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老宗師點名 魏華陽入隊(八千字求訂閱)
涼風呼嘯,灰雲翻涌。
遠處天邊凝固着一片薄薄的雨雲,遮住了盛夏的熾日,大地上的陰影也蔓延而來。
一處官道上,三匹馬正並肩而行,速度不疾不徐。
其中一匹馱着行囊,季平安坐在中央位置,他仍是一身青衫打扮,黑髮在腦後束起,腿邊懸着一柄劍,隨着馬匹邁步,一顛一顛的。
可人卻是閉着眼睛,彷彿在假寐。
“喂,”旁邊的一匹小白駒上,換了身幹練布裙,身後揹負長劍的俞漁不高興地鼓着腮,粉白精緻的小臉上,眸子如星子般閃爍了下,說:
“太無聊了,你跟我說說話唄。”
離開餘杭數日,考慮到棲霞鎮的地理位置,一行人選擇了陸路。
聖女起初還很開心,在她看來,餘杭城內雖好,但終歸不是江湖。
這次趕赴武林會盟,纔有點修士仗劍走江湖的意思。
不過少女爛漫的幻想很快遭到毒打,一路上風餐露宿,沿途也沒什麼好景色。
多爲荒山野嶺,也幸虧有修爲在身,否則換做尋常小姐,早憔悴萬分了。
季平安從修行吐納中撐開雙眸,負手坐在馬背上,看了她一眼:
“按照路程,前方就是棲霞鎮了。”
“我知道啊,”俞漁驕傲地揚起雪白下頜,掏出一個小本本,認真說:
“我做了好多功課呢。”
季平安笑問:“比如?”
俞漁手指翻看小本本,說道:
“比如當今中原武林的局勢啊,可能會前往的主要勢力啊等等……哎,你還真別說,本聖女此前一直在神都修行,對這江湖武林不怎麼關注,沒想到這幾年也是風起雲涌,有了不少變化。”
她表情認真,一副專家模樣,科普道:
“像是武林‘新舊’兩派之爭,就是最近十年江湖上的主流。”
“新舊之爭?”季平安配合地問道。
“恩,”俞漁眼眸彎彎,炫耀道:
“就是說,以前那些年,武林中不是主要三種人嘛,一種是凡俗武者,沒有修行,或者稍微引了一絲靈素入體,勉強成爲所謂的後天武者,這種純粹依靠錘鍊體魄和武技的人在凡人中便已然是‘俠客’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
“再往上,就是修行領域了,主要有‘武夫’與‘奇門’兩種,前者乃是正統的武夫途徑,搬運靈素轉化氣機,可謂先天,如大周朝廷軍中,或斬妖司都是這種。至於奇門,就是你僞裝的卦師這種……”
“不過,近十幾年,江湖上的武道也在發展、更迭,出現了一種‘新武’,即是將奇門中的各種術法,對武夫途徑進行修改和加持,造出來的一種新派武夫。
而堅持純粹的武夫途徑者,則爲舊派武夫,一開始舊強新弱,但隨着彼此不斷的爭鬥、衝突,如今中原武林的局勢,新派已經佔據上風了……”
季平安略微驚訝,沒想到這個戲精對這些情報蒐羅還挺認真。
起碼與他出來前,通過宋學正獲得情報大體相同。
“時代總是在發展的嘛,不意外。”
季平安點評,他經歷過日新月異的年代,所以對這種改變不意外。
俞漁美滋滋地擺弄着自己的“情報小本本”,說道:
“聽說,新舊兩派的勝負,本來打算在今年的武林大會上角逐。但四聖教的出現,促使這次會盟發生,可能提前引爆新舊武道的矛盾,會有好戲看呢。”
季平安瞥了少女一眼,提醒道:
“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看熱鬧。”
“知道啦,煩死了,”俞漁氣鼓鼓的模樣,委屈巴拉:
“一路上,伱都說了多少遍了,要尋找四聖教蹤跡,找尋重生之人……不過,馬上就到地方了,具體要如何做?”
