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花夫人略一沉吟,道:“我倒忘了,於兄的神卜,馳譽江湖,方秀留下你,也就是爲了便於請教,所以,他把很多視作機密的事,都告訴了你。”
薇花夫人道:“爲什麼呢?”
於長清笑道:“薇花,你的武功,才智,都非常人能及,但你卻始終無法走入正途,你可知原因何在麼?”
薇花夫人道:“那要請教於兄了。”
於長清道:“因爲你生性太偏激,不能處逆境,但一個人,不論何等才慧的人,難免會遇上不如意的事,如是這時,不能夠把持自已,難免就流入歧途,你就是這樣一個人,一點小聰明,害了你。”
薇花夫人道:“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自己覺得安排的很好啊!”
於長清淡淡一笑,道:“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因爲一時之氣,你背叛了丈夫。”
薇花夫人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蘋兒冷笑一聲,道:“薇花夫人,你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再發脾氣不遲。”
薇花夫人似想發作,冷冷地望了蘋兒一眼,又忍了下去。
於長清道:“你只是心地太活,聽不得風言風語,我囚禁你六個月,也許能使你大徹大悟,棄邪歸正。”回顧於小健一眼,道:
“把她送到後艙鐵籠中去。”
於小健應一聲,扶起薇花夫人,行入後艙。
於長清目光轉動,望了李寒秋和蘋兒一眼,神情突然間轉變得十分嚴肅,說道:
“江湖上就要發生大變,那是一場很悲慘的大劫,老夫原來不想多管,纔想到乘舟遨遊的辦法。”
李寒秋眉宇間,閃掠過一抹驚異之色,道:
“有何大變,老前輩可否說得詳盡一些?”
於長清道:“方秀是一個很陰沉的人物,他的心機很少人能夠及得,數十年來,他一直很俠名以行惡,他不但被白道中甚多人物敬重,而且,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也都對他另眼看待,但他的惡漸多,有時,又不得不出面掩護那露馬腳的惡人,這就使他的惡跡逐漸地暴露出來,白道中人,對他逐漸疏遠。”
李寒秋道:“晚輩很奇怪。”
於長清道:“奇怪什麼?”
李寒秋道:“他惡跡逐漸暴露,何以天下英雄,對他還能容忍?”
於長清道:“這就是方秀的利害之處,他發覺了此點之後,立即收斂,但暗中卻在進行一項統霸江湖的陰謀。”凝目沉思了片刻,道:
“方秀和茅山紫薇宮中幾位女魔頭攜手合作,更增加了他這項陰謀成功的本錢,醉酒美人,使很多武林高手,身落其圈套之中,縱然不甘爲方秀所用,但他們的劣跡,卻因而掌握在方秀的手中。”
李寒秋道:“所以,很多人明知他爲惡甚烈,卻也不便和他爲敵。”
於長清道:“不錯,這就是方秀能夠暫時保住他俠名的原因,但方秀卻不會就此罷手。”
李寒秋道:“那是因爲他心中明白,早晚要有一天被人揭發出他的惡跡。”
於長清點點頭道:“所以,他利用這一段暫時平靜的時間,全力進行他的陰謀。他求證所得,凡是具有俠膽的人物,雖然一時失足,但卻不甘心爲他所用.因此,他轉向武林中一些魔頭們手下,卻是大爲成功,有甚多已經退出江湖的魔頭們,在方秀的蠱惑之下,竟然重出江湖,爲方秀效力……”
李寒秋沉思了長久,道:“有一位六指逸士,老前輩可知其人?”
於長清沉思了良久,道:“江湖只有一位六指奇人,自號六指神翁,但其人已久年未在江湖上出現。”
李寒秋道:“對譚藥師的爲人,老前輩有何看法呢?”
於長清道:“藥師的爲人,有如雲鎖重山,只可見巍巍形勢,無法見他的真正的面目,對他而言,老夫自承不夠了解了。”
李寒秋道:“老前輩和他認識麼?”
於長清道:“認識,而且,我們還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
李寒秋道:“以老前輩家人之能,難道無法瞧出譚藥師的爲人麼?”
於長清道:“老夫初和他交往時,彼此談得倒也投機,老夫覺得對他有些瞭解,但自和他下過了三盤棋後,忽然覺得對他一片茫然,以後,我們就甚少交往了。”
李寒秋話題突然一轉,道:“老前輩,可認識南天一公某人?”
於長清道:“你可是說那俞白風麼?”
李寒秋道:“不錯,正是說那俞白風。”
於長清道:“一絕、一公、一瘋劍,像老朽這樣年紀的人了。大都知曉。那瘋劍在江湖曇花一出,立刻消隱,不去說他了,一絕就是指令師而言,俞白風就是指那南天一公了,老朽倒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李寒秋道:“我是想問他的爲人如何?”
