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上。周圍又圍上來一圈人。手電筒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躺在地上痛苦的想。這是今天第二次了。爲什麼躺在地上被圍觀的總是我?
桃花手忙腳亂得想幫我把水草拔下來,但是又怕弄疼了我。我還沒怎麼樣,先把她急了滿頭大汗。
柴教授湊過來,仔細研究了一下。然後對桃花說:“別拔。拔也沒用。這是敲骨吸髓。”
我說:“老柴,你別這麼嚇人行不?這還沒怎麼樣呢,就給我來個敲骨吸髓。”
柴教授指着我身上的水草說:“這東西介於植物和動物之間,它就叫敲骨吸髓。紮在你身上的不是根,是嘴。”
我問柴教授:“你確定?”
柴教授點點頭,然後說:“這種東西。天生最喜歡弱鹼性。所以會攀附在人或者動物的身上,長到骨髓裡,吸收骨頭的營養而迅速長大。所以叫敲骨吸髓。這真是天下萬物,相生相剋。十步之內必有相剋制的東西。我看,這河裡的水草,就是剋制外面那些骨獸的……”
我大叫:“別在這賣弄你的文學水平了……快點說給我怎麼治!”
老婆婆在一旁笑的陰森森:“姓柴的不是說了嗎,這東西喜歡敲骨吸髓。除非你變成我這樣。嘿嘿。老婆子身上的骨頭,有和沒有一個樣,這樣就不怕它們了……嘿嘿,大力呀,以後咱倆就一樣了。”
桃花急得團團轉,抓着柴教授問:“怎麼樣才能把這些水草拔出來?”
柴教授沉吟了一會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大力身上鋪上一層弱鹼性的東西。這些水草自然不會捨近求遠,再去啃食他的骨髓。只要它們的嘴浮於皮膚表面,想清理下來就不難了。”
桃花嘴裡唸叨着:“弱鹼弱鹼……嗯?這山洞不是石頭的嗎?石灰水不是弱鹼性的嗎?”
柴教授搖搖頭:“我看不行。如果這些水草喜歡這裡的石頭,這洞壁上肯定密密麻麻長了不少。但是他們只生在那條小河裡……或許是這些石頭的鹼性太強,或許是別的原因。貿然把這些石灰鋪到大力身上,萬一再把這些水草逼入他的體內……這可就不大好辦了。”
桃花急道:“那怎麼辦?”
教授說:“外面那些骨獸……”
桃花猛然醒悟:“對,對,那些骨獸。我去抓幾隻來。磨碎了撒在大力身上。”
柴教授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那些東西危險得很,咱們躲還躲不及。就算你能把它們碾碎,冒出來的黑氣怎麼辦?”
我躺在地上,臉已經麻木了。說話有些口齒不清:“才……才教授……你再……在不救我,我走……走死了……”
桃花看着我:“你怎麼了?怎麼說話這麼不清不楚的?”
柴教授很淡定,說:“沒事,是那些水草讓他的臉有些麻木了。大力,你彆着急。據我估計。這些水草所偏愛的弱鹼,大致範圍在人體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所以……”
桃花說:“所以什麼?”
