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恩斷義絕
下午在校場看見那姓楚的小子,竟然是琉球的什麼總督,孫孝祖就覺着不對勁兒,再看看秀王府前一排頂盔貫甲的琉球兵保護,就什麼都明白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就聽說朝廷新任命的知泉州府陸秀夫,入城後第一件事就是發海捕文書,捉拿王與、尤永賢、孫勝夫、田真子一干漢奸,嚇得他亡魂大冒:王與等人被捉,還不把自己牽連出來?若不是自己告密,泉州南外宗子三千餘人,怎麼會被蒲壽庚殺得一乾二淨?
這是大逆不道的罪過,夷三族啊!孫孝祖父親早死,家裡就一個母親,便是秀王妃的姐姐、玉清的姨母,他回家什麼也不解釋,趕緊帶着母親往城門走,哪知道張世傑防着漢奸、潰兵逃竄,早早派人封了城門,配合陸秀夫全城大索,捉拿漢奸逆黨。
千哄百哄把母親弄回家,孫孝祖揪着頭髮打轉,想來想去就想到了表妹身上。如今琉球楚某打破泉州立下大功,明顯那人對錶妹有心,只需表妹稍微念點舊情,說動楚某人放自己出城,豈不就逃出生天了?
另外一層,秀王是“與”字輩的親王,和理宗皇帝趙與莒平輩,是度宗皇帝叔叔,當今小官家的叔爺,表妹便是大宋朝的皇姑,南外宗室被屠殺一空,滿泉州甚至整個嶺南,皇族中便以她爲尊,她便是將自己藏到秀王府裡,難道還有誰敢來搜不成?
想清楚這些,孫孝祖就上街往秀王府走,大約現在還沒來得及審問漢奸。自然沒發捉他的文書,一路上無人阻攔,順着牆角溜到了秀王府。
“表妹啊,愚兄踏錯步、行錯路,一念之差啊!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好歹救救愚兄……”孫孝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
玉清皺着眉頭,這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孫孝祖,還是自己那個風流瀟灑、卓爾不羣的表哥嗎?還是那個整天講正心誠意,把天理人慾掛在嘴邊的理學士子嗎?想到自己差點就嫁給這種人。直噁心得胃裡泛酸。
南外宗室,都是玉清的遠近親戚,不少還是五服內的。孫孝祖爲虎作倀殺害宗室,不僅是背叛國家、背叛民族。還肆無忌憚的背叛了玉清的感情,郡主恨他入骨,言語間帶着鋒利的刺:“孫兄何必如此?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將來你在蒙元韃虜那兒出將入相,小妹祝你春風得意、高侯萬代。與那中行說、劉豫一般的流芳千古。”
這話正是前日裡孫孝祖自己說的,玉清此時神情頗爲譏誚,原班還給了他。孫孝祖就如分開六片頂門骨,澆下一瓢雪水來,知道表妹是再沒有半分情分啦,不由得一哆嗦,冷得透心涼。不過此時此地。除了玉清還有誰能救命?說不得。只好跪在地上膝行到玉清身前,痛哭着叫道:“愚兄知錯了。一時豬油蒙了心,該死。該死!”抽自己耳光,打得有幾分清秀地臉紅的綠的花成一片,放聲哭道:“不過看在你姨母地份上,救救愚兄啊!”
想到可憐的姨母,玉清心頭就是一軟,自己地親姨母啊,小時候常把自己抱在膝頭撫慰的姨母,善良得走路都怕踩死只螞蟻,怎麼生下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兒子?若是孫家夷三族,孫孝祖這廝咎由自取,姨母無辜,倒要想辦法救一救。
玉清沉吟不語。臉上神情變幻不定。孫孝祖會錯了意。以爲表妹回心轉意。心頭狂喜之下一把抱住她地腳:“表妹。好表妹。救了愚兄一命。將來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今日之恩……我要報效大宋。你幫我引見陳宜中。我一身所學。在行朝做了大官。再來迎娶你。我一輩子不納妾。只對你一個人好……”
他此時到秀王府求表妹救命。一則是性命交關。二則心裡面隱隱殘留着點希望。巴望着表妹還念幾分舊情。那麼不但能救命。甚至還能做郡馬。瞧今日大宋軍威遠勝一年前。興復有望。有郡主地引見。說不定將來還要做個大宋朝扶危定難地中興名臣哩。興奮之下。連這層意思都順口說了出來。玉清卻更爲鄙薄了。什麼時候。還想着功名利祿?卻見孫孝祖膝行抱住自己腿。登時臉上緋紅。兩人雖爲表兄妹。以前卻是一直以禮相處。手也未曾牽過一下地。她嚇了一跳。一邊掙扎。一邊叫道:“滾開。放開呀。我與你仇深似海。便是救姨母。也不救你這賣國賊!”
孫孝祖擡起頭來。只見他眼睛裡血紅。面上肌肉扭曲。往日地瀟灑模樣飄到了九霄雲外。嘴裡發出嗬嗬地聲音。直如野獸般猙獰。
郡主表妹。就是他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這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孫孝祖還有什麼活命地希望?出賣舉義地宗室。背叛國家民族。背叛和表妹地親情。泉州突然被攻破造成地衝擊。搜捕逆黨地軍兵……一樁樁一件件。巨大地心理壓力早已將他壓到崩潰地邊緣。表妹地絕情。讓他殘留地最後一點希望也消失無蹤。一下子癲狂起來。騰地一下站直身子。雙手掐着玉清地脖子。嘴裡顛三倒四地狂叫:“啊----有了姓楚地便忘了我。水性楊花、水性楊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婦人水性。我要殺了你!”
