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速度快到極致的時候,你會看到眼前的景物都將變成一道白光。”溫文修仍然低低的開口,“賽車才能開出那種感覺。”
蘇暮晚覺得,在溫文修這幅謙和的外表之下,隱藏着的,一直都是一顆不安份的靈魂。
車子最終在一片鬧市區停下。
溫文修的眼睛,緊緊的盯着眼前的地鐵站,並不時低頭看了看手錶。
到這裡來,應該不是爲了接人。
蘇暮晚的心跳得飛快:“舅舅,你是不是非但沒有中止行動,反而還提前了?”
假如她的猜測沒有錯,那三個孕婦是要充當人形炸彈,來炸這個地鐵站!
她設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過,溫文修會將計劃臨時提前!
溫文修看她一眼:“有時候,人太聰明瞭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
他慢斯條理的說道。
“舅舅決定了的事情,不論經歷了什麼,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會無疾而終,哪怕是我現在就面臨死亡,我也會讓它繼續下去。”溫文修目光灼熱,“你以死相逼,舅舅拿你沒有辦法,只得將計劃提前,本來以爲等你一覺醒來,一切都會過去了,不曾想中途遇到警察臨時來搜查,只得又推後了幾個小時。”
蘇暮晚想要打開車門下車,卻發現溫文修將車門給鎖死了。
“這個車子是軍方專用的,咱們坐在這兒,即使地鐵站爆炸了,也對我們造成不了任何影響。”溫文修知道蘇暮晚急着衝出去,並不是因爲替自己的安全考慮,她是想衝進地鐵站。
“你是我最愛的妹妹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骨肉,我不會看着你有事的。”溫文修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仍舊死死的盯着地鐵站的方向。
“真是慶幸,這個國家的人都是熱衷於夜生活的,這個點地鐵站的人流量居然還這麼多。”
他的目光帶着一絲興奮。
“舅舅,親眼看着這麼多無辜的人,因爲你,而變得血肉模糊,對你來說,你就真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很可怕嗎?”蘇暮晚仍然在試着打開車門。
“你下去也沒有用,地鐵站裡這麼多人,你又知道誰的包裡放着炸彈?”溫文修又認真的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同時心平氣和的跟蘇暮晚交談,“你不妨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經歷過次襲擊之後,上面的人知道收斂了,而舅舅的信徒也會越來越多,擁護我的人越多,我手上的資源也就源源不絕。”
蘇暮晚一把奪過車鑰匙,終於按下了開鎖鍵,她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
溫文修猶豫了幾秒,立刻打開車門追了上去,想要將她給拖回車上來:“你瘋了嗎?爆炸過後的空氣裡,隨時都是不安份的因素,還有可能會引發二次爆炸,老實待在車上纔是最安全的。”
蘇暮晚推開他:“舅舅,你給我的這種保護,我並不需要,如果說今天地鐵站這麼多人都要死在這兒,那麼也算上我一個,你對這些人的死麻木不仁,那你的親外甥女死在你的面前,死在你親手布制的這場爆炸裡,不知道能不能喚醒一點你的良知。”
說完這些,蘇暮晚拼命的朝着地鐵站入口奔去。
溫文修這次沒有一絲猶豫,用力一拖將蘇暮晚狠狠的拖了回來:“我不允許你死在我的面前!”
與此同時,廣場上的大鐘響了起來。
此時的時間,正好是深夜十二點整。
溫文修拉過蘇暮晚,盡力帶着她遠離地鐵站的方向。
卻發現,預期的爆炸並沒有發生。
一切都顯得很平靜。
地鐵站的出口,仍然涌出來許許多多的乘客。
而與此同時,一堆手拿槍支的特警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後,押着三名大腹便便的孕婦。
蘇暮晚一眼看去,便認出來了那正是溫文修安排好的三名孕婦。
“她們肚子裡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按照本國的法律,關上幾天仍然得放出來。”溫文修不屑的說道,“這羣條子的動作怎麼會這麼快?”
這是他始終想不通的原因。
這三名孕婦,原本是定在明天中午十二點引爆綁在身上的炸彈。
在溫文修的安排下,提前了12小時啓動計劃。
這一切,都是他臨時才決定的。
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爲什麼還是會敗露了?
