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金和白銀的聲音響起時,聚集在院落裡的昇華者們紛紛退到過道的兩側,雙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以佛禮來表示自己的尊敬。
少有人知道,秩序世界的正統信仰是佛。
顧見臨沉默片刻,強行收斂了內心深處的憤怒,他不是第一次跟兩位天災見面,當初在麒麟仙宮第二層的葬龍谷裡,他們有過一段足以改變人類史的對話。
那個時候白銀和黃金許諾他諸多條件,讓他迴歸秩序。
而他表示拒絕。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終於當着全世界的面釋放出了內心深處的怪物,第一次以古神的狂暴姿態展現出自己的鋒芒和決心,還有殘暴的殺意。
嬴長生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腰,提醒他注意一點。
顧見臨這纔不情不願地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佛禮。
“戰爭即將開始,秩序世界怕是要毀於戰火。”
黃金之王揹負雙手,凝視着巍峨的石碑,感慨道:“當年我早就說過,青和赤的心思無人能猜透,早晚會成了禍害,你們偏不信。如今看來,唯有老師看得最透徹,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裡。不過,畢竟是我們的師兄,打不過他們也不是丟人的事情。誰能戰勝他們,纔算是奇怪。”
白銀之王用手帕捂着嘴脣,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面容透着病態般的蒼白,淡淡說道:“別說那些沒用的,當年不殺現在也可以殺。赤復活至今,還沒能真正的恢復位階,青似乎被某位古之至尊所傷,傷勢愈發嚴重。”
話雖如此,她還是沒能殺死自己的兩位師兄,反而受了點傷。
即便那次戰鬥在外界看來,打得相當激烈。
倒不如說青和赤出於對師妹的疼愛,根本不願意跟她動手。
就像是二百年前那樣,似笑非笑地陪着她玩玩,純粹胡鬧罷了。
“赤姑且不談,青當年那麼疼愛你,你真能下得去手殺他?”
“爲什麼不能?你別忘了,周師兄當年就是被他親手殺的。”
“當年的事情你還是沒忘記啊。”
“劍宗途徑講究的是無情,可又有誰能做到真的沒有感情?強如師母那樣的人,不還是把自己這輩子的寵溺,都給了顧家的那個孩子?”
“但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他們強行融合第三法,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黃金之王沉聲說道:“既然如此,青和赤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兩個老賊可謂是老謀深算,絕不會做吃虧的事情,必然有着讓人意想不到的原因。可是現在他們失蹤了,就這麼消失在了這座城市裡,找不到任何蹤跡。”
白銀之王沉默片刻,淡漠說道:“沒關係,以不變應萬變,我們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當務之急是儘快讓萊茵完成第三法,變得跟我們一樣。”
“白鬼有消息麼?還有麒麟和雲雀。”
“完全沒有,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祂們的手段神鬼莫測。尤其是麒麟,剛來就毀了深空大廈,成長速度的確太快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大概率就是聖域級了吧?當初就應該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我那個不肖的學生也被他給拐走了。”
“之所以局面會如此被動,還是因爲青的那個學生啊。誰能想到,景辭竟然強到了這種地步,甚至能封印一位掌握了第三法的古之始祖。”
“依我之見,還是要儘快找到天人之楔,破解師母留下來的謎題。”
他們的對話倒也沒有掩飾,因爲在場的基本都是自家的小孩子,再加上的確是沒談到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更沒有涉及到某些隱秘。
顧見臨卻看出了一絲端倪,因爲白銀和黃金明顯已經掌握了第三法,並沒有青和赤那樣致命的隱患,即便戰力上依舊有所不如,但最起碼是健康安全的。
根據他的推測,青和赤之所以有隱患,是因爲精神基因圖的問題。
目前的人類能夠掌握第三法,不外乎是因爲得到了老顧的精神基因樣本。
老顧的精神基因圖很獨特,結構是一個閉合的莫比烏斯環。
無論是克隆體,還是青和赤,他們的精神基因圖應該也是如此。
區別在於,老顧的精神基因圖是穩定的結構。
而克隆體的精神基因圖卻出現了崩塌。
