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國軍上將屈尊降貴做一個小小美軍上尉,這也太荒唐了吧,不過看史迪威的意思並不像開玩笑,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陳子錕能猜出來,他微微一笑道:“喬,恐怕我的職務不是高級助理那麼簡單吧。”
史迪威開門見山道:“那只是過渡職務,我要讓你當中緬印戰區的美軍副司令,替我指揮中國軍隊,你是中美雙方都能認可的人,精通英語,瞭解美國人的思維模式,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比你更合適,即便孫立人也不行,他畢竟是弗吉尼亞軍校畢業的,比不上我們西點的學生。”
陳子錕道:“對不起,喬,指揮作戰我不在行,學校裡那點玩意早就忘光了,這些年也日本人交戰多次,也都是低水平的游擊戰,實在不堪勝任副司令之職,我只想切切實實的做些事情,爲中國,爲美國,希望你能提供這個機會。”
史迪威向了想:“好吧,我依然給你高級助理的職務,再給你一架飛機和飛行員,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事情。”
事情談妥,陳子錕回到家裡,與妻兒團聚,家裡一切正常,櫃子裡堆滿了斯帕姆午餐肉和牛肉罐頭,吃喝不用擔憂。
陳子錕與劉婷徹夜討論,在她的啓發下終於有了一個大致的方案。
戰爭期間,與親人在一起的時間總是特別寶貴,次日陳子錕就要隨同史迪威一起返回印度蘭姆加爾,飛機從白市驛空軍基地起飛,先抵達昆明,然後飛越駝峰航線去印度。
駝峰航線極其艱險,雪峰佇立,氣流紊亂,峽谷中反射着陽光的飛機殘骸爲航線指明瞭方向,返程的運輸機因爲空載所以機動性還算好些,那些重載的運輸機經常失事,每隔一段時間俱樂部裡就會少幾張熟悉的面孔,至少幾百位年輕的美國飛行員葬身在這茫茫雪山之巔。
……
印度北方邦,蘭姆加爾盟軍營地,一切都讓陳子錕有耳目一新的感覺,這還是中國軍隊麼!
營地是按照美軍標準建設的,有獨立的廁所和排水溝,帳篷鱗次櫛比,木頭造的房子有板有眼,瞭望塔上,飄揚着中美兩國的旗幟,青天白日與星條交相輝映,士兵們都穿美國陸軍卡其布軍裝,大褲衩長筒襪大頭皮鞋,帆布武裝帶,手持湯普森衝鋒槍,頭戴新型的M1鋼盔,形象與以往的乞丐兵截然不同,甚至比37年的德械師還要精神。
營地大門口是中美兩軍聯合執勤,吉普車和大卡車呼嘯來去,塵土飛揚,史迪威的汽車前方插着一面三星將旗,哨兵看到旗幟,立刻立正敬禮放他們進去,正好遇到部隊開飯,只見大批士兵排着隊端着搪瓷缸子和鋁製飯盒等着打飯。
陳子錕特地下車看了一下士兵的午餐,牛肉土豆胡蘿蔔,麪包黃油還有一杯紅茶,分量雖然不多,但油水足,看士兵們紅撲撲的臉色就能知道。
在會議室裡,陳子錕見到了老朋友孫立人,他的部隊是遠征軍中保存最完整的,撤到印度變成了駐印軍,也成了中國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強的軍隊,從頭到腳全部美式裝備,和美國陸軍沒有差別,部隊裡全是美國教官,教開汽車坦克,教鋪路架橋,教無線電、爆破作業,都是中國軍隊聞所未聞的新玩意。
孫立人氣色很好,簡直是意氣風發,不過他對陳子錕的到來保持了一定的戒備,畢竟對方軍銜更高,和美國佬的關係更好,隨時會取代自己。
史迪威開會很迅速,五分鐘聽完彙報,便帶着陳子錕視察訓練,蘭姆加爾大營的訓練場上,坦克車和卡車來回馳騁,一隊隊步兵在障礙場地上生龍活虎。射擊場上,湯普森衝鋒槍,勃朗寧機關槍的槍聲響成一片,陳子錕不禁技癢,下場從士兵手中接過一支從未見過的半自動步槍,瞄準遠處靶子連打八槍,隨着一聲脆響,子彈橋夾從槍膛裡蹦了出來,划着弧線落到地上。
“好槍!”陳子錕由衷讚道。
“將軍的槍法更好。”史迪威笑道。
憨厚的士兵們一起鼓掌。
陳子錕道:“喬,中國小夥子們怎麼樣?”
史迪威道:“他們是我見過最好的步兵,沒有之一,就是文化程度差點,不過沒關係,他們的聰明可以抵消這一點。”
陳子錕道:“是不是覺得這點軍隊不夠用的啊?”