季平安笑了笑,說道:
“這次我們可以適當高調一些。”
這次參與會盟,二人明面上的身份,是陪同裴氏三公子前來的江湖奇門修士。
不過裴氏名頭雖大,但終歸不算純粹的武林門派,何況來的又不是裴家主,只是個公子,所以想憑藉“裴錢”的身份,坐上會盟的牌桌恐有難度。
季平安思來想去,準備適當展現出能力:
監正預言他將遭受危險,這個是躲不過的,所以過於低調沒有意義。
相反的,其實越高調,吸引的各方關注度越高,反而越安全,會令一些敵人更忌憚。
同時,想要獲取四聖教的關鍵情報,以“奇門散人”的身份遠遠不夠。
“參與會盟的有兩類,一類是各大門派勢力,這些是有資格上牌桌,與武林盟主商談方針的。另一類,則是沒啥背景的散人和小門派,這類只是跟着搖旗吶喊,然後等商討出來的方針公佈,跟着衝鋒喝湯撈好處……”
季平安手握馬鞭:
“所以,我們得先上牌桌。”
那還不簡單,只要我倆拔下馬甲不就行了……俞漁心中吐槽。
不過她也知道,武林與宗門是兩個世界。
彼此不說涇渭分明,但也差不多,貿然暴露宗門身份,反而會引起整個江湖的忌憚與牴觸。
“說起來,你那小跟班不會丟了吧,要不先等等?”
俞漁扭頭,看了眼身後。
季平安勒馬,停在原地,等了好一陣,身後的官道上才冒出一個可憐兮兮的人影。
錦衣華服的裴錢扛着一塊大石頭,氣喘吁吁地沿着土路奔跑,汗流浹背,喜慶圓潤的臉龐上一臉苦相。
好不容易跑過來,將石頭一丟,撲到行囊前,拔開水袋噸噸噸喝起來,然後才抹了抹嘴,苦澀道:
“季司辰,聖女,想提升武道境界真的要這樣嗎?”
他原本想的,是跟着季平安走江湖,狗仗人勢裝逼。
結果堂堂裴氏三公子,整天被丟在後頭跑步,美其名曰:
拉練。
季平安一臉正色:
“裴氏有最好的武道功法,有名師指點,你的技巧早就夠了,但過於養尊處優,需要磨礪下性格。”
俞漁眨巴了大眼睛:“啊對對對。”
裴錢一臉茫然,只道兩名天驕不會誆騙自己,不由用力點頭,表情堅韌:
“我明白了。”
說着就要繼續去搬石頭,季平安擺手道:
“過猶不及,馬上要天黑下雨了,今晚先在前方的廟宇落腳吧,明天就能抵達棲霞鎮了。”
隨着他馬鞭一指,二人才發現,地平線前方佇立一座破廟。
……
……
破廟就在路邊,走的近了,發現是座佛門寺廟,面積頗大,想來當年也有過風光的時候。
廟門朽爛,半敞開着,彷彿一推就倒。
三人抵達的時候,空氣中已經開始飄落雨絲。
彷彿聽到馬蹄聲,破廟門內,一名穿着短衫的青年徑直走出,朝着三人抱拳:
“敢問三位,可是爲武林會盟而來?”
季平安勒馬,沒有率先開口,而是將視線投向坐在馬背上的裴錢。
後者愣了下,才意識到自己纔是名義上,小隊的“主人”,忙挺起胸脯,矜持頷首:
“是。”
那短衫的青年笑道:
“我乃龍虎山大弟子陸青,此番隨師父前往棲霞鎮,準備在此處過夜,如今廟內也已聚攏不少江湖俠客。”
龍虎山?
季平安和俞漁同時揚眉,對這座瀾州境內的武林門派有所耳聞。
知道其傳承久遠,祖上也曾出過極厲害的武夫,便是開宗立派的“龍虎天師”。
其傳承拳法剛猛霸道,講究一個“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巔峰時,也曾有上千弟子。
情報中,如今的龍虎山門主,名爲陳慶生,也是武林中一位“宗師”級人物
——當然,這裡的宗師更多是尊稱,江湖中,凡踏入坐井境界的武夫,都可稱一聲宗師。
只是隨着其年老,近些年罕少出手,龍虎山的聲勢也不斷衰落。
不過到底是大門派,縱使下滑,也是和巔峰期比,在瀾州江湖中,仍是聲名赫赫的門派。
除此之外,令季平安格外注意的一點是,若他沒有記錯,自己許多年前,好像還欠龍虎山天師一個人情。
沒有兌現。
卻不想,這就遇到了龍虎天師的後輩弟子。
“陸青?點金榜上的那個?”
