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念魂是個美女,雖然君子應當憐香惜玉。但是爲了抑制桃花的怒火,我決定缺德一嘴,對楊念魂說:“哦,說了半天,原來你是缺魂啊。”
楊念魂絲毫不以爲然,甚至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就是缺魂。”
柴教授說對了,看來這個人真的是不悲不喜,純粹是一具沒有情感的行屍走肉。對這種人,怎麼調侃和挖苦都沒用。就像重拳打在一團空氣上,對方渾然不覺,只能讓出拳的人尷尬。
以前聽說一個成句。叫唾面自乾。意思是,對方往你臉上吐口痰,你既不用紙擦,也不用水洗,而是等它自己幹掉。
第一次聽這個成語時,我還是個學生。好像是一次打架後,班主任對我說:“如果你能唾面自乾,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程大力,你消停點吧。”
當時我年紀尚幼,文化水平和知識修養不高。以爲這是懶惰的表現,心裡還奇怪,怎麼老師找這麼懶惰的人當我的榜樣?不過看見老師信誓旦旦、痛心疾首的樣子,我信他了。以爲只要做到唾面自乾的懶勁就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我照做了。養成一個好習慣不容易,養成一個壞習慣很簡單。而養成一個懶惰的習慣簡直易如反掌。但是懶到唾面自乾的境界,我至今差點火候。
後來上了初中,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原來班主任是要我當懦夫。我暗自慶幸,幸好當時不明白。
而現在看見楊念魂,我對這個詞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我們領着楊念魂從精神病院出來,向老王告辭。
老王一直喋喋不休得唸叨:“像楊念魂這樣的美女可是不多見啦。雖然碰是不能碰,但是遠遠地看幾眼也就滿足了。柴教授啊,你可是撿了大便宜了,像您這麼有學問的沒準能打動她。等生了大胖小子,別忘了送我紅皮雞蛋啊。”
我和桃花笑的前仰後合,柴教授面色鐵青,捋了捋一頭華髮,一言不發得走了。
我走在最後,拍了拍老王的肩,不無惋惜得說:“哎,可惜,你這雞蛋是吃不上了。柴教授啊,他那裡不行。這美女領回去,也就是看看,解解眼饞。”
老王一派恍然大悟的樣子:“他也不過五十大幾啊?這就不行了?嘖嘖嘖,年輕的時候肯定沒幹正事兒。”
我也就附和着,痛心疾首得點點頭。
雨還在下,桃花把她的傘讓給楊念魂,和我共用一把。
等到了那個破旅館,柴教授把服務員叫過來:“再開一間。”
服務員說:“沒了,住滿了。”
我看了看桃花。桃花搖搖頭,顯然不想和我住一間。我也沒有太大失望,本來也沒想和桃花做什麼。見她不願意,也就作罷。
於是我對柴教授說:“你和楊念魂住一間不得了。不過,到時候有了大胖小子,別忘了也給我一份雞蛋啊。”
服務員詫異得看了柴教授一眼,繼而又鄙夷得小聲嘟囔了一句:“看着斯斯文文個人,包二奶。呸。”
服務員走了,旅館大廳裡剩下一臉正氣的我,偷笑的桃花,面色平靜的楊念魂,和惱火不已的柴教授。
柴教授看了看天。說:“現在天還早,這樣,先吃個飯。晚上我和大力一間。”
我使勁搖頭:“不行不行,我那是單人牀,擠不下你。”
柴教授咬牙切齒:“我睡地上。”
吃午飯的時候,柴教授顯然興致很高。一再表示沒想到能這麼順利把楊念魂接出來。實在值得慶祝。然後他就開始說那些肉麻的酸話。
我現在是橫豎看他不順眼。他說一句我就搶白一句。過了一會,柴教授急眼了:“大力,你怎麼回事?我發現到了北京之後你處處跟我作對啊。”
我說:“你辦的壞事太多了,所以我要替天行道。”
柴教授兩眼瞪圓:“我辦什麼壞事了,你說。”
我喝了杯茶。腦袋裡把柴教授辦過的事理順了一遍。我說:“首先,你不該編故事騙我。不就是想讓我跟你一塊去找那座山嗎?男子漢大丈夫,直說就行了,你怎麼那麼損,還給我認個爹?”
柴教授急的拍桌子:“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對天發誓。我要是編瞎話讓我天打雷劈。”
我瞪着眼:“誒,教授,問你個問題唄。你是黨員不?”
教授站起來拍拍胸脯:“當然是。我以黨的……”
我擺擺手:“你坐下,你一個無神論者發毒誓,你這不逗我玩呢嗎?”
