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確實受不了,但她必須受着。
就像當初不知多少人說年輕時的樂辰。那樣的身體,生不如死,還不如自我了斷了,可他必須活着。再痛苦,也得活着。
因爲責任是她的,因爲生命是他的。
無憂此時自然沒有她父母那樣的悠閒,可以停留下來慢慢欣賞,可以爲了語言不通,而耽誤幾天。事實上,從下船到此時,一天一夜的時間,她已經帶着人,橫穿了煌明島,重新坐船,向另一座島行去。
那是一艘大船,足以坐上幾千人。除了她之外,還有之前王叔們給她的人。她後來才知道,這些人,全都是龍翼營的人。每一個都足以以一擋百,而且他們都有着同樣的經歷,曾經來過瀚海。
用母后的話說:龍翼營踏足過的地方,連哪裡有個耗子洞都不會逃過他們的眼睛。無憂也因此明白,如果沒有父皇母后的首肯,王叔是不可能將這些人給她的。他們沒有這個權利。
除了這些人外,還有一些,是女王的心腹,只有三個人。三人都是女王的貼身女官,紫茵、紅芍、綠萼。無憂曾在女王那裡見到過她們。女王也曾說過,這三個人,絕對可信。並且告訴她,這是在她出生時,爲她選好的近身官。可惜一直沒機會給她派過來……
所以,無憂帶着她們。因爲這一行,少不了她們。她們對瀚海的瞭解,比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都強。瀚海的每一座島,島上的島主,以及習慣風俗。尤其是避開一些對女王不那麼忠心,人品不那麼貴重的傢伙麼。更可以有讓他們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安全到達中心城。
以及,更更重要的,到達中心城之後的一些事情。這一點,卻是非她們不可的。她們知道,哪些人是女王的親信。
但是,這一路一點都不好走。近路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滿是倒刺的藤蔓,針刺草,還有藏在那些綠色裡的蚊蟲鼠蟻。走着走着,天上突然落條蛇下來,以及無處不在的,腐爛的味道……
誠然,以她的實力,不可能被這些東西咬上一口,可她是公主。那並不是一個無意義的詞,那表示,這一切的一切,都曾經離她的生活非常遠。
僅僅一夜,她便受不了了。
可是,她必須受着。在她身邊的人勸她可以適當休息的時候,她依舊繼續往前。
“等到了船上再休息。”
可等到他們重新坐到船上時,她也只短短的休息不到兩個時辰,便又跟其他人開會,商量後續的事情。
之前在海上時,他們雖也有商議,卻只是一個大概。畢竟,那時他們對於瀚海的情況,還只是猜測。
那時他們不確定,女王失蹤的消息有沒有傳回來。也不知道,在他們去了大漢之後,另外兩個勢力的情況如何了。朝野之中,是不是又有新的變化……
而這一次,他們一邊趕路,也分別從不同的路子上得到了一些消息。有了消息,才能制定初步的計劃,越往前,得到的情報會越多,計劃也就可以一步步的完善起來。
紫茵:“中心島上一切正常,應該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紫茵:“如今中心島上監國的是月郡主,她是女王最信任的手下,是以異姓唯一被封爲郡主的人。以往女王不在,全都是月郡主監國。”
紫茵:“小公主回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收服月郡主,只要月郡主承認了小公主,那麼女王手裡的力量,就可以爲小公主所用。”
“只是長老們那邊必定會找各種理由爲難小公主,尤其是那幾個有了不臣之心的……她們定會要求小公主去歷煉谷。屬下等不知道歷煉谷裡有什麼,但瀚海國曆史上,凡不是瀚海王室的人進去,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
“歷煉谷?什麼東西?”這是一個從未被獲知的詞語,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每一代的女王在成爲女王前,都要經過五關考覈。第一關就是血統,每一代的王室女子,都要進歷煉谷。只有王室血脈的人才能出來,假冒者有進無出。所以,女王一位,從未出現過皇室之外的血脈。”
“第二則是課業考試,女王所需要學的各種功課。以文治武功爲主。第三項則是心性品行考覈,第四項乃是天賦考覈,這兩項都由長老們決定,如何考覈,卻不是屬下們該知道的。第五項,便是紅塵煉世。”
“那個憲公主也通過各種考覈了?”