裴錢一聽,眼睛亮了。
三公子對榜單這個東西格外癡迷,DNA直接動了。
陸青淡淡一笑:
“小小虛名,不足掛齒。敢問兄臺來歷?”
裴錢本想報出自己在青雲榜上的排名裝逼,但眼瞅着對方更強,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乃餘杭裴氏族人,這是我的兩名同伴。”
陸青客氣道:
“竟是裴氏之人,還請入廟歇息,稍後我師父會爲諸位講武,若不嫌棄,可旁聽一二。”
裴氏族人衆多,對方也沒太意外。
至於季平安與俞漁,他雖覺得二人氣度不差,但聽得只是裴氏族人的同伴,大抵猜出是護衛之類,便也沒多想。
陳宗師講武?
裴錢大爲驚訝,難掩激動,沒想到運氣這樣好,竟然還能撿到這便宜。
要知道,武道宗師講武,類比道門高人講道,都是難得的機遇。
季平安卻是略感詫異,覺得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略一回想宋清廉提供的“情報”中,有關於“新舊”之爭的消息,他隱隱有了猜測。
三人下馬,將馬匹在門口拴住,這纔跟隨短衫青年往裡走,視野先是一暗,然後亮起火光,果然發現破廟正殿中,散落數十人。
各自分散,有小門派,也有獨行俠,大多是標準的武夫打扮。
此刻圍繞着殿內一團篝火,或攀談,或用飯,或打坐,看到有人進來,不禁投來好奇而警惕的視線。
“這麼多人……”裴錢嚇了一跳,頓時慫了半邊。
季平安卻不意外:
武林盟廣發邀請,整個中原的武夫都朝這裡聚集,越是臨近召開日,趕來的人越多,天黑陰雨,自然會聚集休憩。
等陸青開口介紹了裴錢身份,不少人才露出笑容。
江湖人,沒有恩怨的前提下,不介意賣裴氏個面子。
季平安的目光則在掃過一羣武夫後,最後落在了廟宇正北,那一座倒塌的佛像下的區域。
此處,聚集着十來名與陸青穿着類似者,顯然都是龍虎山弟子。
而所有人拱衛中的一個身材略顯佝僂,有些瘦弱,身穿白色練功服的老者,則盤膝打坐,一動不動,彷彿外物無法動搖他心神半分。
若無意外,便是掌門陳慶生了。
“我們也坐下休息吧。”季平安只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淡淡道。
三人當即找了片空地坐下,將行囊放下當坐墊。
見他們沒有與大家攀談的意思,其餘武夫也逐漸移開視線。
外頭雨絲越來越大,過了一會,外頭再度傳來馬蹄聲,陸青起身朝外迎接。
不多時,再次領着三道身影走了進來。
赫然是一對男女,以及一名老僕的組合。
少俠揹着一把刀,臉頰上殘留有一道刀疤,少女穿着黑紅布格衣裙,個子有些矮,那牽馬的老僕掉了一顆門牙,不大起眼,卻一看便知是個老江湖。
分明是項家堡後人,項家兄妹以及老僕“洪伯”。
當初三人前往神都,準備趁着神都大賞,刺殺王倫復仇,結果仇敵被季平安出手斬殺,命韓八尺將人頭送上。
徹底解決了這一樁仇怨,項家兄妹大仇得報,決定來瀾州追尋武道,重建項家堡,聞聽江湖會盟,也就趕了過來參加。
當下通報了自身來歷,不少武人恍然,倒也不在意。
項家堡還在時,這還算是一方勢力,如今只剩下幾個後生,就沒有攀談的價值了。
倒是季平安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心想:
世界還挺小的……
“兄長,竟然是龍虎山陳宗師!”
