監正、李國風,也不是洛淮竹,而是以恐怖速度崛起的季平安。
“好。”徐修容笑了笑,邁步踏上觀星臺。
當她走到頂峰,整個城池都變小了,寒風凜冽,卻吹不動她的衣衫,徐修容站在這孤高的絕頂,美麗的臉龐望着璀璨星空,不禁想:
國師大人在過往的幾百年中,是否也無數次這般孤獨地面對整個世界?
而他如今,又在哪裡呢?
思緒飄搖間,徐修容忽然感應到天穹中她所屬的“歲星”徐徐旋轉,隱隱悸動。
繼而,一道獨特的,被“隱匿”的信息素,沿着星光,通過七大主星之一,灌入徐修容的腦海。
這是獨屬於星官的傳訊方式。
那是一段信息。
“……速來……”
徐修容驀然睜開雙眼!
驚喜莫名!
……
越州,某座名爲“徐縣”的城關內。
夜色下,清冷無人的街道上,一個身影踉蹌奔行,風塵僕僕,似乎趕了很遠的路,疲憊不堪,許久沒有機會休息。
雲層挪開,月光灑下,照亮了此人的打扮:
約莫二十七八歲,穿着讀書人的袍子,下襬用刀劍割開,便於行動,唯獨兩條袖子,格外闊大,袖管幾乎能墜到地上。
他有着一張氣質斯文,容貌中正的臉龐,唯獨其額前垂下的一縷白髮,令尚且年輕的讀書人,平添了幾分滄桑閱歷。
遊白書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奔跑,不時扭頭回望。
當他抵達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
忽然,他隱約聽到空氣中傳來木魚的敲擊聲。
他猝然停步,袖口中滑落一隻尋常毛筆,給他改造過,金屬質地,稍顯粗重,但並不是法器。
遊白書警惕地望向前方,只見夜色下的長街盡頭,緩緩走來一名敲着木魚的僧人,其身旁還跟着一名小和尚。
與此同時,在路口的其餘三個方向,都有僧人走來。
同樣是武僧打扮,手持長棍,單手豎起在身前,皮膚表面覆蓋着淡淡的金色,似在低聲誦經。
隱約間,可見一座座虛幻金鐘旋轉靠近。
“咚……”敲擊木魚的僧人擡起一張黝黑偏瘦的臉龐,平靜說道:
“施主,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