於長清沉吟了一陣,道:“他不是一個壞人。只是爲人有些剛愎自用。年輕時,做事任性,下手狠毒,結了不少仇人,晚年雖然有些悔改,但怨仇已結,很多年沒有聽到他在武林中活動的消息了。”
李寒秋幾乎脫口說出那俞白風被毒所傷,臥牀數年內情,但他終於強自忍了下去。
於長清目光轉到李寒秋的臉上,道:“你怎會突然間想到了俞白風呢?”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我想到家師提過此人,隨便問問罷了。”
於長清道:“令師還和你提過什麼人?”
李寒秋不願說出俞白風處境內情,情非得已,只好說了幾句謊言,心中甚感不安,但於長清這一問,卻又啓動了李寒秋的靈機,觸類旁通。心中突然一動,道:
“家師還和晚輩提過一事,晚輩當時沒有多問,此刻心中仍是有些不解。”
於長清道:“什麼事?”
李寒秋道:“家師和我提起了百佛圖。”
於長清呆了一呆,道:“百佛圖?”
李寒秋道:“不錯,老前輩可也聽說過那百佛圖?”
於長清點點頭,道:“那是武林高僧超凡大師遺留在人間的至寶。”
李寒秋道:“超凡大師呢?”
於長清道:“圓寂已久了。”
李寒秋道:“那百佛圖落於何人之手?”
於長清道:“消息杳然。唉!如是百佛圖落入一個好人之手,也還罷了。如是落到壞人之手,這後果就十分可怕了。”
李寒秋道:“那百佛圖很有用麼?”
於長清道:“老夫也只是聽到傳言,據說那百佛圖乃是超凡大師晚年參悟達摩真經後,演繹而成的一種高深武功。”
李寒秋道:“百佛圖顧名思義,是一種佛像,難道,那武功就在佛像之中麼?”
於長清道:“據說那是百種不同佛像坐姿,一般人自然是無法瞭解,但如照着那佛姿打坐之後,自會產生妙用,領悟出那坐姿蘊含的高深武功。”
李寒秋道:“原來如此。”
於長清突然反問道:“令師可曾和你談起那百佛圖的下落麼?”
李寒秋搖搖頭道:“沒有。”
於長清輕輕嘆息一聲,道:“希望那百佛圖被一個無識之人尋得,把它一火焚去。”
李寒秋道:“老前輩說那百佛圖,乃是種武林奇寶,如若被一火焚去,豈不是大可惜了麼?”
於長清道:“但總比落於壞人之手,流毒武林,強過千百倍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圖已焚去,但那百佛圖像坐姿,那已深印於俞白風和娟兒的腦際了,希望那娟姑娘日後將能爲武林主持正義。”
這是心中之言,並未說出,那於長清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思了。
但聞於長清接道:“令師近況很好麼?”
李寒秋道:“家師昔年一處舊傷發作,不良於行,已決心封劍歸隱,不再多問江潮中事了,老前輩認識家師麼?”
於長清道:“怎麼不認識?昔年,老夫曾和令師論爭一事,辯論了三日夜,令師沒有對你提過麼?”
李寒秋道:“這個晚輩倒沒聽家師說過。”
於長清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夫心中有兩樁事,想和你談談,不知是否有當?”
李寒秋道:“老前輩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晚輩洗耳恭聽。”
於長清道:“第一件事,是關於那君姑娘,李世兄準備如何對付她?”
李寒秋道:“對君姑娘,晚輩有着一份很深的歉疚。但晚輩當時所得消息,君姑娘之父,乃昔年殺害我父母的元兇,以後,才聽到江南雙俠的事,但那時晚輩大錯已鑄,逼死了君姑娘的父母……”
於長清道:“死者已死,往事已成過去,老夫想知道今後,你準備如何對待她。”
李寒秋道:“這個晚輩還未想到,晚輩可以斷言的是,在下絕不會和那君姑娘動手相搏。”
於長清點點頭,道:“那很好,須知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實也不能和女孩子一般,對那君姑娘,希望李世兄多多擔待。”
李寒秋道:“老前輩還有什麼事要問麼?”
於長清道:“有,那是你習練的劍上手法。”
李寒秋道:“怎麼?晚輩可是用錯了麼?”
於長清道:“那七絕魔劍是武林中絕響,有此之能的人,武林中實難再找第二個出來。”
李寒秋道:“這和晚輩手法,有何關係?”
於長清道:“就老夫所知,那七絕魔劍,如是施用過多,連人發生也要受其影響,這一點,李世兄想必早已知曉了?”
李寒秋道:“這個,這個,晚輩還來聽見家師提過。”
於長清道:“不會錯,老夫昔年論道之時,亦曾和令師論過此事。”
李寒秋道:“既是如此,晚輩以後小心一些就是。”
於長清道:“令師劍招雖然凌厲,但究非正統劍道,老夫奉勸世無一句,不妨習習其它劍法。”
李寒秋道:“這個要請教老前輩。”
於長清道:“好,明日我就傳你一套劍法。”
李寒秋道:“老前輩準備傳我什麼劍法?”
