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紂沉默了半響,望向少年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這就是你非要去的目的?蓬萊仙島,長生之謎,還有唐子敬的秘密,你是衝着這些去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對人類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麼?像總會長和青之王這樣的人,並不值得你爲他們這麼犧牲。」
她語氣變得柔和起來,幽幽說道:「沒人值得你這麼做。」
顧見臨搖頭說道:「沒有,我覺得老師對我很好,總會長也很好。我這次能活着回來,多虧了您給的那枚金鑾鳳羽,否則總會長也不會出手。」
「呵,槐蔭腦子裡在想什麼,天知道。」
姬紂冷笑道:「總會長也不是去救你的,那是去殺敵的。」
「對我來說沒有區別,而且我覺得總會長對我沒有惡意。」
顧見臨認真說道:「更何況您也對我很好,您已經四百多歲了,也需要永生骨來延壽。不要跟我說,您只是個八階的神將,我不是傻子,我不信。」
實際上,他隱約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但目前沒有證實。
這位姬前輩的身份是存疑的,但既然不跟他說,他就當不知道。
姬紂望向他的眼神越發的複雜起來,四百多年來她引領着人類世界前行,也是個名副其實的暴君,哪怕是如今屹立在世界之巔的天災們,她都能指着鼻子罵,沒有一個人敢還嘴,至於那些半神之流,看着她就得哆嗦。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很想罵人,但又不忍心。
雖然心裡很不爽,但是又沒有什麼懲罰這孩子的理由。
那麼多年來,她都是人類世界的殉道者。
有人希望她活着,也有人希望她死。
實際上她很清楚,自從她開創出天人化以後,哪怕是秩序世界的昇華者們,甚至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學生,包括兩位副會長,都有可能想她死。
她知道,但也不在乎。
因爲她死不死無所謂,只要有人能帶着這個世界繼續前行就好。
她的付出,從未考慮過回報。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反哺了她。
不是青和赤,也不是黃金和白銀,更不是兩位副會長。
不是那些口口聲聲宣稱忠誠的世家們。
而是一個孩子。
一個自從踏入這個世界以來,就未曾得到公正待遇的孩子。
「永生骨對你也有用。」
她輕聲說道:「爲什麼不留給自己呢?」
顧見臨擺手,說道:「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不喜歡我身邊的人死在我之前,因爲那樣我會一直思念他們,這是很孤獨的事情。相比之下,我死了倒是沒什麼,只要不是帶着遺憾死去,對我來說一了百了。」
其實說到不怕死這個問題,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擁有至尊位格。
而至尊是不死之身,或許也就是沉睡個千萬年的。
如此一來,就把他對於死亡的恐懼沖淡了。
「那麼你身邊的人呢?」
姬紂擡起眼睛,問道:「他們也會很難過的。」
顧見臨倚在牀頭,平靜說道:「無所謂,只要他們活得好好的就可以了,至於傷不傷心,我不需要考慮那種問題。再傷心,一生中也會遇到其他治癒的事情。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他們難不難過,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這就是他性情冷淡,跟全世界疏離的原因。
姬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懟他。
你說他溫柔吧,沒毛病。
你說他無情吧,他也是真
的沒有感情。
「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不是那麼好的一個小孩。」
姬紂冷冷說道:「這樣我就能一巴掌拍死你了。」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把永生骨擺在了桌子上,拔出刀袋裡的唐刀。
九陰出鞘,一閃而過!
咔嚓!
永生骨一分爲三!