史迪威道:“當然,可是花生米把國家的軍隊當成了私人財產,不願意讓我指揮。”
陳子錕道:“委員長白手起家,靠的就是軍隊,怎麼捨得放出兵權,不過我有個解決辦法,咱們可以不調委座的嫡系軍隊,轉而武裝其他派別的軍隊,比如雲南的龍雲,他一定很願意接受美國的條件,比如我的江東軍,也願意配合美軍作戰。”
史迪威搖頭:“龍雲也曾聯繫過,但花生米堅決不允許地方勢力獨大的情況出現,至於你的軍隊,那是在敵後作戰,倒是可以考慮豎立一個樣板。”
陳子錕道:“既然龍雲的滇軍不行,那就讓委員長出人,不用那些現有的軍隊,徵召新兵運到拉姆加爾來,反正運輸物資的飛機空載返回,不如運兵過來,先武裝起十個師,歸你指揮,等打完日本,連人帶槍交給委員長,豈不兩全其美。”
史迪威眼睛都亮了:“這個辦法好!”
……
陳子錕只負責出謀劃策,具體實施還是要靠美國人和蔣介石交涉,他在蘭姆加爾逗留數日,與駐印軍將士把酒言歡,將家信捎給了駐印軍團長薛斌後,乘機飛往伊朗德黑蘭,轉機埃及、摩洛哥,抵達德國空軍轟炸下的英國倫敦。
時隔二十年,陳子錕重回倫敦,狂轟濫炸後的英國首都到處斷壁殘垣,破敗不堪,但市民和軍隊的鬥志依然高昂。
經駐英使館幫忙,陳子錕找到了李耀廷的一對兒女,倆孩子本以爲在英國留學可以躲避戰亂,哪知道倫敦比上海還不如,面臨炸彈威脅不說,食物也極其短缺,英國人自家的孩子都疏散到澳大利亞加拿大去了,誰去管外國人的死活,若不是他倆家底子厚實,早餓死了。
陳子錕用自己的專機將兩個孩子帶到了美國,全世界都在打仗,唯獨美國本土沒有受到戰爭威脅,但是也能清晰的感覺到戰爭在逼近,徵兵處外人滿爲患,都是穿着體面西裝,梳着飛機頭的小夥子,有人被刷下來,竟然痛哭流涕,這讓陳子錕想到國內徵兵的情形,招募的都是些吃不上飯的流民乞丐,要麼就是直接抓兵,抓來的壯丁用繩子拴着走,如同一串螞蚱。
華盛頓特區,陳子錕換上了中國軍裝,三顆金色將星熠熠生輝,外交部長宋子文和中國軍事代表團長熊式輝以及駐美大使胡適前來迎接,一番寒暄後,四人在汽車裡就談起外交事務來。
陳子錕道:“兄弟此番赴美,不僅僅是爲了爭取更多的援助,物資總歸是物資,着眼點未免低了些,不如趁此良機,將我中華民國的國際地位大大提升一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宋子文道:“昆吾兄的意思我明白,羅斯福總統推舉委員長爲同盟國中國戰區最高統帥,不就是這個打算麼,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其實沒什麼實際作用。”
胡適也道:“中美英蘇,盟國四強,不過是列強給我們戴的高帽子罷了,而且只是羅斯福總統一廂情願,丘吉爾就從來不提,甚至連中國軍隊在緬甸的流血犧牲也沒有一個謝字,我們的工作重點,還是要爭取援助物資的分配權,這纔是實際有幫助的。”
陳子錕知道他們在美國待久了飽受打擊,心情頹唐情有可原,便道:“物資分配是美國人鉗制我們最後的手段,他們定不會輕易放手,我們自然要大力爭取,另一方面亦要自強,我建議自行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收回租界,收回香港、澳門!”
“不可,不可!”宋子文疾呼,“子錕,你這是要製造盟國裂痕麼,英美在華特權當然要取消,但不可自行廢除,要慢慢的談啊。”
胡適也道:“陳將軍,你初來乍到,還是先熟悉一下環境吧。”
當年胡適在北京大學做教授的時候,陳子錕還是個拉洋車的苦力,現在竟成了國府高官,一級上將,而且剛到美國就指手畫腳,談的都是外交方面的問題,豈能讓身爲駐美大使的胡適服氣。
宋子文和胡適也一直面和心不和,此時竟然一起反對陳子錕,一腔熱忱被潑了冷水,便不再提了。
接風宴後,駐美軍事代表團長熊式輝將軍來到陳子錕的住處拜訪,在車上他一言未發,此時卻侃侃而談:“陳將軍,你的看法我和略同,如今美援不力,正應取消不平等條約,以示盟國之間的平等,外交人員有他們的考慮,和我們軍人不同,我建議你繞過他們,直接向美方提出,想必會有下文。”
陳子錕頗感興趣:“熊兄,你可有渠道?”
熊式輝道:“有,可以找白宮總統行政助理居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