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兒用手指輕輕在艙上彈了幾下,道:“師父在麼?”
艙中傳出於長清的聲音,道:“進來吧!”
目光到處,只見於長清盤坐木榻之上,君中鳳卻坐在榻旁一張木椅之上。
李寒秋想要退去,於長清點頭笑道:“李世兄請坐吧!”
君中鳳緩緩站起身子,道:“弟子先走一步了。”欠身一禮,移步向外行去。
她低頭瞧着船板,匆匆由李寒秋身側行過,但始終未擡頭瞧過李寒秋和蘋兒一眼。
於長清輕輕嘆息一聲,道:“李世兄,她滿懷憂苦,受盡欺凌,你要原諒她的失態纔是。”
李寒秋道:“對君姑娘,晚輩有一份深深的歉疚,怎能怪她失態呢!”
於長清道:“李世兄果然是一個深具慧眼的人,七絕魔創,似乎並沒有養成你嗜殺的性格。”
李寒秋淡然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於長清望了蘋兒一眼,道:“你找我有事吧?”
蘋兒道:“弟子想到了一件事,已和李相公談過,但我們卻無法想明白箇中內情,特來奉告師父。”
於長清道:“什麼事?”
蘋兒道:“在方家大院中,有一片戒備森嚴的地方,那地方很神秘。”
於長清道:“怎樣一個神秘情形呢?”
蘋兒道:“弟子暗中窺見,常見到很多衣着奇特的人,擡着軟榻,行入那一片神秘之處。”
於長清一皺眉頭,道:“那軟榻上擡的什麼?”
蘋兒道:“好像是人。”
於長清道:“是人,你沒看錯麼?”
蘋兒道:“我沒有看得很清楚,但那軟榻形狀,除了用作擡人之處,再無其他之用了。”
於長清緩緩說道:“你一共看到幾次?”
蘋兒道:“弟子看到了四五次之多,當時,只覺得有些詭奇之感,如今想來,卻有着一種恐怖的感覺。”
於長清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這的確是一樁驚人的事……”
李寒秋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老前學見多識廣,能否推想出方秀這等詭奇異舉動的用心何在?”
於長清道:“這個,老夫一時間也無法斷言,不過,這是一種很大的陰謀,那是不會錯了。”
李寒秋道:“咱們如何才能探出內情?”
於長清道:“除非設法混入其中,才能查個明白出來。”
李寒秋心中一動,道:“老前輩是否有混入其中的辦法?”
於長清沉吟一陣,道:“此事早已發生,急也不是一時,不過,老夫趕往少林一行的事,倒是刻不容緩了。”
李寒秋忽然想到了蘋兒所說的,急急接道:“方家大院之中,囚禁了不少武當和少林高人,也許兩派的掌門人,早已知曉了。”
於長清道:“唉!他們也許知曉一些內情,但可能不夠,也不夠祥盡。”
李寒秋道:“老前輩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於長清道:“李世兄,老朽想懇託一件事,不知世兄肯否答允?”
於長清道:“老夫原想半個之後,再行動身,趕往少林,但此刻,老夫想提前動身了。”
李寒秋道:“老前輩想幾時動身?”
於長清道:“老夫想今晚就走。”
李寒秋道:“老前輩有什麼事交待晚輩嗎?”
於長清道:“老夫想請李世兄在船上多留幾日,方秀的耳目,遍佈天下,老夫雖然謹慎行事,也未必能逃過他們的監視。因此,老夫想託想李世兄留在舟中,以李世兄的劍術,一旦遇到方秀派人追襲,也可保護他們兩個弱女子了。”
李寒秋本想提出告別之事,但卻想不到於長清搶了先着,一時間,瞪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於長清道:“唉!我知道你心中爲難,但還希望你能勉爲其難,至於君姑娘……”
蘋兒道:“師父可是準備帶着她走麼?”
於長清搖搖頭道:“表面上瞧去,方秀似是圖我甚急,其實他殺害君姑娘的用心,似是尤過圖我之心。”
蘋兒道:“爲什麼?”
於長清道:“一則,方秀想殺人滅口,二則,他想由君姑娘手中取得一件東西。”
李寒秋道:“什麼東西?”
