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見深再次通過密道回到寢宮的時候,一直守在這裡的駱守寧帶着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表情迎上前來。
但他截然不同的表情在看見蕭見深身後的另外一個沒見過的人時就一下凝滯,凝滯了片刻之後緩緩扭曲起來,大概是想着做出一個近似於微笑的表情來:“殿下……”他不知道後面的人如何稱呼。
蕭見深解了自己表兄的圍:“叫殿君就好。”
“……”駱守寧。這他媽什麼稱呼。
“……”傅聽歡。他斜着眼睛看了蕭見深一眼,哼笑說,“我姓傅。”
“原來是傅先生當面。”駱守寧鬆了一口氣,客氣說。說完之後又立刻看向蕭見深。
傅聽歡這時已經懶散散走到了茶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但這杯冷茶似乎不叫他滿意,剛沾了沾脣就被重重磕到桌面上,差點將茶杯與桌子一起給拍散了!
駱守寧因爲這霍然一聲巨響而心驚肉跳地朝外頭看了一眼:不管怎麼說,蕭見深現在還裝着死人呢!
等見到外面沒有因爲這聲巨響而出現什麼動靜,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傅聽歡,以目示意對方小心點兒。
當然他隨後就被剮了一眼。
蕭見深也道:“你別管他,他現在功力被封,心情正不舒服着呢。你要再看他他就該射刀子了。”
“……”駱守寧,他差點要將那句“爲何您如此清楚”的話給問出來了。但他冷靜了一下,意識到現在沒必要糾纏這些毫無意義的細枝末節,於是轉而飛快地說起了他想說的那些話。
至於正在旁邊的傅聽歡是否值得信任?看蕭見深如此熟悉對方又將對方帶到宮殿之中的行爲來看,想必是不能更值得信任了!
傅聽歡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兩人的對話。
幾天封閉的生活在這時候被打破,他也漸漸知道了在他被關在地下時候地面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假的賬簿已落入樑泉流手中;蕭見深因爲刺客重傷在牀,已經昏迷逾日,眼看將要不治;樑泉流拿到賬簿之後果然頃刻發難,矛頭一時之間對準朝中數位位高權重大臣,這些大臣中有樑黨本身的政敵,也有蕭見深的人;而同一時間,在樑黨發難之後,以樑泉流爲首的樑黨還聯合半數朝中大臣,當朝聯名跪請後宮皇帝在太子昏迷之際再登皇位,重掌大權。
說完之後,傅聽歡還聽見駱守寧沉聲問蕭見深:“殿下,現在局勢一觸即發,我們是否立刻以虎符調集京師禁衛?”
這說得倒是在理。傅聽歡漫不經心想,這時候就適合切菜砍瓜,讓不聽話之人統統人頭落地,如此方得個清明人世!
卻聽蕭見深道:“此時調集禁衛豈非功虧一簣?不忙,讓他們去吧。”
駱守寧欲言又止。
蕭見深便道:“時至今日,又有何事不可說?繼續。”
“臣已接到消息,有一部分我們的人,正在和樑黨聯絡,看樣子不再猶豫,已經徹底倒了過去……”駱守寧說。
傅聽歡眉頭一挑,眉間掠出了一道殺意:背叛者合該千刀萬剮以泄心頭只恨!
“意料之中。”蕭見深平靜道,“還有其餘嗎?”