於長清道:“天下武林,萬流歸宗,除非特別的武功之外,一般劍法,大都相同。雖不能用作克敵之用,但習來可以強身,如果硬要把武功分作門派,老夫那劍法,該是武當門下劍法了。”
李寒秋心中一動,反問道:“老前輩,晚輩也想請教一事。”
於長清笑道:“很公平,老夫問了你不少事,你也該問問老夫了。”
李寒秋道:“老前輩精通神卜之術,可推算事情成敗,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於長清笑道:“你相信卜卦之說麼?”
李寒秋道:“晚輩本來不言此說,但平姑娘卻力持老前輩術能通神,方秀這些年中無往不利,就得力於老前輩神卜相助甚多。”
於長清道:“卜算之術,確具神奧,但老夫還無此能耐。這些年來,方秀一直被老夫卜算之說所惑,那是因爲他自知所作所爲,都非正道,心有所忌,不得不沉醉於此道,以求逃避。”
李寒秋道:“方秀每遇疑難,都趕來老前輩處請教,老前輩必爲藉箸代籌,想來,那絕非信口開河了?”
於長清笑道:“方秀心機深沉,任何行動,事先都已經有了很精密的計劃,見我之時,求問成敗,老夫就借卜算之名,推敲演算,借卜卦之法,說出他的優劣成敗,唉!老夫用此法救過了不少的人,也用此法,得到了方秀不少隱秘。”
李寒秋道:“那是說方秀的爲惡陰謀,有不少都在老前輩胸中了?”
於長清道:“可惜的是,那方府之中,已然隱有高人。那人的心計,更毒過方秀十倍,手法之絕,行事之毒,方秀是望塵莫及。”
李寒秋道:“老前輩可已知曉那人是誰麼?”
於長清搖搖頭,道:“很慚愧,老夫幾次想從他口氣中,探問出那人的姓名,但卻都未能如願。”
李寒秋道:“方秀是故意逃避麼?”
於長清道:“就老夫所見而論,那方秀似乎是有闃難言之隱,不願也不敢說出那人姓名。”
李寒秋道:“老前輩識人甚多,如若仔細地想想,也許不難找出點蛛絲馬跡。”
於長清沉吟了一陣,道:“自然,老夫心中,也有幾個假想的人物,只不過無法確定是誰罷了。”
李寒秋道:“老前輩看那譚藥師可能麼?”
於長清道:“有,而且是大有可能。”
李寒秋道:“就晚輩所知,那譚藥師確和方秀有所勾結,只不過,晚輩有些弄不清楚,那譚藥師和方秀之間,是何關係?”
於長清道:“如是譚藥師和方秀合作,方秀的才智,自非譚藥師的敵手。”
李寒秋道:“那譚藥師,可是精於易容之術麼?”
於長清道:“就老夫所知,譚藥師在江湖之上,一直以真正的面目出現,但以他對醫道的精妙而論,易容對他實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了。”
李寒秋道:“那韓公子的爲人,老前輩有何看法?”
於長清道:“一個了不起的才慧少年,下一代武林中的領袖人物,只可惜他生錯了地方。”
李寒秋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準備如何應付這一次江湖大劫?”
於長清道:“茲事體大,非老夫之力所能應付。爲今之計,只設法將此訊傳入少林寺去,由少林掌門出面,號召武林,合力消去此劫。”
李寒秋道:“老前輩準備到少林寺中一行麼?”
於長清點點頭,道:“不錯,這一趟非跑不可。行舟江上,就是逃避方秀的耳目,我要藉此機會,使方秀耳目失去靈敏,找機會到少林寺中一行。”
李寒秋道:“原來如此。”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老前輩,在下還想請教一事。”
於長清道:“什麼事?”
李寒秋道:“那方秀身中奇毒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於長清道:“那倒是真的。”
李寒秋道:“譚藥師不能解除他身受之毒?”
於長清道:“譚藥師醫道精絕,如是他不能療治的毒傷,世間只怕再也無人能夠療治了。”
李寒秋道:“那譚藥師就住在方家大院,如若方秀毒傷醫好,只怕就不會遵守信約了?”
於長清道:“我也沒有打算他真的遵守信約,只要他不敢追蹤,找不到咱們的去處就行了。”
李寒秋一抱拳,道:“老前輩的高見,晚輩十分佩服。”抱拳一禮,接道:
“老前輩可要休息麼?”
於長清道:“咱們都累了很久,也應該休息一下了。”緩步向室中行去。
李寒秋行回自己的艙房,只見牀褥早已收拾整齊,蘋兒正在一張木椅上閉目養神。
大概是步履聲驚醒了她,睜開眼望着李寒秋笑笑,道:“累了麼?”
李寒秋道:“還好,蘋兒,咱們都是朋友、平等相處,以後,不用幫我整理牀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