柴教授一時語塞,於是改變策略,語重心長得說:“大力啊。我承認,我是有私心,想讓你和我一塊找荒山。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姓柴的可能會有所隱瞞,但是不騙人,我只要說,肯定就是實話。”
楊念魂在一邊說:“他說的是真的。”
我反問:“你怎麼知道?你又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麼事。難道你也在場?難道你是他請來的託?”
楊念魂只是淡淡說了句:“心無雜念,自然能看透人心,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到這個份上,也就沒必要爭論了。
我說:“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你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在千眼井答應得多痛快,包吃包住包玩,花多少錢都小菜一碟,怎麼翻臉不認帳呢?晚上還要和我擠一個房間。你把我屋子弄髒了我還怎麼睡?”
柴教授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沒來過北京,不知道這一趟的兇險。你問問她。”柴教授一指楊念魂。
楊念魂點點頭:“沒錯,有不少人在抓我,所以我躲到精神病院。”
我若有所思得看着楊念魂:“怎麼你一直幫着柴教授說話?別人沒事抓你幹嘛?”
楊念魂面如止水:“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偏袒誰。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被抓。”
這一頓飯吃的爭爭吵吵。楊念魂果然是個缺魂的。她說她經常在早上發現自己睡在大街上,而最近口袋裡開始出現張紙條,讓她快跑,有危險。於是她就一直奔逃。詭異的是,每天一早她都會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根據紙條的指示來回奔走。
這也太離譜了,你編故事哪怕也編個有邏輯的啊。
我真想把飯碗扣她腦袋上,不過沒捨得。
不是捨不得她,是捨不得飯。
我對柴教授說:“我現在確定她是神經病了,你真的要跟神經病合作?你要不要先去看看病?”
柴教授一臉自信:“給他紙條的那個人就是我要找的第二個人。那個人對事情的推算簡直精準無比。我沒病,她也不是神經病。這次我一定能成功!只要跟着楊念魂,就能找到此人!”
柴教授說到激動處,用手猛地一錘桌子。濺起湯湯水水灑了桃花一身。桃花啊得一聲,引得衆人紛紛往這裡看。
柴教授連忙道歉,並承諾明天給桃花買一身新的。
我挖苦他:“老柴啊,你就喜歡這種口頭許諾。我看你也滿腦袋白頭髮了,也沒幾天了。這新衣服可得抓緊買啊。”
柴教授氣的了不得,一個勁的說:“你是吃錯藥了吧,怎麼總找我的事。”
吃完午飯,我催着柴教授拿出錢來,領着桃花買了身衣服。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累的腰痠背痛,真想倒頭大睡。可肚子裡空空如也。
柴教授打電話叫了飯,直接送到房間裡。
我叫上桃花,都來我房裡吃飯。柴教授左右看看:“楊念魂呢?”
桃花說:“她說困了。睡覺去了。”
我們幾個人正說着。就見楊念魂一推門進來:“幾位,借光借光,怎麼吃飯也不叫上我?”
我們三個看着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楊念魂像個餓死鬼似的:“你們不吃?那我吃了啊。順手把柴教授面前那一份拽過去了。”
突然桃花尖叫起來:“楊念魂不是少了一魂,從來沒有喜怒哀樂嗎?怎麼她的表情這麼豐富?”
她這麼一說,我也看出來了。楊念魂吃得眉飛色舞,表情太誇張了。
柴教授顫抖着往後躲。躲着躲着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往前湊。
柴教授稍微有些激動得說:“你就是第二個人?”
楊念魂嘴角沾着幾顆米粒,衝着柴教授咧嘴一笑。極盡調皮,極盡嫵媚。看來冰美人沒表情是沒表情,一旦有了,簡直勾魂奪魄啊。
楊念魂說:“厲害厲害。你看出來了?不過,我不算人,勉強算個鬼。”
柴教授哆嗦着問:“什麼意思?”
楊念魂說:“當年,我的魂魄被嚇散了,我是丟失的那一部分。其實我哪也沒去,還在身體裡。這有點像精神分裂症。只不過別人一分爲二,分成兩個完整的人。而我分成了兩個不完整的人。一個很健全,但是沒有七情六慾。另一個神智沒問題,但是控制不了身體,總是出現各種錯覺,有的時候覺得很餓,有的時候覺得很累。比如現在,我就很餓……”
楊念魂呢說着說着就又吃上了。
柴教授問:“紙條也是你寫的?你怎麼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楊念魂邊吃邊說:“本來我也沒有料到我變成兩個人了,只是這些年來我腦海裡總有一些奇怪的景象。我發現有一個面無表情,像殭屍一樣的我在街上走。等我一覺醒來,我果然是在那條街上。我以爲是夢遊,還找過心理醫生。但是都沒有效果。久而久之,我經過多次的推測和實驗發現,我應該是精神分裂了。而且,其中一個我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但是預知的時間很侷限,只有十幾分鍾,而且是24小時之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