或許是因爲蕭見深的情緒實在一點起伏都沒有,駱守寧也覺得自己一驚一乍太過難看,於是飛快沉穩下來說:“再無其餘之事。殿下此刻依舊——”他看了牀榻一眼。
“依樑泉流之速度,也不需太久了,再過個三五日的功夫吧。”蕭見深道。
“臣明白。”駱守寧這下有了底,又一拱手,便自往外走去。
這時蕭見深方纔走向傅聽歡所坐位置。他接過了茶桌上那壺已經放冷的茶,手中一運勁,手中的冷茶就重新變熱,他爲傅聽歡重新倒了一杯茶,又擡起手,以手指緩緩抹去對方眉間的殺意,道:“早和你說過了,若要跟在我身邊看這時種種,難免要生出一肚子的氣。還是沒有武功的好點。”
傅聽歡微側了一下臉,沒躲過蕭見深撫上眉間的手指也就算了。隨着對方的這一句話,他想起了一刻鐘之前,在地底通道中兩人最後的對話。
由青石築成的通道牆壁上,每個十數步就有一放置火把的龍紋臺座,但照亮這長長通道的並非臺座中的火把,而是鑲嵌在石壁頂端的夜明珠。
這些夜明珠一顆顆如成人拳頭大小,就那樣被漫不經心地鑲嵌入石壁之中,做一個最普通的照明工具。
在這樣幽幽的光線之下,在傅聽歡問出了哪句話之後,蕭見深眉宇中一片清冽。
他靜靜地看了傅聽歡一會:“……懂我?”他頓了一下,突然說,“既然你覺得不懂我,那要不要跟着我一段時日?”
傅聽歡一怔。
蕭見深見對方有些興趣,就徑自說下去:“恰好這數日的功夫是京師這三年來的又一場盛事。你能夠看見很多平常看不見的東西。只有一點,這些東西常常會讓人心生殺意。而我不欲再與你重起爭端,所以你若要跟着我,須得暫封功力。而我將負責你的安全。與你同進同出,同坐同臥。”
傅聽歡的呼吸幾乎窒住。
這像是妖魔鬼怪的誘惑,一失足便跌入重重陷阱深深煉獄。
可這世上無數的人——無數的人,前仆後繼,甘之若飴。
他並沒有真正決定是否接受這個誘惑,蕭見深已先一步擡手幫他做了決定。
蕭見深封了傅聽歡的功力,速度快得就像他最初提議之時就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然後帶着人通過地底機關出現在了寢宮之中,聽完駱守寧的一番話之後,又與傅聽歡相對而坐,還抹去了對方眉間剛剛滋生的戾氣。
真是奇妙。這一點戾氣入手,像冰像雪,也像水一樣溫柔。
蕭見深說:“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反正最後贏地總是我。”他理所當然得近乎漫不經心,“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有時候,”蕭見深道,“贏帶來的不僅是喜悅——”
三日時間轉眼而過。
樑泉流不愧爲三朝首輔。自第一日大朝會上發難之後,樑泉流一刻不停,當日就拜請皇帝出宮登位;雖皇帝並未立時出宮,卻在朝會之後自宮內連發了十二道旨意,一道旨意控制一位朝中大臣的行動,頃刻之間,京中虎/騎連番出動,各巷各街連聞哭喊,等當天半夜塵埃落定,一共十二位大臣,幾乎半個朝堂的數量;樑泉流又以此“聞所未聞、聽所未聽之案”爲由,將本來五日一大朝的朝會再連開兩日,兩日中三請皇帝出宮,等第三日——也就是接連第四日大朝再開之時,皇帝在三年之中,第一次坐上本就該屬於他的寶座。
文武百官俯身再拜,山呼萬歲。
寶座之上的皇帝也悠悠嘆息,而後便是如雷霆閃電般的清查被控制住的大臣私下的田畝數量,再查這些田畝中是否沾了陰私勾當、人命血案。
而這些,全是此時正躺在牀上的蕭見深本該要做的事情。
混亂就如同三年前帝師所言,平地而起。
百官人人自危無心理政,許多本屬蕭見深這邊的官員一是將形勢看得透徹,二是不滿蕭見深之舉措,紛紛以原先接觸到的隱秘作爲敲門磚轉投樑黨。
百姓交頭接耳怨聲載道。他們只知情勢一下變得混亂,菜價肉價一日日攀升,街頭巷尾都是虎/騎絕塵而去的塵煙。一旦統治者不能給普通百姓一個安靜安寧的環境,他就必將限於永無休止的口誅筆伐之中。
沒有人會去研究幕後的真相。
利益將得者也不會。
一輛情油小車停在街角,等瘋狂揮着馬鞭的虎/騎疾馳而過之後,才由車伕慢慢趕到路中間繼續向前。
這輛車所停的位置正是一棟酒樓之下,左右兩側的小攤販,酒樓上揮斥方遒的書生,一聲聲在說:
“三年前的事情又要出來了。”
“不錯,三年前帝師因爲一匹布死了;現在那些朝中老大人們又要因爲他們有的地究竟是十畝還是十五畝而死嗎?”