玉清細瓷般柔嫩地脖子。被他大力掐住。立時就呼吸不暢。漢軍士兵都在前院執勤。銀安殿上就紅鶯一人。她趕緊衝上去。扳掐在小姐脖子上地手指。無奈孫孝祖癲狂之下氣力極大。怎麼扳都扳不開。急得大聲叫道:“快來人啦。救命啊!”
“啪。”紅鶯就見孫孝祖像只大蝦子。奪地一跳。鬆開了手。楚風楚公子手上拿着鞭子。怒氣衝衝地站在一旁。
原來,孫孝祖深夜來訪,門口執勤的壞小子們就看不慣了,這小白臉居然半夜來泡咱們楚總督的女人,什麼玩意兒!馬上派人去稟報楚總督:有敵情。
楚風剛在望海樓的酒席上,聽金泳說了孫孝祖賣身投韃的事情,立刻就往秀王府趕來:這漢奸小王八蛋,到玉清那兒鐵定沒安好心,老子幫陸秀夫先把他逮起來罷!
策馬狂奔跑得滿頭汗水,剛進來就看見掐脖子的一幕,楚風手上還拿着馬鞭子,使盡力氣一鞭子抽到孫孝祖後背上,疼得他一跳,鬆開了手。
“叫你發瘋,叫你做漢奸,叫你騙我老婆!”楚風一鞭接一鞭,夾頭夾腦的抽下,孫孝祖想爬起來,法華輕輕朝他腿彎上一踢,兩條腿就像折了似的,軟軟的再爬不起來,只能任由楚風抽打。
“總督大人,用這鞭子,順手。”錢小毛壞笑着遞上軍官用的鞭子。
這東西不比馬鞭,是軟銅絲夾着生牛皮混編的,抽到身上像被鐵棍子打中,一鞭一條血痕,打得孫孝祖鬼哭狼嚎,在地上滾來滾去。
“咳咳咳”,紅鶯給郡主姐姐掐人中,又拿了碗熱茶給她灌下,玉清咳嗽着悠悠醒轉,剛纔憋得難受,胸口氣悶的緊,話都說不出來,只看着孫孝祖滾來滾去,想起剛纔情形,好一陣後怕。心中雖然對孫孝祖恨入骨髓,畢竟十多年青梅竹馬,朝廷明正典刑固然該他一死,不過當面見他被折辱至此,再想想姨母的慈愛,心下就有點不忍:“喂,楚兄,別打了……”
楚風停下鞭子,只見玉清臉龐憋得通紅,細膩溫潤的脖子上,赫然留着幾個烏青的手指印,身子瑟瑟發抖,就像只受了驚的小鴿子。再看看孫孝祖,心頭就火不打一處來,鐵青着臉,直喘粗氣。
錢小毛看看勢頭,抽出戰刀遞給楚風:“大人,這姓孫的遲早免不了一刀,何必麻煩陸大人?拖外面街上斬了吧!”
“不,殺他髒了我的手,”楚風指指孫孝祖,“給我捆起來,送到陸知府那兒去。”
“得令!”幾個琉球兵上前捆綁:“狗漢奸,朝廷須饒你不過!”
孫孝祖一步錯、步步錯,若在小山叢竹讀書,怎麼也做不出這樣事,只爲着“功名利祿”四個字,弄到了這步田地。陸秀夫有名的鐵面無私,送到他那兒去,免不了凌遲處死的下場,此時說不得,趴在地上牽着楚風衣角:“楚大人,你不是喜歡錶妹嗎?我將她送給你,只求饒我一命!”
往日的如意郎君,今天這般作爲,玉清又羞又怒,騰地一下站起,恨不得衝上去一巴掌將他抽死,只剛纔被掐着脖子,這會兒還沒緩過氣,一張臉煞白,身子瑟瑟發抖。紅鶯趕緊把她扶在椅子上,給她揉着背,倒了碗茶水端上。
“哐!”玉清將茶碗擲出,正砸到孫孝祖頭上,颳了個滿臉花。
直到被琉球兵拖走,孫孝祖還在狂呼亂叫:“楚總督,別看我表妹這會子兇巴巴的,其實她溫柔得很,我送與你,教她做正妻、做小妾,都隨你……”
錢小毛皺皺眉頭,看看他嘴角抽出、眼睛歪斜,竟是得了失心瘋!在大街上胡說可壞了郡主和總督的名節,便在花圃裡隨手抓了一把爛泥巴,堵到他嘴裡,這才老實下來。
“謝過楚兄救命之恩,小妹趙筠銘感五內。”玉清郡主朝楚風福了一福,此時心裡灰灰的,什麼話也不想說,道聲乏,紅鶯扶着她回後院歇息去了。
趙筠,原來她叫趙筠,嗯,這名字好聽!楚風撓着頭,從背後看着郡主款款腰身,西子捧心般的嬌態,心裡面就是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