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上空盤踞着一尊青色的麒麟。
烏雲深處的恐怖的獨眼沉默地凝視着祂,瞳孔的最深處漠無感情。
伴隨着風起雲涌,恐怖的古神之息如同熔岩般沸騰起來,彷彿要把天空給燒灼出一個窟窿,隱約有淒厲的電光閃過,照亮混亂的城市。
即便街上打得再兇,高空中依然壓抑如死。
“你是夸父始祖?”
良久,那尊青色的麒麟漠然開口:“不,不對,你到底是誰?”
青之王作爲最強天災,哪怕受了重傷也不是八岐社的鬼子們能跳臉的,真正能夠讓他看做敵人的,只有懸浮在半空中的古之始祖。
白澤氏族,尊名爲夸父。
上古神話傳說中曾經追逐過太陽的偉大的存在,太古時代也是因此而死。
白澤氏族的古神曾經以各種神明般的姿態出現在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裡,祂們的確跟人類走的很近,因爲通曉人性的特點註定了這一優勢。
然而青之王之所以警惕,倒不是因爲這是一尊偉大的古之始祖。
而是祂的狀態不對。
那尊恐怖的獨眼凝視着他,電閃雷鳴裡卻傳出了平靜的嗓音:“不愧是她的學生,千年前我預知到你降生的時候,都沒想到你會如此強大。”
青之王一愣,大概知道自己面對的這個存在是誰了。
能夠佔據一位古之始祖的意識的,古往今來只有跟祂同源的主尊。
一位至尊級。
“你可以叫我白澤尊者。”
烏雲裡響起了隱約的轟鳴,彷彿神明的低語。
恐怖的獨眼竟然倒映出一個白髮少年的模樣,他擡起清秀的面容,面露溫和的微笑:“實際上我並不是至尊的本體,我是祂分離出來的,屬於人性的意識。如你這樣的人應該明白,這是在爲了第三法做準備。”
青色的麒麟仔細打量着祂,感慨說道:“朱雀,麒麟,燭龍。如今連您也準備好了麼?果然,進化是每一個生命的本能,古之至尊也無法拒絕。”
“有的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烏雲的深處,白髮的少年迴應道。
青之王嘆了口氣,苦笑道:“這種話從您口中說出來,還真是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看來師母不在了,世界末日真的要降臨了。世人愚昧,一直以爲一己之力遏止末日降臨的人是我,殊不知那個人是師母纔對。”
“毀滅,有時也是新的開始。”
白髮少年微笑回答道:“末日之前,我們都要爲此做準備。”
青之王笑道:“因此白澤氏族纔要入侵現實世界?”
沒想到,那個白髮的少年卻給出了一個極具幽默感的回答:“白澤氏族又不是慈善家,爲什麼要無條件幫助人類呢?過去是時機未到,而眼下卻剛剛好。蘇小姐還沒有恢復巔峰,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等到她真正走出來的那一刻,世界都會爲她而顫動。而顧先生的羽翼未豐,也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
祂頓了頓:“這段時間,我只需要提防朱雀就好。”
青之王若有所思:“以整個人類世界的力量,對付朱雀尊者麼?”
“我的計劃確實如此,而你也是要死的。”
白髮少年的嗓音越是平靜,就越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實際上我應該立刻命令夸父,不計一切代價跟你同歸於盡。我知道你在守着什麼,無色之玉就在你學生的手裡。你本該躲起來養傷,卻放心不下你最得意的門生。”
“人類的情感真的是讓人費解的東西,它竟然超乎於利益之上。”
祂認真說道:“我還在學習。”
哪怕不是白澤尊者的本體,而是作爲被獨立分離出的意識存在,祂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好奇的學者,認真學習着人類世界的一切,消化着他們的文明。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甚至有點像是剛剛誕生的人工智能。
這就是白澤尊者創造出來的傀儡,代替沉睡的祂來接管這個世界。
青之王連忙否認道:“哪有,我守着那個孽徒做什麼?您要是去搶無色之玉,我絕對不攔着。事實上我也很想要那個東西,但我作爲老師又沒法拉下臉去搶學生的東西對不對?不如您來做那個以大欺小的厚顏無恥之徒怎麼樣?”