“嚇!十畝和十五畝?家中略有點餘財的地主都不止這個數吧?”
“這太子也是分不清輕重緩急,怎不知道多打掉幾個地主,揪着朝廷命官家中的十畝和十五畝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每天讓他桌子上每天多出一盤菜來?”
“看我看這鬧劇持續不了多久了,皇上這時也出來了,聽說太子重病在牀,估摸着是爲送太子最後一程在捲進了這許多人,等人走了大家也能重新消停下去——”
普普通通的青油馬車中發出了一聲悶響,這聲悶響似乎被什麼阻隔住了,就小小地一聲,根本沒有在鬧哄哄的街道上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而後馬車駛出這條街道,方纔又聲音從這輛車中傳出來:
“何其可惡——”
馬車之內,傅聽歡與蕭見深相對而坐。剛纔傅聽歡一拳本是擊向車壁,蕭見深卻眼疾手快的握於手中,到現在了還沒有放開。
“有何可惡?”蕭見深道。
傅聽歡閃爍闇火的目光便一下投到蕭見深身上:“你所爲在何?”
“重分田畝。”蕭見深道。
“就爲了外面那些人?”傅聽歡詰問。
“你看見了多少人?”蕭見深反問,緊接着他不等傅聽歡回答,又道,“一個京師的人嗎?但天下之大,京師與其一比,也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你是說我見了京師中人的態度便覺得見了天下人的態度?”傅聽歡冷笑,然後尖銳反駁,“除了京師中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會有何結果,不知你做了什麼也不知別人做了什麼,何其愚昧,何其愚蠢!”
他停頓,看着蕭見深,說出了和三年前死在蕭見深面前的帝師一樣的話,甚至更爲冷酷:“——他們只能被控制,只配被控制。”
蕭見深沒有與傅聽歡辯駁。他像是安撫一隻露出利爪的小老虎那樣拍了拍對方的手,不行,就又抖了抖對方的手。
傅聽歡手掌中的力道鬆懈下來。
蕭見深便對方僵硬的五指一根一根弄軟:“孤事物已足夠繁多,莫非來年連這些都要開始一一過問?”
傅聽歡:“……”
“你毫不在意。”他終於冷靜下來,仔細地看着蕭見深,像是第一次看見對方,“你需要國泰民安,所以你這麼做;你不需要百姓爲你歌功頌德,所以你從不在意他們如何說你……你期望的國泰民安,只是你的需要,而不是其他。”
“蕭見深,你怎麼能如此……無情?”
蕭見深揚起了眉。他看了傅聽歡片刻,回答:“你們總會發生這樣誤會。孤爲百姓做事,就覺得孤憐憫他們,慈悲他們,愛他們。但實際上,國泰民安不需要愛,不需要慈悲,不需要憐憫。只需要能使國安,使民泰的能力與手腕。”
同一時間,樑泉流正在陋室與戶部尚書王虛己相對而坐。
這兩人乃是同年同屆,本該是天然的聯盟,實際上在這這兩人的政治生涯之中,他們確實聯盟過不止一次,甚至還曾是意氣相投的知交好友。然而人之一生能夠發生很多的事情,太多年對第一的渴望,漸漸形成的理念的不同,還是讓這兩人中道分歧,且越走越遠。
時至今日,樑泉流已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和對方坐在一起了。
而王虛己還記得,他答道:“已有十三年五個月了。”
“還記得當日你我金榜題名,意氣風發,相約大展宏圖,還吏治一個清朗……”樑泉流說,“想不到走到了今日。”
“我卻已經忘了。”王虛己反冷淡說。
樑泉流笑了笑,他替王虛己倒了一杯粗茶,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他這麼多年來都用這樣的習慣提醒自己不忘最初:“王大人,你位居戶部尚書,掌天下錢糧,在京中一貫做出了兩袖清風之態,不管你家中到底有十畝十五畝地,大家都會原諒你;但千算萬算,只怕算不到你家鄉中人爲吞田佔地,逼得一家商戶上下一百多口人相約自殺……”
王虛己一直不動聲色地聽着。
樑泉流這時候又說:“此事我相信你毫不知情。”
“哦?”王虛己。
“但普天之下,因親族而事敗的高官顯宦難道還少?你王大人就是渾身如龜殼一樣硬,是人,就有弱點,而你的弱點,親族在外,鞭長莫及!”樑泉流說。
王虛己此時方道:“爲何樑大人如此自信?樑大人以爲能查到我親族手中大份大份的田契,就有了如山鐵證?”