矮個子少女項依依眼睛一亮,忍不住拉住兄長的衣角,難掩激動。
項小川也抿了抿嘴脣,眼神熾熱,沒想到還沒抵達棲霞鎮,就能聽到宗師講武。
也就在這個時候,倒塌的佛像下,身材偏瘦,略顯佝僂,穿白色練功服的老者輕輕吐出一口氣,頓時,一陣清風席捲,連廟外的雨簾都被吹動。
低聲談論的武林人士們同時熄聲,眼含尊敬地望向老宗師。
陳慶生睜開雙眼,昏暗的廟宇中彷彿有電光劃過,旋即又斂沒消失。
彷彿一切都只是錯覺。
眼前的老人再沒有半點氣象,只是笑呵呵望向衆人:
“年老了,覺總是不夠睡,一眨眼都這麼多人了啊,讓各位久等了。”
衆人愈發敬仰,心頭生出:返璞歸真四個字。
一名武夫起身拱手:
“我等今日竟有幸與陳宗師見面,已是難得的機緣,該等,該等。”
“說的是。”
“陳宗師當真平易近人,有宗師氣度。”
“我等甘之如飴。”
一時間,破廟內一羣江湖武夫爭相開口恭維,其中有的是場面話,也有如項家兄妹這般,從小就聽龍虎武師的傳說。
對陳慶生的事蹟,如數家珍。要知道,武林中強者不少,可真正能令人發自內心,稱一聲“宗師”的並不多,陳慶生便是其中之一。
季平安坐在角落,神色平靜,扭頭看了眼聖女,卻見俞漁嘴角勾起,儼然是一副“俯瞰”模樣。
雖說論修爲境界,她遠不如陳慶生,但聖女自有驕傲:
這等江湖武夫,一生拼死了也就這個境界。
而在天地枷鎖被打破的當下,俞漁有自信踏入觀天,甚至神藏境,也有希望摸一摸。
“多謝各位擡愛。”
陳慶生擡手虛壓,廟內頓時安靜下來。
老武師笑了笑,眼神中帶着感慨道:
“不想我陳某人在江湖中還有這般人望,昔年舊事,不必再提。屬於我的時代早已過去了,如今天地復甦,各方豪雄並起,璀璨大世將要到來,這偌大江湖的未來,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
聞言,包括裴錢在內的一羣年輕人都下意識挺起胸膛,臉上浮現喜色。
雖明知是客氣,但身爲晚輩,卻被武林老宗師當面讚賞,如何等不令人激動?
陳慶生擡手,從右手邊開始,指向一名年輕人:
“後生是哪門哪派?”
那被點到的憨厚青年一陣激動,語無倫次地道:
“稟宗師,我……我是鐵牛山的,師從‘鐵浮屠’,學武十餘載,如今堪堪養氣。”
陳慶生頷首,感慨道:
“鐵浮屠啊……我與你師父昔年也曾一同飲酒,那一雙鐵拳着實不凡……老夫觀你氣壯神完,前途可嘉。”
憨厚青年激動不已,忙不迭道謝。
老者又點了第二人,那是個粗黑的中年漢子,忙抱拳道:
“晚輩師從鬼刀派,慚愧青年學武,最好戰績也才堪堪擠進點金榜。”
陳慶生讚歎道:
“青年學武,錯過最好時期,卻還能有這般成就,後生可畏啊。只要再進一步,待入破九,自可補全骨髓。”
中年漢子連身道謝,面帶喜色。
接下來,陳慶生一個個點過去,每一個人都自報家門與實力,而龍虎老武師則無一例外,勉勵誇獎幾句。
無形中,一羣江湖人彼此比較起來。
彷彿這裡不是破廟中,而是課堂上。
老者也不是武夫,而是一名點名宣讀成績的老師。
而底下一羣江湖人,則成了學生。
成績好的面露期待,躍躍欲試,希望快些被點到,然後當衆說出自己的成就。
成績差的慚愧埋頭,甚至往後縮,不想被拎出來當衆出醜。
衆生百態。
季平安饒有興趣審視着這一幕,瞥見裴錢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點點垂下頭去。
隨着一名名武夫的成績被報出,三公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平素掛在嘴上的“青雲榜”似乎不算什麼。
天外有人,人外有天。
點名還在繼續,敢來參加會盟的,本身就大多是一方高手。
所以廟宇中純粹的凡俗武夫並不多,只是大部分都限於養氣境,偶有破九,也是相對年紀大些的。
故而,當項小川報出自己的“破一”境界時,老宗師眼睛一亮,深深看了眼後者,讚歎道:
“這般年紀,就能踏入破九大境,項家堡後繼有人了。”
項小川抿緊嘴脣,攥着的雙拳卻很用力,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然而他並沒有驕傲,因爲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這麼快破一,是因爲某位神秘的“恩人”贈予的修行資源。
項小川之後,又陸續點了幾人,都表現平平。
直到一名頭戴綸巾的青年劍客淡笑開口,拱手道:
“晚輩都良,師從青城劍派。”
旁邊有人驚呼:“點金榜前二十的‘青虹劍’,都良?二十五歲修爲破四的劍道天才?”