柴教授得出結論:“只要把咱們身上的弱鹼抹到大力身上,他就能活。”
桃花說:“手骨還是腿骨?隨便切。我不怕。”
我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搖頭,但是移動不了半分。估計,那些水草已經快要長到頭頂了。
幸好,柴教授制止了桃花要給我捐骨髓的瘋狂念頭,他說:“不用手骨腳骨。人的尿液,在病態的情況下,就是呈弱鹼性的。”
什麼?我瞪大眼。如果現在能罵人,柴教授絕對已經被我罵得不想活了。
但是我說不出話來。大家已經紛紛站起來。人人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往程大力身上撒尿就能治。這雖然有些難爲情,但是不難辦到。
柴教授站起來,清清嗓子說:“救人要緊。大家不要多想,懷着平常心就行。你們誰平時尿液發黃?請站出來。”
柴教授首先舉手,往前站了一步,接着劉大拽也站出來了。八嬸看了看左右,猶猶豫豫也站出來了。老婆婆居然也由蛇中諸葛架着,舉了舉胳膊。
柴教授說:“看來,老年人的身體是比不上小年輕啦。這樣吧。女士們不方便,可以到角落裡拿個容器接了,潑到大力身上……其餘的人……姑娘們迴避一下……”
我閉着眼,心中咒罵不已。這些人有沒有傳染病啊。就往我身上弄這些東西。我就是再髒也受不了這個啊。
那個味道我就不詳細講了。
總之,先是兩個老男人澆了我一遍,然後是兩個老女人潑了我一遍。
我全身髒污遍體,真想把這一身皮扔掉算了。
不過,好在身上漸漸恢復了知覺。
柴教授盯着我身上看了一會,大喊一聲:“就是現在!”
然後等候在旁的青龍阿進等人,手上包着破布,飛快的把我身上的水草清理下去。
這些水草的根果然已經從我骨頭上浮出來了,輕輕一揮,就能把它們拔下來。
這過程持續了兩三分鐘。等我終於恢復正常的時候,旁邊地面上已經堆起來了一個綠油油的草堆。
我緩緩站起來。身上黏黏糊糊,騷臭撲鼻。
柴教授笑着說:“大力啊。你不用謝我……”
我瞪着他:“我謝你?”
桃花墊着袖子拉了拉我:“你別生氣,柴教授也是好心。你看你現在,不是又活過來了嗎?”
我垂頭喪氣。不敢低頭,一低頭就聞見那股味。
我環視周圍,大夥都衝我不懷好意得樂。
我回頭看看桃花,只有她滿臉關切。
這時候,我第一次生出一種自卑感來。
這些天的東奔西跑,我一直沒時間像當初在草垛上那樣思考人生。現在,在這黑漆漆的山腹中,我突然冒出來很多念頭。
或許,我程大力在別人眼裡就是滿身尿的髒人。桃花和我在一塊,也變髒了。換句話說,她被那些自以爲乾淨的人漸漸孤立了。
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她。我擔心失去她。又擔心拖累她。我望着她含着淚的眼,突然,鼻子一酸,也流下淚來。
桃花連忙把袖子捋上去,實打實得拿手握住我的手:“別哭啊。你哭什麼啊。我從來沒見你哭過,你別嚇我啊。”
我知道這時候很丟臉。但是眼淚仍然止不住流下來。
我看看青龍。他站在那裡,臉上的嬉笑已經變成了驚訝。但是,鑑於我滿身的尿。他仍然沒有走過來。
青龍算是我的朋友吧。算是我的兄弟吧。他喜歡和我一塊嬉笑,一塊取笑別人。但是,當我滿身尿,誰接近我就沾誰一身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走過來。
我輕輕伸出手,做出一副推桃花的姿勢:“別離我這麼近,我身上髒。”
桃花錯愕得看着我。
我獨自走到洞口處。用手接着小瀑布上流下來的水。一遍一遍往我身上撩。然後我沖洗。
在沖洗的過程中,眼淚仍然止不住得流下來。不過,我現在不怕了。它們混水裡,誰也看不出來。
今天的淚腺真他媽發達。我嘴裡狠狠得咒罵着。儘量讓自己恢復以前那種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心態。
我長舒了一口氣。身上被水衝的冷冰冰的。我回過頭來,一步一步走近人羣。
我的長髮很久沒有理過了。這時候看起來,肯定像個瘋子。身上的水被我的體溫蒸乾,冒出徐徐熱氣……
柴教授也察覺出來氣氛有些尷尬,乾笑着說:“大力,剛纔我也是沒辦法的事。救人要緊就委屈了你一下……”
我擺擺手:“沒關係。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