“不,樑大人如此聰明,當然不會如此簡單的下了定論。”王虛己說,“樑大人只是相信,京師與地方相隔千里,足夠樑大人不管是對是錯,都能錯的都能辦成對的;不管是真是假,也都能假的都能辦成真的。而一旦事情辦成,樑大人就真是翻手雲雨之大人物了,這世上想必已無能夠撼動你之地位者。到時候孰是孰非,自然是你說了算,到時候你說貪了田,我就貪了田。你說是太子誤會了我,錯殺忠臣,那就是太子誤會了我,錯殺忠臣。”
樑泉流不動聲色地看着王虛己。
王虛己又道:“但樑大人是否曾在深夜中想過,似太子殿下者,真龍出身,權傾天下,兀自不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而你樑泉流,山野村夫出身,雖爲首輔卻已老朽,兀自且要名來又要利……你究竟有多大的胃口,能將這一切都吃盡?還是你覺得自己已比太子更爲的高深莫測了?”
“荒謬。”樑泉流道,“你已被一個黃口小兒嚇破了膽嗎?”
“荒謬的明明是你。”王虛己道,“你早被首輔的位置迷惑了心智,再也不是當初一顆七竅玲瓏心的狀元郎!三年前帝師的死亡,三年前太子以好男色和殘暴自污名聲,換取滿朝輕視,卻在三年之後將天下田地賬簿拿出。這草灰伏線,決勝千里之舉,竟不能如黃鐘大呂將你敲醒!你我志不同道不合,早已割袍斷義,說無可說!樑大人出去吧,我王某人頂天立地,便端坐此處,等待最終結果!”
而這最終結果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早來。
王虛己之案尚且在審查之中,已有了來京師擊鼓喊冤的百姓。這百姓乃是王虛己家鄉王氏一族的族長。這族長按說無官無職,升斗小民,根本不能左右案件進程,但此時對方拿出了一個很關鍵的證據。就是那自殺商人一家同樣姓王,非同姓,乃同族。
朝廷治下,鄉間里長,大族族長的權利,在相鄰與族中非同尋常。
便如失貞婦女可在鄉間的議定下處死而無人過問,族中成員的財產雖不能算全族資產,但必然要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王商人手中田地又有不同,這些田地並非王商人自外經商積累而來,乃是多年詐騙同族之人得來。事發之後,舉族震怒,由族長出面將田地收回並將王商人一家除族而出。只是朝廷始終有官員田地免收稅賦一例,於是從外人間看,便是王虛己親眷爲爭田奪地,犯下逼死一家一百二十口之血案,方纔有了“戶部尚書爭田案”一事。
但這同樣僅是開始,而非結束。
王虛己的案子告一段落之際,另外被控制的十一個人同時陷入調查之中,但被調查的卻由不只是這十一個人,還有諸多樑黨之輩。這些樑黨還在睡夢中就被如狼似虎的禁衛守住了門戶,又有刑部諸官按程序一一調查。
似王虛己之輩究竟少數。隨着調查的進行,被這些人收歸名下,駭人聽聞之田地數目一一被揭露,在朝野間引發地動一般的振盪。
樑泉流倒是和王虛己一樣,兩袖清風,官袍上常帶補丁,奈何與他走得相近的官員紛紛落馬,身爲首輔,他難逃一個監管不力、用人不察之罪名,已同樣被暫時看守起來。
這時皇帝剛剛自後宮出前朝一日。
一日之前,他意氣風發,心中常懷家國天下;一日之後,他倒還坐在這金殿寶座之上,只是階下重臣已屈指可數,且相較一天之前,竟全都換了個人!