姬紂看的眼瞳微顫,要知道這可是永生骨啊,世所罕見的珍寶。
而這少年的架勢,就像是在剁豬排骨。
他從揹包裡取出兩個木盒,把分開的永生骨裝好。
「其中這一盒我就留給老師了。」
他又摸出一個空蕩蕩的試劑瓶,用刀割裂了自己的手指,擠出了一瓶鮮血,說道:「徐福說過,當初唐子敬得到的靈柩之法並不完整,但只要有我的血,就能夠救雷霆。我的手裡還有徐福的降靈術,您等一下。」
就在這時,太華凝視着他的血,眼神變得詭異至極。
她似乎是知道什麼。
欲言又止,但是又什麼都沒說。
顧見臨取出紙和筆,在桌上書寫着詭異繁複的線條。
雖然他對古神族的文字沒什麼研究,但他本身有麒麟和燭龍的力量。
想要記住這些東西,並不難。
也不會對他的精神造成任何影響。
「這個東西就是徐福的降靈術,配合小鈺研究出的藥方,還有林隊長研製出來的聖光矩陣,不出意外應該能夠徹底讓一位始祖級的神侍解脫。」
他嚴肅說道:「我只有一個請求,無論如何都要救唐綾,還有唐子敬。」
姬紂沉默片刻,她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隨手把這些東西收進了挎包裡,淡淡說道:「心意我領了,東西我也收下了。你爲人類世界做出的貢獻,無法用任何獎賞來回報,我需要回去商議一下,究竟該怎麼犒勞你。」
「當然,你不要想着讓我幫你調查血月屠戮事件。」
她頓了頓:「那不是你這個位階該接觸的事情。」
顧見臨陷入了沉默,其實眼前的這位姬前輩,應該算是進入超凡世界以來,對他最好的長輩之一了,甚至隱隱超過了老師。
之所以不讓他去調查,除了事件本身對秩序世界內部派系的影響之外,大概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導致他一旦查到了什麼,就會出事。
「跟朱雀有關,對吧?」
他輕聲說道:「我父親當初也是因此而死。」
姬紂沉默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走了。」
她起身,轉身走向房門:「你剛剛學會天人呼吸,需要好好練習一下。燭照律法如此強大,被你用的跟刮痧師傅一樣,別出去給我丟人現眼。」
說完她大踏步地離開。
顧見臨黑着臉,他因爲基本功的事情,已經被辱了好幾回了。
這幫人沒完沒了是吧!
「知道了。」
他忍不住說道:「姬前輩,唐綾和唐子敬的事情,就拜託您了!」
姬紂腳步頓住,不帶任何感情地嗯了一聲。
有那麼一瞬間,顧見臨卻察覺到不對勁,因爲她的聲音裡毫無感情,稍縱即逝的眼神裡閃過了某種不忍和愧疚,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那種眼神,最終變得冰冷一片。
顧見臨本能地有種不好的預感,踏步向前:「姬前輩?」
驟然間,金色的光幕憑空具現出來,在房門***錯成網,擋住了他的去路。
顧見臨一拳砸在光幕上,紋絲不
動!
「別白費力氣了,這是對你到處亂跑的懲罰,在永生之海的事情結束之前,你就給我乖乖留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這是天人境界凝結出的力量,你所掌握的那些手段統統都沒有用。稍後會讓人給你送來秘藥,你好好修行。」
姬紂瞥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唐綾,自然有人去救,但就算是有了你的血,她依舊要走完登仙之階,能不能活下來,聽天由命。」
砰!
顧見臨又一拳砸在光幕上,眼睜睜看着她離去,一言不發。
眼神卻越來越冷。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待他素來溫和的前輩,最後會來這麼一手。
前輩提了唐綾。
唯獨沒提唐子敬。
·
·
紅光席捲艙室,太虛柔媚的嗓音響徹整個飛船:「各位攻略組的成員請注意,SSS級狩獵任務滄海龍巢即將開啓。天人界域已經準備就緒,請各位一線攻略者做好準備,你們還有最後五分鐘的時間給家人留言。」
太華大踏步地走在甬道里,擡手一抹恢復了威儀雍容的姿態。
攻略永生之海的最終行動要開啓了。
凜冬他們即將出發。
這個時候作爲總會長,她本該出現在第一線,鼓舞士氣。
但這個時候,她的心思卻不在這裡。
她腦海裡回憶着剛纔跟少年相處的點滴,想着他的努力和付出。
眼眸裡神情越發的愧疚和掙扎。
最終,卻盡數化作了冷漠。
「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能讓你再冒風險了。」
她輕聲說道:「太虛,幫我給槐蔭打個電話。」
目前她所在的位置是麒麟仙宮,但通過鍊金科技的維度頻率同調,已經可以實現不同古神界之間的通訊,連通到遠在萬里之外的不周山。
