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蛇耀武揚威得走了,剩下滿地錯愕的人。我看着他們一張張驚恐的臉,就像看見鏡子中的我自己。
八嬸輕輕走過來,少有得滿臉懺悔:“對不起,大力,嬸子沒用。眼睜睜看着,就是不敢走過來。爲什麼我不過來幫你一把呢?你八嬸厚着臉皮活了幾十年,倒不如桃花這丫頭了。”八嬸又氣又急,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流下淚來。
像八嬸這種一向頗有梁山好漢風格的人,肯定會深以剛纔的懦弱爲恥吧。
但是我根本沒有怪她,甚至我覺得,這種時候,害怕纔是正常的反應。
我忍着疼站起來,用左胳膊攔住八嬸:“八嬸,咱們可不興這一套啊。剛纔那玩意簡直是妖怪,就算換了我,也不一定能過來。就算過來了,有用嗎?至於桃花,我倆說矯情點,怎麼也算是山盟海誓過的,跟您這個可不一樣。”
八嬸聽我勸了一會,仍然臉色發白,看起來心情極爲不好。
桃花支撐着站起來。雙腿一軟又想坐倒。我把她扶起來,笑着說:“怎麼的?現在後怕了?腿都嚇軟了?”
桃花輕輕打了我一拳:“白眼狼。”然後向八嬸說:“姑姑。你別難過啦。”
八嬸倒沒說話,只是我站在桃花身旁,一扭頭看見她脖子裡的蛇牙項鍊。
這條蛇牙項鍊雖然時靈時不靈,但是在鼠洞裡總算救過我和桃花的命,算起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是,這時候蛇羣已經站在我們的對立面。這東西到時候不但救不了命,沒準還是個禍害。更何況剛纔我被九頭蛇整的狼狽不堪,看見這玩意更是火大。
我一把將蛇牙項鍊從桃花脖子裡拽出來,伸手就要扔了。
桃花連忙攔住我,滿臉驚恐:“你要幹嘛?”
我說:“扔了它啊。難道留着它做內應,給那些蛇通風報信?”
桃花搶過來,緊緊握在手裡:“它什麼時候通風報信了?這是我媽給我的,她現在神志不清,連我都不認得了。我又被帶到這麼個地方,有家難回。想媽媽的時候,也就只能看看這條項鍊。”說着,小嘴一扁,雙眼含淚,作勢要哭。
桃花絕對不是個愛哭的姑娘,可最近一連串的倒黴事太多了。從小長大的千眼井給毀了,七大姑八大姨傻得傻死的死。哎,誰攤上這種事都受不了啊。
我拍了拍她,以示安慰。沒想到牽動了右胳膊,疼的哎呦一聲。桃花見我腦門上全是冷汗,一下急了,忙喊八嬸、老婆婆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老婆婆喊了幾嗓子,那條蛇中諸葛才遲鈍得拖着他爬過來。估計這條蛇是剛回過神來。這傢伙畢竟也是蛇羣中的蛇奸,跟着老婆婆混口飯吃不容易,整天提心吊膽的。眼見剛纔九頭蛇老大發那麼大火,沒準就是殺雞給猴看,所以它絕對沒有不怕的道理。
老婆婆看了看我不自然耷拉着的右胳膊。問我:“斷了?”
我直吸溜冷氣:“好像是。”
八嬸檢查了一下,說:“沒斷,只是脫臼而已。”然後咔咔幾聲,給我接上了。我有心讓她從地上撿了幾根樹枝,給我上夾板。但是看她那麼自信的樣子,算了。反正現在這地方除了老婆婆就她歲數大,湊活着過吧。
桃花見我滿臉血,大部分已經幹了,在臉上結了痂,她想擦又不敢擦,不知道傷口在哪怕碰到,更疼。
我吊着一隻胳膊,對桃花說:“你先別給我擦了,你臉上的血也不少……”
蛇中諸葛託着老婆婆爬過來,走到桃花跟前。老婆婆向八嬸說:“剛纔你讓人去叫我,說桃花病了?”