皇帝咬牙出了幾道指令,御筆金印之下,聖旨竟不能出朝堂之上。
他手足顫抖,身軀顫抖,抖到最後,吐出一口鮮血便仰面倒下!
但這時緊張憂慮皇帝的也唯有他身旁的萬公公,衆大臣目光相交之間,噤若寒蟬:誰也不能在開頭就知道事情竟然一夕之間發展到這個地步!樑泉流爲打擊太子勢力,將太子門下與樑黨政敵全都□□清洗,幾乎涉及半朝之人;但王虛己爭田一案卻因不知從何而來的擊鼓鳴冤之人未辦成鐵案,此時風向便無端逆轉,一夜之間,樑黨竟被控制,其大多成員名下的大批田畝曝光而出,於是又半朝之人被□□清洗。
一件爭田案,捲進了全朝的文武,而京師竟未癱瘓動亂,百姓看着在皇榜處一一公佈出來的諸大員所擁有的田畝名單,也喧譁不止,民情沸騰。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幸運的能夠立於金殿之上的官員,哪怕心中諸多想法,也是一句話不敢說,一件事不敢做。
正是這個時候,太子東宮,蕭見深寢宮內。
數日前曾和樑泉流一起過來的莊王依舊站在太子蕭見深牀前,但上一次曾站在莊王身旁的樑泉流已不見蹤跡。
本該昏迷不起的蕭見深也在王讓功的殷勤服侍下喝了一盞茶。他對莊王道:
“田畝之計,百年之計。孤雖有心自上而下一盪風氣,卻不能不計較滿朝文武之反應。幸有樑首輔知孤之心意,且銳意不失,敢爲人先,大刀闊斧以‘爭田’一役將半數朝臣拿下清理,方解了孤心頭隱憂。”
“奈何人無完人,首輔雖一心爲公,究竟不能看透身邊之人,如此方有了今日遺憾。然孤身爲人君,雖無功於社稷,無德於百姓,也不敢不做公平二字。”
“樑首輔功過皆有,功不抵過,念在其爲三朝元老,孤賜其全屍而死,不禍及親眷家人。”
說道這裡,蕭見深看向面前的莊王:“皇叔向來得天下士子敬佩,樑首輔則爲天下士子表率。此等決議……皇叔以爲如何?可有見教之處?”
說完他突又微微一笑,道:“也罷,此地只有皇叔與孤二人,孤就不和皇叔說這些雲遮霧繞的事情了。樑泉流所仗不過三朝元老之身和天下士子之心,此時做孤之利劍,蕩孤麾下半數之人,再折戟而亡,也算死得其所,叫人心中愉悅。”
“也不知皇叔是否曾碰到這樣的人,知曉了這樣的——愉悅。”
莊王冷汗潸潸而下,他手指有點顫抖,並不隻手指,他的周身都有點顫抖。
他雙手緊握,長揖到地,只對之前的‘見教’回答:“殿下智謀深遠,非臣等所能窺見萬一……臣無有疑惑之處。”
話到這裡,莊王不敢多留,很快就匆匆告辭,在莊王之前一臉矜持的王讓功這時也悄悄退後,殿中便只剩下蕭見深一人,和另一位並未出現在人前之人。
蕭見深的目光看向帳幕之後:“現在可以出來了,感覺如何?總不至於再生氣了吧?”
話音才落,便見一人分帳拂幕而出,長身玉立,眉眼穠麗,正是傅聽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