由此可見青和赤也出現了這個問題,偏偏黃金和白銀卻似乎沒有這個顧慮。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如果顧辭安的基因樣本可以讓人成就第三法,那麼他的兒子跟他流淌着一樣的血液,按理來說也該具有同樣的效果纔對。
然而青和赤卻對此隻字未提,從未有從顧見臨的身上提取基因樣本的打算。
顧見臨有種強烈的預感,一定要查清楚精神基因樣本的結構代表着什麼。
這很有可能可以解開謎團的關鍵。
也可以讓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伴隨着肅穆的鐘聲響起,白銀和黃金坐在寺廟裡的蒲團上,他們單手捏出一個古樸的佛印,輝煌的金光便瀰漫開來,如古佛般法度森嚴。
世家大族的家主們陸陸續續地走出來,站在寺廟門口的石階上,俯視着在場的年輕人們,年邁的成教授赫然排在第一位,可見其身份和地位。
第二位是贏家的家主,一位劍眉星目的中年人,黑色的正裝還燙了金印,面無表情地環視四周,眼神如刀劍般凌厲,彷彿能夠看穿人心。
第三位是牧家的家主,也是如今在秩序世界如日中天的家族。
不外乎是因爲白金和萊茵。
第四位竟然是姬家的家主,這個長相陰柔秀氣的男人面帶微笑,胸口繡着一朵金色的蓮花,這是傳承自上古的家族族徽,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按理來說姬家應該已經遭到了血洗,此人之所以還能活下來,多半是早就當了狗叛徒,也是參與那場變革的幕後黑手之一,多半還是總會長的某位血親。
秩序世界的核心家族都聚集在這裡,包括每一位院系主任背後的家族。
葉家的家主在這裡顯得相當低調,那個女人如今收起了嫵媚撩人的姿態,黑色的西裝套裙依舊能勾勒出曼妙惹火的身材,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顧見臨用側寫對他們進行畫像,尤其是這位葉家的家主。
因爲他看出來了,這個女人似乎受了重傷,即便用妝容竭力掩蓋,還是能看出臉色的蒼白,還有眼瞳最深處的疲憊和倦意,站姿也有點不穩,顯然是腿軟。
“長生,開始吧。”
黃金和白銀淡淡說道。
嬴長生從左側的過道上走出來,先是對着香爐上燃燒的香躬身拜倒,繼而伸出手右手放在那塊古樸的石胎上,輕輕釋放出靈性。
石胎微微顫動起來,釋放出濃郁的金色光芒,顫鳴聲轟響如雷。
“不愧是嬴長生,能成爲歐米伽序列的第一,他應該快聖域了吧?”
“歐米伽序列也只有李寒亭和慕清幽能跟他爭一爭,可現如今……”
“誰說的,公主殿下如果不是跟人跑了,她纔是秩序世界的最強。”
年輕人們被震得耳朵疼,因爲石胎足足震顫了八十一次。
這個數字是有講究的。
因爲九爲極,九九八十一,證明其契合度極高。
第二位測驗契合度的人竟然是李寒亭。
當初這個人在永生之海一戰的時候被打的很慘,而且還有通敵罪的嫌疑,最後確認是被人當了槍使,因爲在獄中表現良好才重新迴歸了歐米伽。
沒想到剛一回歸,就在葬龍谷裡被麒麟給重創。
當他的手搭在石胎上以後,轟響聲足足有四十次,天賦也算不錯。
年輕人們陸續測驗對燭照律法的契合度,不得不說能站在這裡的人的確都是精英,他們都能夠承受那種至高的力量,只是天賦參差不齊。
畢竟黑暗世界能夠有那麼多的進化者,秩序世界也該有足夠多的天人。
夏稚躲在過道的角落裡左顧右盼,心想自己這位合租室友可真是手眼通天,竟然連審判庭的議員都買通了,硬生生把她給放了進來。
她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種優待是誰給她的。
щшш•тт κan•co 然而她又沒天賦,這不是純純去丟人的嘛。
不行,她得找個機會偷偷溜走。
結果她剛一轉身,就被人捏着後頸皮給拎回來了。
夏稚又懵了,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人隨意拿捏的小貓咪。
“去吧。”
顧見臨輕聲說道。
“去哪呀?”
夏稚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不準哭,昂首挺胸。”
顧見臨低聲說道:“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夏稚緊張至極,低聲撒嬌說道:“我知道你照顧我,但是我真的不行呀。你那麼有本事,想讓我畢業不就是走走關係的事情嘛!”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說道:“我能幫你一次,幫不了你一輩子。人生在世終究是要靠自己的,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呢?”
夏稚愣住了,因爲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明明是贏家的子弟,卻偏偏住在第四區那種偏僻的地方。從前線歸來以後,卻能跟成老教授那樣的人物在學術上對答如流,甚至在審判庭裡還有自己的勢力。可想而知,這個人有着不爲人知的目的,想要做的事情很不簡單。
至於爲什麼會選擇她當室友,可能也是因爲她有用。
她等了那麼多年,不就是在等這樣的一個機會麼?