白髮少年平靜說道:“你沒有必要用言語來刺激我,因爲我不會那麼做。你的學生剛剛通過我的第一輪測試,我必須要履行我的承諾。”
青之王一愣:“測試?”
白髮少年的容貌愈發的清晰,完美無瑕的面容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只是敘述着單調的事實:“姬紂在臨死前的一段時間,曾經來驪山見過我。我們對於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探討了一天一夜,可惜意見並未統一。”
“姬紂是古往今來我見過的最爲傑出的人類,委實說我對她非常的欣賞,可惜她不是古神族,否則一定能夠成爲一尊偉大的神祗。”
祂解釋道:“姬紂認爲我的計劃不可能順利實施,我必須承認我完成第三法的過程裡遭遇了非常多的曲折,這也導致我被他們遠遠甩在背後。”
青之王出言安慰道:“這也不能怪您,您能在起步最晚的情況下通過自己的智慧研究出第三法的奧義,已經是最了不起的奇蹟。”
白髮少年思襯道:“姬紂對於朱雀非常的忌憚,她認爲哪怕我降臨到現實世界,以第三法統治整個地球,也不可能是祂的對手。考慮到我哥哥的可怕之處,我想我必須要做第二手準備。那就是,培養祂的死敵。”
青之王恍然大悟:“您看上了我的學生?”
“顧先生的性格特點非常鮮明,揹負着血海深仇的他不可能跟我哥哥和解,我也非常欣賞他的勇氣和執着。因爲他現在竟然在反抗我的統治,這讓我覺得非常的有趣。我並不感到憤怒,畢竟審判廷也未必會對我保持百分百的忠誠。”
白髮少年若有所思地評價道:“你的學生對秩序世界的復仇很有趣,剛纔他和他的同伴甚至殺死了我的一位僞祖,了不起。”
青之王的恐怖豎瞳裡閃過一絲得意:“當然,畢竟是我的學生嘛。”
“可惜這種程度,跟他要面對的敵人比起來還遠遠不夠。我是否要改變主意,歸還人類世界的主權,那就要取決於這些年輕人是否足夠強大。在此之前,我不會停止對人類世界的侵蝕,白澤氏族的意志會遍佈世界各地。”
白髮少年平靜說道:“我希望他們真的能夠有資格反抗我,那就意味着他們也有能力反抗我的哥哥。坦白說,我感受到了作爲人類的奇妙之處,我既不想他們反抗我的統治,又希望他們真的能擊敗我,讓我看到新的希望。”
“矛盾。”
青之王嘆息道:“人類的本質就是矛盾啊。”
“這是一筆非常有趣的投資,但我還需要他用更精彩的表現來征服我。當然,這也是我對他的觀察,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青之王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點:“您的預知之力也搞不清楚?”
短暫的沉默。
白髮少年搖頭,坦然說道:“不能,至少需要我的本體甦醒。”
青之王嘆了口氣:“可惜,我也很想搞清楚他到底是古神側還是人類側。”
烏雲深處的恐怖獨眼閃爍起來,那個白髮的少年虛影彷彿在微笑。
“我想我們會知道的,等到他再強大一些的時候。”
祂輕聲說道:“爲此,我在考慮要不要給予他一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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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臨坐在礁石上,赤裸着上半身,染血的白袍被他丟在一邊,他仰頭喝下一瓶生命藥液,感受着千瘡百孔的身體被修復,昏黃的暮光透着隱約的暖意。
“手擡起來。”
唐綾的嗓音從背後響起。
顧見臨擡起雙手,猶豫道:“古神語的後遺症而已,沒什麼奇怪的。”
“後遺症而已?”
唐綾根本不信他的鬼話,用繃帶把他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好像是一具剛出土的木乃伊,嗔怪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出了多少血?”