“是的。”紫茵道:“只是,她本就是耍了手段,又收買了長老們,所以……名不符實。”
名不符實,但同樣有用不是嗎?至少她靠着這個所謂的考覈,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許是看出了無憂臉上的諷刺,紫茵又道:“其實,主要是因爲女王的繼承人一直未出現……在下一輩裡,這位也還,還算不錯的。”
沒有繼承人的壓力,無憂雖然沒感受過,卻是明白的。
女王的年紀一年年的大,卻一直遲遲不立太女。女王自己,或是心腹知道,她有一個當了皇后的女兒,還有一個受着最正統的皇室教育的外孫女。可旁人不知道,那些旁人,自然就要逼她。
逼她立太女,她的臣子們當然希望,女王能有個親女兒,來成爲她的繼承人。那樣的話,他們至少不用擔心,會在兩任帝王交接時,出現什麼壞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女承母業,是最和平的一種演變,會被清洗的人,也少很多。
可惜女王沒有,那麼他們就只能指望,從皇室血脈裡,尋找一個合適的繼承人。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能讓瀚海國保有繁榮。
可惜,女王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這讓這些臣子們很憂心。女王一旦出事,爲了那個位置,整個皇室會一團亂。而皇室一亂,下面的人也會接着亂。
隨着女王越來越老,又沒有一個明確的太女。可以想得到,那些除了女王的親信們,一定早就暗中站好了隊。等碰上女王出事,他們就會跳出來……站錯隊伍的,帶來的會是滅頂之災,全家一起滅的那種。
至於所謂的考覈,現在看來,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都是一樣的。”無憂嘀咕一聲。父皇說的對,一切都是利益使然。“說說月郡主吧。”
一個不是王室血脈,卻擁有郡主頭銜的女子。一個在女王離開時,得到了監國的權力的女人。
一定是個有能力,且獲得了女王的信任的女人。
無憂的思維不小心發散了一些,如果是她是這個月郡主,可不會那麼甘心,只做一個永遠不能出頭的替補。
這樣的想法有些不合適,因爲那代表着背叛和野心。可她畢竟不是月郡主,而是旁觀者。而野心,她確實是有的。一個公主,有機會問鼎王位,她怎麼可能沒有野心?
“月郡主是個很善良的人。她是瀚海國的一顆明珠……”
“女王很信任她,在她還只有十五歲的時候,就帶在了身邊,一直親自教導。她的學識比那些王室女子還要高,她的氣質高雅,像個真正的公主。”
“她曾從海里採出最美麗的珍珠,親自獻給了女王,它做成的首飾是女王最愛的,每到重要節慶,女王總要戴上它。”
“她很親和,王室裡的那些貴女,每次湊到一起,總要爭鬥。除了女兒,就只有月郡主能讓她們全都乖乖的,安安靜靜的。”
“她一直沒有嫁人,不過,大將軍以及丞相大人都喜歡她,他們都表示,只要月郡主願意,他們會立刻娶她過門。”
“我們還聽人說,有人曾經偶爾聽說,大將軍跟丞相願意兩男共娶一妻……但就算這樣,月郡主也沒有答應……”
無憂跟邊上的徐遠達相視一眼,眼底都帶着若有所思。
直到三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月郡主誇上天之後,無憂便讓她退下。
無憂眉微皺:“看來,我們必須的更改一下計劃了。這位月郡主,只怕並不可信。”
“公主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徐遠達的態度顯得很誠懇。但無憂知道,他在考較自己。
“沒有人能這麼完美,也沒有人可以讓所有人相信。”說到這裡,她笑了一下:“母后曾經說過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討所有人的喜歡,哪怕是金錢,還有人視金錢如糞土呢!所以,她越是完美,證明她身上的疑點就越多。”
“她站在最高位置的邊上,時不時的還能摸一摸,試一試……我不相信,她會對那個位置沒意思。”只是,異性王就是異性王,永遠都不會名正言順。除非,皇室的人,死絕了。
可這世上,也有不坐在那個位置,卻同樣掌管天下的。比如:挾天子以令諸侯。
“公主很敏銳,那麼,公主認爲該如何修整計劃?”
無憂站了起來,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最後才一擊掌:“保持原計劃。我要入主中心島,必須借她的能力。女王也必定曾將我的存在告訴她,又有紫茵她們在……至少,在最開始,她是不會做什麼自毀城牆的事情……她想要保有地位尊榮,也許還會因爲我年紀小,想要控制我,想要保有她的形象。那她至少表面上會裝成好人——而這就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