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白風指示之下,幾人一直在深山之中行走。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一處谷口。俞白風道:“到了,就是此地。”
雷飛道:“我們送老前輩進谷。”
俞白風道:“不要了,放我下來。”
雷飛放下軟兜,擡頭打量那谷口形勢一眼,道:“在此谷中?”
俞白風點點頭,道:“兩位好好記着來路,記着這裡的地形,一年後再請來此相見。”
雷飛呆了一呆,道:“我們不能進去麼?”
俞白風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用進去了。老夫傳兩位的劍掌,足可應付武林一流高手,只要你們能小心一些,不着人的暗算,憑本身武功,足可自保了。”
娟兒道:“我呢?留這裡陪爺爺,還是跟他們一起到江湖上闖蕩?”
俞白風道:“你先留在這裡助爺爺療治傷勢,順便,爺爺要告訴你些事情。”
娟兒自聞得父母凶訊之後,似是變得更爲沉默了,回頭對李寒秋、雷飛一拱手,說道:
“多謝兩位。”
扶着俞白風,緩步向谷中行去。
俞白風行了幾步,突然又回過瞼來,說道:“你們記着,一年後再來此地,不能早,也不能晚,你們要算好日子。”
雷飛道:“一定要明年今日麼?”
俞白風道:“那倒不是,相差個三五日,不要緊。”
雷飛點點頭,道:“好!晚輩等記下了。”
俞白風揮揮手,道:“你們去吧!”
雷飛和李寒秋看他站在原地不動,那是顯然要等着雷飛和李寒秋等先走了。
李寒秋心中瞭然,當先轉身,向前行去。雷飛緊隨身後而行。
兩人繞過一個山角,一齊停了下來。
雷飛道:“兄弟,好像情形有些不對。”
李寒秋道:“是的,小弟也有此感覺,不過……”
雷飛道:“不過怎樣?”
李寒秋道:“兄弟覺着那俞老前輩有些失常,似乎是忽然間變了性格,不知是否是毒發的影響,因此,兄弟很爲娟姑娘……”
雷飛道:“爲那娟姑娘擔心,是麼?”
李寒秋道:“不錯。”
雷飛道:“我也如此。”放低了聲音,接道:“咱們是否要爬上山峰,向裡面瞧瞧?”
李寒秋道:“小弟正有此意。”
兩人選擇了一處容易攀登之處,爬上了峰壁。
凝目望去只見那谷中峭壁間,形如蜂巢,不知有多少洞穴。
谷中一溪流水,散生着很多果樹。
俞白風和娟兒,早已走得不見了蹤影。
雷飛低聲道:“看來是無法找了,咱們走吧!”
李寒秋道:“何不行入谷中看看?”
雷飛道:“那太冒險了,咱們既然約好了會面之期,屆時再來吧!”
李寒秋道:“一年之後?”
雷飛道:“是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雷兄,你說那俞白風會不會殺害娟兒?”
雷飛道:“那倒不會,不過,他要咱們一年之後再來,時間顯得過長,才引起咱們的疑心了……”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照小兄的看法,俞白風帶娟兒隱居於此和習那百佛圖武功有關。”李寒秋道:
“但願雷兄的推斷不錯。”
兩人下了峰壁,李寒秋雖然仍有點不放心,想進去瞧瞧,但雷飛卻堅持反對,李寒秋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兩人一路出山,默記下來路,形勢複雜時,還留了暗記。
直出羣山,已耗去了一日夜的工夫。
雷飛仰臉望天色,道:“兄弟,咱們要到那裡去?”
李寒秋道:“兄弟原本只想報父母之仇,搏殺江南雙俠,武林中的恩恩怨怨,原本和在下無關。”
雷飛道:“現在呢?”
李寒秋道:“變化複雜,似是不知不覺地捲入了江湖恩怨是非之中。”
雷飛道:“是的,但咱們現在還來得及。”
李寒秋道:“什麼事?”
雷飛道:“如是咱們要獨善其身,咱們就此分手,各自找一處清靜之地一住,不用再管江湖中事了,自然,也不用再踐一年後的娟姑娘之約。”
李寒秋李覺這問題很難回答,長長吁一口氣,沉吟不語。
雷飛接道:“兄弟仔細想想,這是咱們最後脫身的機會了。如是今日再不放手,那就要全心全意置身於江湖是非之中,較智鬥力,不死不休了。”兩道炯炯的目光,逼注在李寒秋的臉上。
李寒秋擡頭望了雷飛一眼,道:“雷兄呢?覺着應該如何?”
雷飛道:“人生百年,難免一死,如若咱們想博個百世之名,那就不用計較生死困苦,獻身爲武林正義,灑熱血、拋頭顱,在所不惜了。”
李寒秋大感爲難地望了雷飛一眼,道:“雷兄覺着應該如何?”