繃帶上遍佈猩紅的血跡,她素白的雙手也鮮血淋漓。
濃稠的血液沿着礁石的縫隙流淌,甚至染紅了大片的沙灘。
自從古神界歸來以後,這個大男孩在她面前就徹底不裝了。
古神族的力量在她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初在黑雲城寨的戰鬥,顧見臨用的大概率就是古神語。
那個時候只是釋放了一個音節,就已經足以讓他瀕危住院。
如今的他已經能夠完整的釋放出古神語的領域,卻能夠硬生生扛下來全部的反噬,哪怕他碎裂的身體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觸目驚心。
真的是長大了。
“理論上,幽熒律法是可以讓人類掌握古神的能力的,哪怕在現實世界也不需要支付任何的代價。我施展原始迴歸不會反噬自己,但一旦釋放古神語就會導致身體的崩壞,可能是我的修行還不到家。”顧見臨對此沒有表示什麼,這種程度的傷勢他早已經習慣了,如今哪怕沒有龍髓液他也能硬挺下來。
倒不是說古神語對他的負擔消失了。
而是他的意志變得更強大了。
當他把壞女人留下的龍髓液丟掉以後,就意味着再也不需要這種東西。
如果不是因爲九陰是師祖母留下的紀念,她也早就給扔了。
他轉過身,微微一愣。
“抱歉。”
顧見臨匆忙地移開視線。
唐綾渾身溼透,白色的外套早就被海浪衝走,只剩下黑色的吊帶背心,根本無法遮掩她絕妙的好身材,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賞心悅目。
此刻的她看起來有點狼狽,溼透的紅髮黏在白皙的臉頰上,甚至還染着血。
她也愣了一秒,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胸口,才意識到怎麼回事。
“沒事。”
她臉頰微紅,眼神略微羞惱。
真煩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又不是沒看過。
紅頭髮的狀態下她的性格會更張揚一些,心理活動也變多了不少。
顧見臨即便成長得再如何強大,面對這種事情多少還是會感到窘迫,他從楔裡取出來呢絨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認真地幫她繫好了釦子。
“暖和些了麼?”
他的這件衣服還是蠻厚的,剛在海水裡泡過又吹着冷風,很容易感冒。
八月份的東京本該是盛夏,可惜卻被元素亂流搞得氣溫忽高忽低。
“原來你是擔心我冷麼?”
唐綾擡起美眸,若無其事說道:“我以爲你是擔心我被其他人看到。”
“放心,這座城市的人都在逃難,沒人注意到我們,我用生命感知測過了。”顧見臨從楔裡取出一件乾淨衣服換上,楔的便利之處真是照顧到了他日常和戰鬥的方方面面,沒有楔的空間功能他就只能當街裸奔了。
難怪那些具備自動修復功能的納米材質衣物,都能在拍賣會上賣出天價。
昇華者都不怕打架,就是有點費衣服。
窮酸的昇華者打到一半就裸奔是時常有的事情。
瀛洲本土還特產一批超凡癡漢,專門挑那種囊中羞澀的女性昇華者下手。
打架基本就朝着三點去,打到你光溜溜的時候還會讓同伴拍照。
等到打完以後再用照片勒索你。
賤得很。
唐綾作爲秩序世界的公主殿下倒是不會有這方面的煩惱,只是溼身以後的身材展露無遺,再加上剛纔那個該死的角度,才導致她有點走光。
“那就好。”
唐綾裹緊那件厚重的呢絨大衣,能夠嗅到屬於他的味道,若無其事說道:“要是你被別的女孩子看光了,我也會有點不開心的。”
本該是曖昧又尷尬的話題。
他們對視一眼,都無聲地笑了笑。
這是一種壓力的釋放。
因爲他們剛剛完成了一件難以想象的壯舉。
獵殺了一位聖域級。
而且還是一位聖域級的僞祖。
以弱勝強,這是足以驕傲一輩子的輝煌戰績。
“你的膽子也真大,你就不怕我因爲我父母的緣故倒向秩序然後對付你?”
唐綾擡起曼妙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嗯?”
這一刻她忽然愣住了。
因爲顧見臨倒映着海潮的眼瞳裡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痛。
即便掩飾得很好,卻孤單得讓人心裡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