於長清道:“好像是一幅畫。”
李寒秋聽那於長清說的含含糊糊,倒是不便再行追問了。
於長清道:“李世兄留此,保護君姑娘,既可化除你們雙方的恩怨,亦可保護一件武林的要籍,不使它落入方秀之手。”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自然,老夫也有以回報李世兄。”
李寒秋道:“老前輩言重了。”
於長清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薄薄的冊子,目光轉註到蘋兒身上,道:“這是我手錄的幾招劍法,交給你吧!趁你留在船上的時間,好好的練習一下,有上一個月的時間,大概可以練熟。”
蘋兒道:“小健他們……”
於長清道:“他們資質不行,刀劍難成大器,我已別作安排。”
蘋兒道:“那位君姑娘呢?”
於長清道:“論她的才慧,你們都難及得她。”
這“很難”二字,自然是連李寒秋也包括在內了。
蘋兒怔了怔道:“弟子質愚,難及君姑娘,但李相公……”
於長情接道:“李世兄習武的體質自然是強過君姑娘,但君姑娘的才慧,絕不在李世兄之下。”
蘋兒道:“所以,師父也把她收列門牆了?”
於長清道:“那倒沒有,就算我能傳她一些什麼,那也是有限得很。”
蘋兒道:“師父,你要李相公留在這裡,弟子心中的話,倒不能不說。”
蘋兒道:“君姑娘昨夜之中,想刺殺李相公。”
於長清怔了一怔道:“有這等事?”
蘋兒道:“千真萬確,弟子是親眼看到。”
於長清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蘋兒道:“奇怪什麼?”
於長清道:“老夫和她談話,從她口氣之聽來,似是並無殺害李世兄的用心,這中間恐怕有誤會。”
李寒秋苦笑一笑,道;“我逼死她的父母,是她親眼所見,就算平日未存報仇之念,但看到我的人.再想到她父母死亡裡的慘狀,心中的仇恨之火,就很難止熄了。”
於長清道:“這話也有道理,不過,君姑娘是個很明事理的人,近一年時光中,她如同過了數十年一般,使她見了很多的壞人,同時,對自己父母昔年作爲,也有一點了解,對他們作法,亦有不滿,老夫相信能夠說服她。”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準備去多久時間呢?”
於長清道:“來去總要廿余天。”
李寒秋道:“好吧!晚輩留在舟中,保護他們,但以一月爲限,如是一月時光,老前輩還不歸來,晚輩就不等待了。”
於長清微微一笑,道:“咱們就此一言爲定……”語聲一頓,道:“老夫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來,希望你不要見怪。”
李寒秋道:“什麼事?”
於長清道:“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不用和女孩子一般見識。”
李寒秋笑,道:“晚輩明白,除非君姑娘要殺死我之外,晚輩都會忍耐下去。”
於長清道:“大英雄,大豪傑,當有如此氣度。”
蘋兒突然接口說道:“師父,你傳給那位君姑娘些什麼?”
於長清沉吟了一陣,道:“老夫傳她一些星卜之術。”
蘋兒道:“師父,那星卜之術,未必定能靈驗,你傳君姑娘,豈不是誤了她?”
於長清淡淡一笑,道:“卜卦術,常有失準,大都是因爲卜卦人的影響。”
蘋兒道:“爲什麼?”
於長清道:“一個卜卦的人,必須要有着公正、清醒,稍有偏袒,卦術就要失靈。”
蘋兒道:“原來如此。”
於長清淡淡一笑,道:“但如一個人,能夠練到心可二用,不爲親情所能影響時,那就又當別論了。”
蘋兒似是自知問昨太多,頗不有不意思之感,尷尬一笑,道:“師父,我可以再問一件事麼?”
於長清道:“自然可以了,你心中有什麼不解和懷疑,儘量說出免得悶在心中難過,而且老夫去後,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於一舟之上。”
蘋兒道:“李相公答應了,那昌一言如山。決然不會錯,問題在君姑娘,她如無法諒解,這一月時間,很難相處。”
於長清道:“我會去說服她。”
蘋兒道:“師父是否帶弟子一同去見見那君姑娘呢?”