當然,這種技術很昂貴,通話一分鐘大概就要燒掉幾個億的資金。
「明白。」
太虛立刻進行操作。
短暫的寂靜過後,槐蔭笑吟吟的聲音響起:「喂,師母。」
太華淡淡說道:「在做什麼?」
槐蔭那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他笑道:「哦,我在冥河邊上釣魚呢!哈哈哈,我剛纔居然把蠃魚給釣出來了,以後誰還敢說我空軍?不過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這傢伙居然還沒有進化成始祖,我還以爲能找到永生骨呢!」
太華脣邊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淡淡說道:「我剛得到了一塊。」
槐蔭一愣:「您說什麼?」
太華繼續補刀:「還是你徒弟孝敬我的。」
槐蔭大驚失色:「師母,您這就不厚道了,這可是我的衣鉢傳人啊,您要是幹這麼不厚道的事情,我可就要跟您翻臉了。您信不信我立刻投靠古神族?哪來的永生骨?不會是蓬萊仙島裡得來吧?這小子糊塗啊!」
太華就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冷笑道:「放心,你徒弟給你留了三分之一,他以爲姬紂和總會長是兩個人,所以給了我一大半。」
短暫的沉默過後,槐蔭下意識問道:「他還給我留了一塊麼?」
不知爲何,他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謹慎又試探。
像是在期待什麼,又難以置信。
「嗯,你徒弟九死一生,衝進了蓬萊仙島,啃下的這塊永生骨。」
太華眼神閃爍,輕聲說道:「原因只是我隨口說了一句,永生之海里可能會有給你緩解痛苦的東西,他就真的去了。本來這些事,都跟他沒關係。」
槐蔭那邊沉默了良久,像是呼出
了一口氣。
「這塊永生骨,我會跟你平分。」
太華忽然說道:「上次你提的條件,我可以考慮。」
槐蔭似乎很意外,詫異說道:「您想通了?」
「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太華冷冷說道:「我需要知道這個孩子的一切。」
槐蔭輕輕嘆了口氣:「何必如此呢?您本該安享晚年纔對,摻和到這種破事裡來,對您本身沒有什麼好處,對這個世界也無甚幫助。別忘了,您是總會長,很多事情不能由着您的喜好和性子來,您得對這個世界負責。」
「我是他的師祖母。」
太華卻寒聲道:「我自有打算。」
「好吧,這件事事關重大,等我回來跟您說。」
槐蔭那邊的轟鳴聲彷彿天崩地裂,輕聲說道:「燭龍尊者要甦醒了,這次的情況有點不一樣,我感知到了祂的精神領域,似乎不太正常。前所未有的空洞,沒有任何感情,跟以往的祂比起來,簡直就是判若兩神,就像一具空殼。」
太華皺起眉,知道他在說什麼。
作爲總會長,她自然也跟那位最強至尊交過手。
燭龍尊者自古以來都是情感極其豐富的神。
甚至可以用感性兩個字來形容。
「這一次,燭龍尊者連歌都不唱了。真是可惜,我還想再聽一聽呢。」
槐蔭嘆息道:「我這邊動手了,您那邊也可以開始了。」
太華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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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見臨砰的一拳砸在了房間門口的光幕上,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他的額發已經被汗水浸溼了,眼神冷厲如刀。
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無論用了什麼方法,都無法打破眼前的光幕,這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塹,徹底阻斷了他的去路,也讓他意識到了實力的差距。
這就是位階所帶來的,絕對的實力差距。
「別白費力氣了,施展這道光幕的女人實力深不可測,絕對在半神級以上,對天人境界的運用也是出神入化,你沒有任何可能能夠突破的,哪怕你用我也白搭。這力量的源泉,大概是跟人間體的尊者一個水平。」
九陰在他的手裡微微顫鳴:「你就算是把我砍斷了,也沒用。」
顧見臨沉默了,隨手把九陰給丟到牀邊,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
真見鬼。
要說這些老傢伙們一個個的真的不講武德。