一個麻雀變鳳凰的機會。
“我說你行你就行。”
顧見臨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拍,輕聲說道:“去吧。”
不知道爲什麼,夏稚覺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難得溫柔了一次。
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
這一刻,伴隨着石胎的轟鳴,有人完成了足足八十響。
世家大族的家主們紛紛側目,銀髮的少女淡定的收回手,微微蹙眉。
似乎是對自己的結果很不滿意。
牧詩羽,也是牧家的天才少女,她能出現在這裡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看起來她的野心卻不簡單,大概是想跟如今公認的年輕一代第一人比一比。
就當她行禮轉身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夏稚尷尬地跟她對視,用脣語喊了一聲學姐好。
牧詩羽眼神詫異,不知道這個路人甲是怎麼來到內院的,這一刻她眼角的餘光忽然在人羣裡看到了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年,似乎在懷疑什麼。
顧見臨也察覺到了來自那個銀髮少女的目光,尾指微微一動。
因爲根據他的側寫結果,這個少女並不簡單。
倒不是說她的身份來歷有問題,而是他察覺到了跟自己差不多的氣息。
這個牧詩羽並未繼承她家族的一脈傳統,而是爲數不多的聰明人。
夏稚也是恭恭敬敬地上香行禮,鼓起勇氣把手搭在石胎上。
她知道自己或許不行,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敢於站在這裡,或許是因爲自己不甘心被生活所打敗,也可能是想努力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那個少年對她說你可以。
轟的一聲。
石胎上釋放出的金光,照亮了她難以置信的臉。
因爲石胎迴應了她的靈性。
她竟然適應了燭照律法。
石胎轟響起來,她甚至沒有細數一共有多少響,她在轟鳴聲裡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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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這些天跟什麼人待在一起。
顧見臨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也是目前絕無僅有的進化論擁有者,不僅幫她解決了困擾她多年的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徵,還一直有意無意地教導她。
那個少年的呼吸和心跳,都藏着無盡的奧秘。
這些她都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個少年對她說你可以。
所以她就真的做到了。
她下意識地轉過身望向過道的角落,那個少年站在陰影裡,甚至懶得看她。
夏稚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倒是有些幽怨。
“六十四響!”
“這是哪個家族的後人?”
“不認識,完全是生面孔,誰家帶進來的平民天才?”
夏稚在私下的議論聲裡茫然地走下來,她知道自己確實做到了,卻不曉得成績會這麼好,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驚豔的目光。
只可惜那個少年絲毫不打算鼓勵她,看架勢待會兒可能還要嫌棄她菜。
“六十四響,很驕傲麼?”
大概就是這樣的語氣,倒也不是故意冷嘲熱諷,只是單純敘述事實。
牧詩羽蹙着眉,眼神愈發的怪異起來,她先是擡頭望向石階上的老人,又轉身瞥了一眼人羣裡的少年,心裡猜測不外乎就是他們倆其中一人做的手腳。
夏稚是什麼貨色她很清楚,沒有人暗中幫助不可能通過測試。
最後終於輪到了顧見臨。
或者說,嬴長蘇。
嬴長蘇這個身份在秩序世界裡並不起眼,哪怕是本家人都對她都沒什麼印象,畢竟只是一個私生子而已,總不能誰都拿着莫欺少年窮的劇本。
更何況在秩序世界,也沒什麼人欺負他。
所謂的小透明是這樣的。
正當家主們有說有笑的時候,成老教授卻皺着眉,意識到不對勁了。
“你想幹什麼,你冷靜一點!”
他很想這麼說,但眼前人多眼雜,完全沒有勸阻的機會。
嬴長生心裡都咯噔一聲。
牧詩羽眯起美眸,盯着那個少年的背影,想要看出什麼來。
夏稚握緊拳頭,在心裡喊着加油。
葉旎在角落裡擡起眸子,隨意地瞥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年輕人們在過道的兩側圍觀,獵魔人中都有人死死盯着前方。
“老頭,臨哥不會有事吧?”
一位體態略微臃腫的獵魔人用暗語說道。
“我不知道啊。”
一位略微佝僂的獵魔人也用暗語回答道:“我都怕老闆當場變身哥斯拉。”
顧見臨沒有當場變身哥斯拉,更沒做出什麼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非常的剋制冷靜。
因爲黃金和白銀正在看着他。
咔嚓一聲。
那是清脆的聲音。
顧見臨面前的石胎應聲碎裂,四分五裂的金光迸射出來,轟然爆碎!
寂靜的禪院裡迴盪着恐怖的轟鳴聲,年輕人們感到頭暈目眩,有人的耳膜似乎都被震破,還有的人被迸射而來的石塊砸中腦袋,當場昏厥過去。
顧見臨非常謹慎,意識到了可能會出事,因此並沒有把手落在石胎上。
自始至終他也只是看了石胎一眼。
碎裂的金光,卻照亮了一張張呆滯的臉。
黃金和白銀霍然起身:“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