一時間,大羣武夫驚訝地看過來,顯然都聽過這人的名號。
就連龍虎山大弟子陸青,眼神也都認真了起來——之前對方並未報出姓名來歷。
“原來你就是都良,出道至今,屢屢創下不凡戰績,天機閣點金榜上榜記錄中,排進前三的那個都良。”
穿着短衫的陸青拱手,眼神凌厲:
“久仰。”
都良也笑了笑,抱拳拱手:
“陸兄大名,我亦早早聽聞,只遺憾未能有機會切磋,看來此番會盟,或能如願了。”
陸青不答,只是笑笑。
陳慶生同樣眼眸大亮,讚歎道:
“老夫在山中,也聽聞過你的名聲,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吾不及也。”
而這時候,旁邊的大羣江湖人也都議論了起來。
沒料到這小小破廟中,除了龍虎山一行人外,竟還藏着一名武道天才,不顯山不露水。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其吸引,就連陳宗師的風頭,都隱隱被蓋過去了。
並不意外。
正如陳慶生所說,他已經老了,而都良這種年輕天才,未來成就幾乎板上釘釘要超過他。
“嘁,一個破四武夫有什麼了不起?”
角落裡,俞漁眼神不屑,小聲嘀咕,心中很不舒服。
身爲聖女,她在神都城內萬衆矚目,習慣了成爲全場焦點,如今隱姓埋名混在這低端圈子裡,被一個江湖人搶去風頭,頓覺不爽。
只是她雖聲音極小,可在場衆人都是耳聰目明之輩,當即不少人都看了過來,見是一個年輕女娃子,不禁啞然失笑。
有人說道: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破四武夫本就不多,何況是這般年紀的。”
其餘人雖沒吭聲,但顯然也都是類似的想法,倒也不意外,武夫麼……都是桀驁的,尤其是年紀小的,更是如此。
俞漁頓時惱火,看了季平安一眼,見後者並不在意,想起他說的,要高調,要出風頭的話,便揚起雪白下頜,叉腰道:
“我也是破四啊,比他年紀還小。”
聞言,預想中的讚歎驚訝並未到來,反而是引起一番善意笑聲。
就連陸青等龍虎山弟子也都面面相覷,心說這裴氏子弟的朋友也未免太……
俞漁一下氣的不行,想要展示下,偏生她的一身本事都在“道門法術”上,若要展示修爲,最容易的就是施法。
但那樣又會比較麻煩。
季平安見狀搖了搖頭,平靜開口道:
“舍妹孟浪,讓各位見笑了。”
陸青搖了搖頭,心想這少女果然是玩笑,正要開口緩和氣氛,總不能讓裴氏子弟臉面難堪。
就見季平安忽然伸出手,輕輕按在身旁的一截斷裂的石柱上。
無聲無息,堅硬的石柱如沙子般凹陷,風輕雲淡地留下一個清晰可辨的掌痕。
同時微笑道:
“不才區區破五境界,倒是班門弄斧了。”
沉默。
這一刻,那些笑聲戛然而止,彷彿被無形大手掐住了脖子。
所有人都愣愣地盯着那石柱上,連紋絡都清晰可辨的掌印,說不出話來。
“用力入微……”一名武夫喃喃:
“能將靈素牢牢限制在肌膚之上,不外溢絲毫,力道入微,這果然是破五境界的特徵……”
破廟內,頓時譁然。
短衫陸青緩和氣氛的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了。
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錯判了這對男女的身份,或者說,錯判了那個圓臉的裴氏子弟的身份。
頭戴綸巾,膝蓋上橫着一柄劍的都良瞳孔驟縮,看向季平安的眼神一下變了。
尤其是對方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難道是點金榜上前十的人物?
還是江湖中哪個隱世門派、家族的弟子?沒有被列入榜單?