居然還跟他玩陰的。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這人是真的,拿了東西翻臉就不認人了。
現在他知道了。
這個世界的大人物,臉皮是真的厚,心也是真的黑。
四百歲老人,欺負他這個十七歲的小孩。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
顧見臨問道:「你不只有這點實力吧?」
九陰幽幽說道:「那也得我恢復全盛狀態才行,我也是需要成長的,我的實力跟你的實力息息相關,就算我們現在全力出手,藉助尊者的力量,也根本無法突破!說起來,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來自尊者的,靈魂的芬芳。」
顧見臨心想神特麼靈魂的芬芳。
九陰興奮問道:「你是不是見過尊者了?」
這蠢刀當時沒被帶入輪迴涅槃世界,而是留在了蓬萊仙島的夢境裡。
因此毫無察覺。
顧見臨心情不好,冷冷說道:「嗯。」
九陰追問道:「你們做什麼了?」
顧見臨淡淡
說道:「沒什麼,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深入交流,穩固了一下雙邊關係,傾訴了分別多日的思念。尊者登仙在即,讓我好好守護她。」
九陰大驚失色,嘶了一聲,說道:「尊者登仙在即,而你不在她身邊,這該如何是好?你別急,我想想辦法!不能讓尊者落入險境!」
顧見臨沉默了片刻,不愧是老妖怪都吐槽的蠢刀。
這智商,確實是絕了。
就在這時,太虛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尊敬的歐米伽序列。按照上級指示,爲了防止您在緊閉期內焦慮乏悶,因此我將特地爲您轉播不周山的戰況,以供您觀賞學習!」
顧見臨一愣,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出。
休息室裡的投影儀自動打開,光幕在黑暗裡凝聚,倒映出四分五裂的蒼穹,還有斷裂的通天立柱,滔滔的冥河翻涌,還有恐怖的龍吟聲。
就像是藍光大片一樣清晰,毀天滅地的特效。
這要是電影,估計一分鐘就得燒幾個億的經費。
天地間屹立着霜白如雪的側影,那是宛若絕代劍仙一般的女人,無數飛劍像是燃燒的流星羣一般劃破天際,向着斷裂的天柱墜落。
白銀之王!
黃金的威嚴虛影如同巨神般俯瞰着大地,他的頭頂凝聚着一柄貫穿天穹的金色大劍,千絲萬縷的輝煌劍光盤旋交錯,劍氣噴薄而出。
黃金之王。
最後是一尊遮天蔽日的青色麒麟,彷彿撐起了天空,踐踏着大地。
而在麒麟的頭頂上,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的武器竟然是一柄……釣魚竿!?
顧見臨震驚了,老師的畫風確實是跟別人不一樣啊。
「好強的人類,沒想到千百年過去,人類竟然真的掌握了這種禁忌的力量。這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黃金和白銀之王?嗯,確實走在了進化之路的前端。等等,那個老頭是你老師吧?這傢伙少說也得是個準至尊級!」
九陰似乎有些忌憚,詫異道:「祂怎麼比古神族還像古神族?」
話音剛落,它就瘋狂的顫動起來,似乎看到了令人興奮的東西。
因爲蒼穹之上電閃雷鳴,森嚴的古龍盤踞在蒼穹的極處,一雙毫無感情的血色的豎瞳宛若時空的裂隙一般恐怖,威嚴的龍吟聲貫穿天地。
伴隨着腥風血雨的落下,整個世界的曼陀羅花都在盛開。
隱約有絕世的女子在世界的極處旋轉。
千絲萬縷的血光流轉起來,就像是她的裙襬一樣!
像是絕世的舞蹈!
彷彿跨越時空一般,巨大的威嚴撲面而來。
顧見臨甚至忍不住後仰!
老妖怪!
沒想到又見到她了。
上一次分別還沒多長時間,再見到她的時候卻彷彿要應激一般。
然而有那麼一瞬間,他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因爲這次現身的燭龍,雖然一如既往的強大,但卻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不是那麼的真實。
反而就像是一具空殼一樣。
「妖魂舞!這就是尊者的妖魂舞!」
九陰亢奮起來:「分別多年,尊者風采依舊,傾國傾城!」
顧見臨狐疑問道:「妖魂舞是什麼東西?」
九陰嬌哼道:「尊者的權柄是因果,只有在原始迴歸的狀態下,才能夠發揮到極致,祂施展妖魂舞的時候,勉強算認真了,因爲這三個人類的確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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