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有山海,靜而不爭(求追讀)
“你想說什麼?”白川寒聲質問,眼神鋒銳如刀,這一刻,雖赤日橫空,可週圍氣溫卻開始下跌。
白川很憤怒。
這是有理由的,站在他的角度:
眼前的少年接連兩次挫敗水院的攻勢,更在自己被停職後,專門攔在路上用這種口吻進行批評,這無疑是種勝利方的挑釁與奚落。
而更令他惱火的,還是對方話語的口吻。
國師壽元枯竭仙逝,本命牌碎裂,且九州各大宗派亦有見證,自不可能有假……所以,季平安這句話當然不可能是字面意義,更近似於朝堂上言官抨擊君王的話術。
諸如:陛下如此昏聵,若先皇泉下有知,必會失望至極……之類的話語。
而季平安接下來的話也佐證了他的猜測:
“你該聽說過,國師臨終前曾與我說過很多事,其中也包括你。”
白川愣了下,控制住怒火。
這一刻……這名個性無常,行事霸道的監侯突然緊張忐忑起來。
這與季平安無關,而是身爲弟子,對師父臨終前評語的在意。
“國師說我什麼?”他死死盯着對方,神識籠罩,補充道:“以伱的修爲,別想着編些話來誆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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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平安神色平靜,聞言搖了搖頭,眼底失望之色愈濃:
“國師與我說起過昔年授課時,在幾個師兄弟中最擔心的就是你。你生性要強,性格孤僻。這既符合辰星的特徵,令你更易修行,星辰的特性也會反向加深對你的影響。
“水多變,可柔可剛,朝爲霧氣暮成雪……故而星官個性矛盾,如你自小便多疑,卻又會對親近者毫無防備心……”
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附着任何嘲笑或者諷刺的意思,如同在追憶過去。
白川默默聽着,臉上的肅殺淡去,陰柔的氣質中“柔”的部分蓋過了“陰”……
周遭溫度也漸漸回升,隨着季平安的講述,他有些走神,想起了久遠的過去。
……
……
百年前。
傍晚,殘陽如血。整座欽天監都蒙着層金紅暖光的濾鏡。
一整日的修行課程結束後,師兄弟們三兩成羣離開。
“白川,去吃飯啊。”臉上帶着嬰兒肥,已漸顯出美人胚子的幼年徐修容朝學舍裡的白川招呼道。
“容兒師妹,別搭理他,每次叫他出去玩都不搭理人,咱們走吧。”
少年方流火嫌棄道,火紅的眉毛飛揚,又看向優等生模樣的李國風,勾肩搭背:“李瘋子,快點吃飯,我約好人了等會一起蹴鞠去,黃塵去佔地方了。”
少年李國風硬着頭皮:“你別扒拉我……”
兩個少年結伴離開,小容兒左右爲難,見房間裡沒動靜,只好小跑着追出去。
喧鬧聲漸漸遠去,院子裡安靜下來。
學舍內。
小白川悶頭坐在桌案前提筆寫功課,複習那些枯燥乏味的天文學知識,他比同齡人更瘦小,額前一縷髮絲泛白,有些少白頭。
在小容兒叫他時,始終沒有擡頭,彷彿專注於課業充耳不聞。
直到師兄弟們離開,他才停下筆,擡起頭朝窗外看。
門口空蕩無人,被黃昏暖光填滿的學舍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了。
白川眼底浮現一絲沮喪,繼而又被他生生抹去。
兩隻被墨汁染得發黑的小手攤開試卷,看着上頭硃紅的叉,他嘴脣抿成一條線,眼底浮現水霧。
學堂裡,課業最好的是李國風,徐修容次之。
白川與方流火競爭第三名,最笨的黃塵吊車尾。
李國風天賦型選手,上課不聽講,但每次成績都第一。
徐修容自幼聰穎,讀書又認真,也不差。
方流火只想着玩,是個坐不住的,按照大師兄的話,是“屁股上生了針”,卻與他不相上下。
白川是最努力的,他想拿第一……但莫說徐修容,上次考試他連方流火都沒比過。
發榜時黃塵曾走過來,說:“沒事,還有我墊底。”
白川一把推開他,心想誰要你一個蠢貨安慰。
……將卷子夾在書裡,白川背起書袋,默默出了學堂,沿着青石板路行走,避開了人多的主路。
“嗒……嗒……”
他低着頭,一邊走,一邊踢着一顆石子。突然石子撞在了一雙靴子上。
小白川仰起頭,看到一個高大的,披着白袍、黑白長髮交織的身影擋在面前,遮住陽光。
“師父。”白川愣了下:“您怎麼在這裡?”
老國師笑眯眯地俯身,摸摸他的頭,說:“爲師在等你啊。”
白川小臉緊張起來,有些怯怯地問:“是因爲成績嗎,那道題我其實……”
老國師蹲了下來,搖搖頭,打斷了他慌張的解釋,看着他瘦小的身板,嘆了口氣:
“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飯怎麼行。和爲師去飯堂,今天做了紅燒肉呢。嘖,這手怎麼弄的都黑了,先去洗手。”
白川呆住了,任憑自己髒兮兮的小手給國師溫暖的大手拉着,一老一少蒙着夕陽的光輝朝遠處的水池走。
影子投在地上,拉的老長。
國師蒼老憂慮的聲音絮叨地說着:
“其實爲師還有句話想對你說。在幾個師兄弟裡,你最要強,偏又不合羣,這樣遲早會出大問題……你要記得一句話,要謹記,莫要忘記。”
“什麼話?”白川問道。
老國師沉吟了下,說道:“心有山海,靜而不爭。”
……
……
“心有山海,靜而不爭。”
季平安嘆息道:
“國師說,只要你謹記這句話,便任憑辰星擾動,也可護持本心,巋然不動。水之真意,乃順勢而爲,逆勢必反,敗之必矣。
“可顯然,你並沒有記住。我今日過來,並不代表木院,也非嘲笑奚落。只是想將國師與我說的這些轉述給你。
“我從雷州赴神都時,滿心以爲欽天監各院一家,但沒想到並不是這樣,我很不喜歡,我覺得……國師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會歡喜。”
說完,季平安迎着陽光轉身離開,白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地上漸漸拉長的影子。
現實與記憶,有了一瞬的重疊。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心有山海,靜而不爭。”白川喃喃唸誦着這句忘卻了許多年的話,淚水奪目而出:“師父……我好像做錯事了。”
……
……
季平安沒有聽到白川微不可聞的低語,也不想關心後續。
法國路易王可以飛揚跋扈說出:“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但作爲長生者,他還做不到,這真是件遺憾的事。
“公子。”季平安走回青蓮小築,就看到門口已有人在等。
黃賀喜氣洋洋地跑過來,說道:“您可回來了,徐監侯他們都等着呢。”
季平安莞爾:“等我做什麼。”
徐修容從院中走出,言笑晏晏:“等你給我們一個解釋。所以……今天這一場戲,到底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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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