八嬸點點頭:“剛纔吐得很厲害,不過現在好多了。”
老婆婆讓人翻開桃花的眼皮看了看。又查了查舌苔。什麼話也沒說。
隨即讓蛇中諸葛託着她爬到青龍跟前。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青龍。這人也太賤了,四十好幾了,剛纔九頭蛇要弄死我,他不去救我也就算了,居然還裝死。剛纔裝死也就算了,人家都走了他還裝,直挺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定要裝的這麼徹底嗎?
我快步走過去:“別裝了。裝死裝的睡着了嗎?”我在他身上踢了一腳,把他踢得翻了個身。
等他仰面朝天我纔看出不對來。青龍這臉色也太蒼白了。活人不應該是這麼個顏色啊。我費力得蹲下去,先按了按他的身體,還沒硬。就算是死也是剛死的。然後我伸出手,學着電視上那樣,放到他鼻子下面試呼吸。
還好,他還有氣。滾燙滾燙,顯得火氣很旺。
老婆婆看了青龍幾眼,就不再理會。聞八嬸:“不是還有一個姑娘嗎?”
八嬸指了指遠處仍在地上躺着的楊念魂:“她暈倒了,一直沒醒。”
我隨着老婆婆過去看了看。楊念魂閉目不醒,身上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而地上已經全都溼了,被她流出來的汗打溼的。
我蹲下去,推了推她:“楊念魂?你沒事吧?”
本以爲她會像青龍那樣沉睡不醒。沒想到她一骨碌身坐起來。地下留下一個人形的溼印。
她瞪着眼看我:“麻痹的爲什麼每次我醒的時候都看見你?你到底在我睡着的時候幹了什麼?”
我滿臉苦笑:“我什麼也沒幹。我天生喜歡叫別人起牀。”
老婆婆在周圍轉了一圈。臉色陰沉沉的:“看樣子,他們是中毒了,不過……這姑娘和這小夥子倒沒什麼事……一個大吐一個大汗。實際上是正常反應,把毒排出去了。但是桃花,只是稍微有些不適,反應太小了,反而有些不正常……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我簡略的把在斷尾蛇肚子裡的遭遇講了一遍。
老婆婆沉吟了一會:“我們都曾經被那些蛇趕進去,通過那條斷尾怪蛇來到這麼個地方。但是我們全都沒事,唯獨這三個人有明顯的中毒症狀。看來,是那些卵的問題。你們雖然打破那些卵逃出來了,但是,其中的毒已經帶到身上了。”
我說:“不對啊,老婆婆。我當時也被封到裡面了。怎麼我沒事?”
老婆婆看了我一眼,一聲冷笑:“你中了鼠毒。這種毒霸道得很。從此你這輩子只有這麼一種病了。”
我撓撓頭,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問老婆婆:“爲什麼桃花的毒排不出去?你有辦法接嗎?”
老婆婆搖搖頭:“這要看自己的體質和造化。在這種地方想要治病,難吶。不過,這毒一時半會還不會發作。咱們只求能了了這裡的事。萬一能活着出去,就萬事好說。”
我心裡打鼓:你還想活着出去?咱們能活着出去?
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火光照得大家臉上通紅。我問老婆婆:“聽說您今天不接客……”
老婆婆沒聽出我是在罵她。一本正經答道:“沒什麼接客不接客的。老婆子老了,有些事想不明白,喜歡找個安靜的地方想想。不過,現在怎麼也是被你們吵吵出來了,也就算了。”
我說:“既然您現在有空,我可得問幾個問題。”
老婆子端坐在蛇中諸葛身上:“問吧。我知道你會問。你要是不問才奇怪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老婆子祭天告地那一天發生了什麼。到底怎麼樣禍害的大家成了蛇奴?”
我心說,沒錯,你給自己定位挺準確。不過話還是要委婉得說。我滿臉堆笑:“老婆婆一向是帶領咱們千眼井發家致富奔小康,怎麼能說是禍害呢?都是那些蛇太壞,吃咱的穿咱的,到時候反咬咱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