雷飛道:“就目下觀察所得,武林中風雲變幻,愈來愈是險惡,但如能早日說服幾個大門派的掌門人物,要他們刻意防範,早作準備,也許還能消解去這聲劫難,可惜……”
李寒秋道:“可惜什麼?”
雷飛道:“可惜咱們人微言輕,無法使人相信咱們的話,反將落下個危言聳聽之名。”
李寒秋道:“這麼說來,咱們是無法管了?”
雷飛道:“除非咱們能找出證據,使他們無法不信……”
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咱們的處境,實是艱苦異常,外有強敵環伺,內無援應之兵,要憑咱們兩個人,走完這一段艱苦行程,也許日後的際遇困苦,超然我們想象之外。所以,咱們先談明白,日後誰也不能抱怨。”李寒秋道:
“江湖中是是非非,實叫在下厭煩得很,如是武林中具有正義,昔年家父被殺的事,怎的夫人爲他報仇?甚至無人站起來說一句公道之言。”
雷飛道:“令尊被釘,兇手迷離,無人追查內情,代令尊說幾句公道之言,李兄可知道爲了什麼?”
李寒秋道:“爲了什麼?”
雷飛道:“正義的力量,逐漸在武林中消失,代之而起提一股邪惡的勢力,如若咱們不把這一股邪惡勢力撲滅,武林中從此再無正義可言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江南雙俠呢?”
雷飛道:“看起來,江南雙俠只不過是那邪惡勢力的一環。”
李寒秋道:“一個人生死數十年,實也應該留下些事讓人憑弔。”
雷飛道:“說得是,以身殉道,悲劇英雄,要後人對咱們有一份敬慕,必須要血淚和困苦凝結而成。”
李寒秋臉上突然泛現出堅決之色,道:“在下願爲武林正義,奉獻出一已之身,不知雷兄有何決定?”
雷飛哈哈一笑,道:“小兄追隨就是。”
兩人四目交投,肅穆的神色中,同時泛起一個悲天憫人的微笑。
李寒秋揚了揚劍眉,道:“雷兄,咱們此刻應該行往何處?”
雷飛道:“金陵。咱們要先設法查明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麼事?”
雷飛道:“查明那六指逸士,是否和江南雙俠及茅山紫薇宮有所勾結?”
李寒秋道:“如若他們是各行其是,咱們行動就方便多了。”
雷飛道:“如是雙方並未勾結,咱們不但行止方便甚多,而且變可挑撥雙方動手火拚。”
李寒秋點點頭,默然不語。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兄弟,六指逸士其名,咱們聽聞不久,江湖上更是很少有人知曉其人,咱們就算據實告訴武林同道,別人也是不信。”
李寒秋道:“雷兄說得是。”
雷飛道:“所以,咱們不能以常人和平常的手段,對付他們。”
李寒秋道:“在下明白了。”
雷飛道:“好!咱們立刻動身,將要到金陵城中時,咱們分道易容,混入城中。”
李寒秋點頭一笑,道:“悉憑雷兄吩咐。”
雷飛一面舉步而行,一邊說道:“咱們一面查究敵情,一面還要結交同道,培養實力,必要時以便和他們更拚。”
兩人曉行夜宿,邊談邊行,一路上研商對敵之策。這日中午時分,抵達金陵郊外。
雷飛低聲說道:“兄弟,咱們還是在會武館中見面。”
雷飛易容之術十分高明,李寒秋經他改扮成一個四旬左右中年大漢,而且面貌平凡,瞧不出一點特徵。李寒秋進入金陵,直奔會武館。
只見會武館中,仍和昔年一般熱鬧,坐滿了人。
很多人一杯清茶在手,高談闊論,有些人則圍坐對飲,低嘗淺酌。
李寒秋四顧了一眼,找一個僻靜的坐位,緩緩坐了下去。
他面容平凡,毫無一點使人注意之處,館中之人雖多,卻無一人看他一眼。
李寒秋也不多言,自己行到廚下,拿了一個茶碗,自己提了水壺倒滿茶碗,重回原位坐下。
那招待客人的夥計,明明看到他自己動手,卻是裝作沒有看到,問也不問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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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秋心中暗道:“雷飛的易容術,果然是高明得很,竟然把我化妝成一個全然不惹人注意的人物。”
這時,突聞蹄聲得得,一個人騎着馬直行入會館中。
李寒秋轉目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青衫的少年,手控馬繮,停在自己的桌位旁邊。
這時,原來人聲嘈雜的會武館,突然間靜了下來,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
李寒秋看那騎馬青衫少年,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馬鞍前掛着一柄長劍,心中暗道:
“這人騎馬騎到會武館來,那是存心找麻煩了。”
但聞那青衫長褲,正是會武館主常萬奇。
常萬奇一抱拳,道:“兄弟常萬奇,乃是會武館的館主,朋友有何見教?”