於長清沉吟一陣,道:“好!咱們現在就去看她。”
蘋兒回顧了李寒秋一眼,道:“委屈你了,在這裡等候一下。”
李寒秋點頭一笑,道:“在下在此恭侯。”
於長清帶着蘋兒,直行入君中鳳住的船艙之中。
君中鳳似是預知有人要來一般,早已坐在艙中等候,見兩人行入艙中,站起身子,道:“師父請坐。”
於長清搖搖頭,道:“不要叫我師父,你還未列我門牆。”
君中鳳道:“早晚豈不是一樣。”
於長清道:“大不一樣了。也許你會另投名師……”他似是生恐君中鳳多問,急急接道:“這是蘋姑娘,算起來,也算是我的記名弟子了。”
君中鳳欠身一福,道:“蘋姊姊請坐。”
蘋兒道:“不敢當君姑娘的大禮。”
於長清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們不用客套了,咱們談正經事情要緊。”目光一掠君中鳳道:“鳳兒,我要離開此地一段時間。”
君中鳳點點頭,道:“我知道。”
於長清道:“在這段時日之中,只怕我無法照顧你了。”
君中鳳道:“我會自愛自惜。”
於長清道:“我去之後,你必須留在舟中,這要和李寒秋相處過一月的時間。”
君中風輕輕嘆息一聲,道:“弟子明白。”
蘋兒低聲說道:“君姑娘,李寒秋對姑娘內疚甚深,只要姑娘容得他,咱們就可以和和氣氣的相處一舟。”
君中鳳道:“我武功非他之敵,他出手就可置我於死地,不和氣相處,我是死定了。”
蘋兒道:“聽姑娘口氣,對那李寒秋似是積恨極深。”
君中鳳道:“你如親眼看到一個人,逼死了你的父母,你對那人,還能好得起來麼?”
蘋兒道:“姑娘如想一想,當年令尊殺害李家滿門一事,也許可以心平氣和一些了。”
君中鳳道:“也正因如此,我對他未存報復之想。”
蘋兒啊了一聲,很想說出她昨夜徘徊於李寒秋所住的艙門所見之事,但話到口邊,卻又強自忍了下去。
於長清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希望你們都能以大局爲重,互相忍耐一些。”
君中鳳道:“師父但請放心,你留下的書卷,足夠我一月研讀,師父去後,弟子一個月不出艙門,等待着師父回來。”
於長清道:“那也用不着,李世兄已答允過老夫,絕不會對姑娘有什麼不利的舉動,只要你能夠忍耐,那就成了。”
君中鳳道:“弟子記下了。”
於長清回顧了蘋兒一眼,道:“李公子那面,要你多費心了。”
蘋兒道:“只要君姊姊不記前嫌,李公子那裡,弟子一力承擔。”
於長清道:“那很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蘋兒站起身子,對君中鳳欠身一禮,道:“姊姊,師父去後,小妹是否可以常到姊姊艙中坐坐?”
君中鳳略一沉吟,道:“好吧!如是姊姊不嫌棄,小妹極歡迎。”
蘋兒道:“姊姊休息吧!小妹會常來看你的。”
君中鳳起身說道:“師父,姊姊慢走,恕我不送了。”
於長清點點頭,大步出了艙門。
蘋兒緊隨於長清身後,低聲叫道:“師父。”
於長清不理會蘋兒,大步直行入自己的艙中。
蘋兒心中大奇,緊追在於長清身後而入。
於長清回手掩上了艙門,目光凝注在蘋兒臉上,道:“你瞧出什麼沒有?”
蘋兒怔了一怔,道:“瞧出什麼?”
於長清道:“君姑娘,唉!如非老夫到她艙中小坐,實是叫人想不到了。”
蘋兒凝目沉思了一陣,道:“弟子覺她很冷,冷漠得和她年齡,有着很大的距離。”
於長清道:“除此之外呢?”
蘋兒道:“弟子就瞧不出別的什麼了。”
於長清道:“她眼看父母、長兄慘死,受盡了欺凌孤獨,這爲人冷漠一些,倒也不算反常的事了。”
蘋兒道:“弟子覺得她很深沉。”
於長清道:“唉!這都不足爲病。”
於長清緩緩說道:“我發覺她在練習一種……一種……”
下面之言,似乎很難出口,一種了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蘋兒皺皺眉頭,道:“她習練什麼呢?艙中只有師父和我,就算是說錯了,也不要緊啊!”
於長清道:“你聽說過七毒教麼?”
蘋兒道:“弟子不知。”
於長清道:“你這點年紀,自然是不知道了。那是數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