蘇暮晚的眼裡,露出一絲欣慰。
溫文修的目光,一直追隨着那羣特警,他的三名信徒被抓走了,他倒不擔心她們會出賣自己,只是在替自己如此完美的計劃居然被迫中止了而感到可惜。
看着他一臉的落寞,蘇暮晚幾次欲言又止,又都生生的止住了。
她無法理解溫文修的思想,就像他也一直無法理解她的立場是一樣的。
她與溫文修之間,註定不可能站在同一戰線之上。
只是,因爲二人之間的血緣關係,她又無法割捨掉這份親情。
看着他痛苦,她也跟着一塊兒不好受。
地鐵站外的廣場之上,一羣年輕人正在開集體PRTY,熱鬧非凡。
溫文修隨意的掃了一眼。
突然朝人羣之中揮了揮手。
緊接着,有幾個人拿着衝鋒槍就這樣中了出來,對準人羣開始瘋狂的掃射。
尖叫與哭泣聲,警笛聲,瘋狂的混合在一塊兒。
蘇暮晚親眼看着那些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們,張大着嘴,難過得無法呼吸。
腳下的步子像生了根似的,她挪不動一步。
溫文修拉着她,開始往停在不遠處的銀色跑車走去。
她以爲,地鐵站的危機已經解除,她前一刻還在慶幸。
下一秒,卻又讓她親眼目睹如此殘酷的事實。
“舅舅!”
在溫文修將車門打開之際,蘇暮晚發瘋似的大叫起來,
“你就是個惡魔,你太可怕了!”
她的淚,伴隨着這些話開始涌出。
“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真正的黑暗。”溫文修搖了搖頭,並不承認蘇暮晚對自己的評價,“你看到的只是表相,如果我們不弄出這麼些動靜,怎麼能引起上面那些人的注意呢?”
蘇暮晚蹲下來,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膝蓋,哭得不能自已。
第一次,她如此無助的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小了。
在溫文修的面前,他的強大,襯托得她就像一隻小螞蟻。
她努力了,用盡了一切的方式,卻始終無法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尖叫聲仍在繼續,四處都是警車。
製造這些槍擊的三名年輕人,已經被警察控制住。
但現場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些年輕人,卻永遠也不可能再醒來了。
有幾名特警朝着溫文修所站的位置走了過來。
溫文修面不改色的衝着特警說道:“你們辛苦了,我的女兒目睹了方纔整個槍擊過程,現在已經崩潰,給我點時間,我會馬上帶她離開這兒的。”
幾名特警點了點頭。
溫文修拉起了蘇暮晚,將有些失魂落魄的她帶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之上。
“方纔你明明有機會可以拆穿我,爲什麼沒有站出來指證我就是個最大的恐怖份子?”溫文修坐上來之後,突然靜靜的看着她,柔聲問道。
他一直都知道,在蘇暮晚的心目中,他是像父親一般的存在。
方纔的情形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蘇暮晚對他,最終是抱着不忍。
“就像芊芊所說,你是個大魔王,你的身上揹負着太多太多人的鮮血。”蘇暮晚自嘲的笑了笑,“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待我如親生女兒,甚至比我的親生父親待我還要好,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重拾對生活的信心,他力所能及的將我從最深的黑暗之中一點一點拉了出來。”
爲什麼,要讓她面臨如此痛苦的決擇?
“舅舅,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現在不管我做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是我的初衷,都會讓我後悔。”蘇暮晚哽咽着繼續說道:“你一直以來都對我這麼好,爲什麼要讓我面臨這麼難的決擇?”
她的話,使得溫文修亦有些動容。
如果可以,他也真的不希望蘇暮晚捲到這件事情中來。
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局面。
也可以想象,蘇暮晚與他肯定不會是同一陣營的人。
她將臉埋在自己的雙掌之中,小聲抽泣着。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絕望悲傷過。
“爲什麼你要走上這樣一條路?爲什麼你不能安安份份的當一個普通的人,活得自由自在的,你將自己規劃到了這個地位之上,你覺得你在完成你的使命,事實上你只是在給更多的人制造痛苦,你所期待的那種生活,永遠也不可能到來。”蘇暮晚低低的嗓音,輕輕的穿透過溫文修的腦海,“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你會和舅媽有你們自己的生活,你們會有自己的子女,到了你這個年紀,你可以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製造出一次又一次的恐怖襲擊。”
溫文修的臉龐之上,終於露出一絲疲態,眼裡也有一抹嚮往,但隨即又狠狠的搖了搖頭:“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