項小川、項依依兄妹也驚訝地看了過來,沒想到這小廟裡竟然藏着這麼多厲害人物。
身材佝僂,穿着白色練功服的陳老宗師眼神中也閃過一絲驚愕,就連他方纔都沒有察覺到季平安的特殊。
而且,以陳慶生的眼力,頓時看出,這年輕人恐怕破五沒多久,卻已經可以將力道控制到這般恐怖的程度,絕非等閒。
更不是那些主修術法,兼修武道的大宗派弟子能做到的,絕對是一名從小打磨武道的天才。
“江山代有才人出,”陳慶生喟然長嘆,看向季平安的目光既欣賞,又遺憾:
“可惜,這等人物,卻未入我龍虎山門。”
這話多少有些扎心,可一羣龍虎山弟子卻無人質疑。
差距太大了。
而這時候,也有不少人後知後覺,猛地看向了旁邊一臉不忿,抱着胳膊哼哼的少女,心頭升起一個驚人的念頭:
倘若這年輕人是破五,那他口中孟浪的妹子,難不成真是破四武夫?
到底從哪裡蹦出來的怪物?天機閣的情報未免太不到位了。
裴錢同樣愣了好幾秒,他清楚記得,當初季平安在大賞結束後剛入破三,這纔過去多久?就破五了?
“難道扛着石頭跑步,真的有用?”裴錢陷入思考。
也就在衆人驚訝讚歎的時候,忽然間,陳慶生與季平安近乎同時擡頭,望向了廟門外。
此刻,已然入夜,廟門外一片漆黑,只有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墜落,打在地上揚起一陣陣煙塵。
也掩蓋了一切的聲音。
然而下一秒,一道身影從雨幕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少女,穿着常見的布裙,頭上戴着一隻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臉孔,只有一條絲帶勒在下巴上,勾勒出細嫩光滑的肌膚輪廓。
視線沿着領口向下,右手按在腰間一柄細劍的劍柄上,紅色勾勒淡金紋路的劍鞘被雨水打溼,一溜雨滴沿着劍鞘末端滴答墜落。
砸在地上,砸在她的靴子邊,“啪”地炸開成數瓣。
“方便借宿嗎。”
年輕女俠的聲線有些冷,似乎不大願意與人交談。
當她擡起頭,斗笠下顯出齊耳短髮,以及一雙英氣的眸子時,那種冷徹滄桑的感覺愈發強烈。
廟內衆人被這突如起來的借宿者打斷,愣了下,陸青才習慣性笑着說:
“你也是去棲霞鎮的吧,快坐吧,烤烤火。”
“多謝。”
魏華陽惜字如金,邁步走入正殿,在季平安對面的角落裡盤膝坐下。
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令想要活躍氣氛的陸青一陣難受,想了想,索性沒再打擾。
而經過了這個小插曲,之前對季平安的關注反而淡了幾分。
陳老宗師淡淡一笑,繼續開始點名,逐一點評讚賞幾句。
破廟內的氣氛,彷彿回到了之前,可終究有一些東西不一樣了。
“季……李先生,您在看什麼?”
裴錢挪動屁股,湊到季平安身邊,好奇地低聲詢問。
季平安將疑惑的視線從對面收回,搖了搖頭:
“沒什麼。”
不知爲何,就在方纔,當他看到這名年輕的女俠從雨中走來時,心頭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悵,可他分明沒有見過對方。
身爲星官,季平安自然不會忽略這個異常,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閉目暗暗運轉占星術,嘗試占卜對面的魏華陽。
按照他的經驗:
倘若無法佔卜,或占卜被幹擾,對方就有可能是重生者。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占星術的結果中,對方並沒有任何“異常”。
“是我神經太敏感了麼,這段日子總與重生者打交道,以至於看誰都像……”
季平安自嘲一笑,不再多想。
對面。
魏華陽穿着潮溼的衣服,將斗笠摘下放在腳邊,拿出用牛皮紙袋包裹的餅子,配着水囊裡的水,小口小口啃着。
餅子有些硬,有些冷,很難吃,但她卻渾不在意。
忽然,她察覺到有目光投來,循着看了回去,發現是個氣質溫和的年輕人,微微顰眉。
不知爲何,雖然對方的氣質、容貌都無比陌生,但魏華陽的心臟突然沒來由地跳了下。
道門初代掌教敏銳察覺到這一絲異樣,藉助斗笠的遮擋,手指掐訣卜卦,利用道門卦術進行推演,片刻後失望地放棄。
自嘲一笑:
“是我想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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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