那青衫少年冷然一笑,道:“你是會武館中主持人?”
常萬奇道:“不錯。”青衫少年道:
“據聞這會武館,專以接待武林同道,以供食宿,遠道來此之人,還幫他辦理尋友、訪人等諸般事宜,不知是真是假?”常萬奇道:“千真萬確,不過……”
青衫少年道:“不過什麼?”
常萬奇道:“兄弟要先行把話說明,會武館中,對遠道武林同道供吃供喝,但會武館不供宿住,住處要貴客自想辦法了。”
青衫少年道:“那是說會武館中的規矩,和在下聽聞所得,有甚多不同之處了?”
常萬奇道:“傳聞難免失實,不知朋友還聽到些什麼?”
青衫人道:“在下聽說貴館之中,和金陵衙門中的班頭素有聯絡,不論犯了什麼大案子,只要人一進會武館,班頭就不再抓人。”
常萬奇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談不上和衙門有什麼聯絡,六扇門中的班頭,肯給兄弟一個面子罷了……”語聲一頓,道:
“所以咱們也爲人留步,會武館中,不留宿客人。”
青衫人緩緩說道:“那是說,你們這會武館,只能保護那人一日了。”
常萬奇一皺眉頭,道:“難道還不夠面子麼?”
青衫人道:“世間不乏深山大澤,那也不用到會武館來避難了。”
常萬奇雖然見多識廣,但這青衫人言語飄忽,無可捉摸,常萬奇也無法一下子摸清楚他的來此的用心,當下說道:“朋友是遠道來此麼?”青衫人道:“不錯。”
常萬奇道:“朋友如有需要本館協助之處,那就請明說了吧!用不着這等轉彎抹角地繞圈子。”
青衫少年道:“好吧!閣下還有什麼事,儘管請問。”
青衫人道:“聽說這會武館中,不能動手,不知是否有此規戒?”
常萬奇道:“有。”
青衫人道:“如是在貴館之中,有人動手,那將如何?”
常萬奇道:“那是存心砸兄弟的招牌了,就兄弟而言,也不能忍受。”
青衫人冷冷說道:“如是公門中人,在你們會武館中捕人,又將如何?”
常萬奇微微一怔,道:“閣下是……”
青衫人道:“館主不用管在下的問題,但請回答在下的問題。”
常萬奇道:“自從會武館成立以來,還未發生過這等事情,兄弟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纔好。”
青衫人道:“貴館主心中總有一個計較吧?”
常萬奇道:“那要量情決定了。”
青衫人目光突然轉到李寒秋身後一箇中年大漢身上,道:
“在下想和館主商量,讓兄弟帶走一個人。”
常萬奇道:“什麼人?”
青衫人道:“那位朋友。”
常萬奇順着青衫人目光看去,只見那大漢四旬左右,穿着一件藍色長衫。
常萬奇輕輕咳了一聲,道:“這一位麼?也是新來會武館的朋友,在下和他素不相識。”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亦未說館主與他相識,只是請教館主,在下可否帶他離開?”
常萬奇微微一笑,道:
“也許閣下和那位朋友有着很大的過節,不過,這會武館中規矩,是不許有人在此動手。”
青衫人道:“館主是否聽錯了,在下是說帶他離開。”
常萬奇冷冷說道:“我聽得很清楚,如果這位朋友肯跟你走,在下沒有話說,但如他不肯呢?”
青衫人道:“只要館主不替他撐腰,他不走也不成了。”
常萬奇道:“可惜我不能說這句話。”
青衫人道:“爲什麼?”
常萬奇道:“會武館中的規矩,不論何人,只要進了會武館,兄弟都有保護他們安全的責任。”
青衫人一皺眉頭,道:“如若他是一個很壞的人呢?”
常萬奇道:“這個在下就管不了,不論他在江湖上作了多少壞事,進入館中,我們一樣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傷害。”
青衫人冷笑一聲,道:“館主心中定然知道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讓在下把人帶走。”
常萬奇道:“在下已經明明白白,朋友是真的聽不懂麼?”
青衫人道:“當真沒有別的法子麼?”
常萬奇道:“沒有別的辦法。”
青衫人道:“如若在下不遵守你這會武館的規矩呢?”
常萬奇道:“那是砸我們會武館的招牌,兄弟既是主持人,自然不能坐視了。”
青衫人冷冷說道:“館主準備插手其中麼?”
常萬奇道:“如是情勢迫人,說不定在下只好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