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貼着大紅喜字的窗紙上發出白光的時候,楊彥已經醒來。以往這個時候,是他起牀練功的時候了。從來沒有誤過的平王,在今天,很是捨不得起。要知道,安然就在他懷裡呢!
他輕輕支起肘,從枕頭邊的盒子裡取出兩顆夜明珠來放在牀頭,藉着夜明珠的熒光細細地看她。
安然枕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胸口,青絲如緞般撒在軟枕上,正睡得香甜。
楊彥的目光從她一對略顯英氣的眉毛上慢慢滑下,看到她閉着的眼睛上兩排又長又密的睫毛,便想起她那雙小鹿一般純淨清亮又羞澀的眼睛,讓他只想着保護她,疼愛她,寵着她。她的鼻子挺直秀氣,下面兩片櫻脣厚薄適中,紅潤潤的,越看越想湊上去親一下。
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自然無需再隱忍,因此心動很快化作行動。
他小心地俯下身含住她兩片脣櫻吮吸了一下,只覺得又香又軟,怎麼都親香不夠似的。安然美夢中被打擾,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伸手推他。
楊彥順勢被她推開,不敢再鬧她,只看着她睡得紅撲撲的小臉甜蜜地笑着,攬着她身子的胳膊稍微緊了緊,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忽然,他看到枕頭邊那個雕着百合花的小匣子,立即想起一件事來。
昨晚洞房花燭,宮裡皇后派來的燕喜嬤嬤等會兒是要將這匣子以及裡面的元帕收回去的。安然身子不便,這洞房自然要延後。當然是可以如實回稟,這元帕也可以緩一些日子交回去的,但平王不願意再在洞房這事上,讓別人說三道四。要知道成這個親,波折太多。
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要將一卻不利的可能扼殺在萌芽狀態。他等會兒就將這元帕交回去,他要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過了這一關,後面的事情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安然醒來的時候都是卯時末了。這一晚她睡得並不算好,楊彥洞房花燭沒吃到肉,心裡總是不滿足的,抱着她親吻了半夜纔算完。但是,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置身於心愛的人懷中,而且對方還含笑望着自己,那真是人世間最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楊彥低頭在她眉間落下一個早安吻,輕聲問道:“時間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安然疑惑地眨眨眼睛:“不是要進宮見皇上皇后和惠妃娘娘嗎?”她不應該早點起來做準備?
楊彥輕輕摸着她的臉道:“父皇要早朝,肯定要散朝後吃了早飯才能見我們,怎麼都要到巳時去了。”
“還是起吧!梳妝打扮也要花時間。”其實平日裡,安然起得也並不晚。畢竟這個世界晚上沒有娛樂活動,很早就睡了,早起也並不覺得困。
“好,你別急,哥哥先起來再幫你穿衣服。”楊彥不捨地放開她,起身下牀,偷偷揉了揉有些痠痛的胳膊,心裡卻覺得甜蜜得很。
楊彥穿衣服從來不要人服侍,他明白與女人近距離接觸容易出問題,而大哥二哥的刺客又無所不在,所以將一切可能都扼殺掉。再說了,他畢竟是從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這等生活自理的小事,也無需人幫忙。
自己穿戴好,他纔回頭將簾帳掛到牀邊的金帳勾上,將安然從溫暖的被窩裡扶起來,在牀上幫她穿上一件厚厚的外袍,再送她去浴室梳洗,同時不忘將那個裝元帕的木匣子遞給她。
浴室裡已經準備好了熱水,玉蘭也侯在那裡了。安然打開那個木匣子才知道里面是什麼。她紅着臉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聽楊彥的話,幫着他做了假。
玉蘭睜大眼睛看着她,小聲問道:“這樣行嗎?宮裡來的嬤嬤不是都知道了?”
安然紅着臉道:“殿下讓這麼弄的,等會兒交給他,讓他拿給宮裡出來的嬤嬤,到時候誰有問題都找他問去。”
玉蘭點點頭,暗歎平王殿下果然對自家姑娘好,不由很是興奮。她們家姑娘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等安然收拾好出去,楊彥早就神清氣爽地等着她了。
沐浴過,安然坐在鑲翡翠的鏡臺前照照自己,對鏡突然微微一笑。鏡中的人兒青絲襯上白晰膚色,雖然還是安然,雖然沒有洞房,可是已經爲人婦。
玉蘭拿衣服給安然換,再打開鏡臺上兩個鑲如意同心結的金匣子給安然看過。今天要進宮不好太簡陋,安然按制選了一套大紅寶石的頭面,看玉蘭拿出來的衣服也是冠服,這才微微點點頭。這洞房第二天,雖說新娘折了舊,也是最重要的一天。
收拾好出去,楊彥神清氣爽坐在紫檀太師椅上等着,他也是太平冠,大紅錦衫,半點兒也不錯。
楊彥看着盛裝打扮的安然,含笑的眼裡閃過一道驚豔,這才遞給她一杯水。
安然接過來就喝了。是溫熱的蜂蜜水,幫助排毒的,還有助於早餐的開胃和消化。這是安睿和安然前世就養成的好習慣。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侍女通報道:“啓稟王爺王妃,獨孤側妃在外侯見!”
獨孤湘雲來了好一陣兒了,但安然還沒梳洗好,侍女自然不會讓她現在就進來,這不是給她機會勾引王爺嗎?這是蜀王陪嫁的侍女,蜀王曾親自交代過的。
安然看着楊彥,這麼早就來了?
楊彥微微皺眉,獨孤湘雲進門到現在將近半年了,他的主院從來是沒有允許不讓她進來的,自然他也從來沒有允許過,就是他遇刺“重傷”昏迷時,獨孤湘雲也沒能進來過。
卻不想如今院子裡多了蜀王陪嫁過來的人,這些人受的教育不一樣,獨孤湘雲既然是來給王妃請安的,她們自然不會不給機會,不然就是安然這個王妃失禮。不過王妃尚未起身,獨孤湘雲這個側妃自然是不能進去打擾的,於是,這一等就等了兩刻鐘。
楊彥看着安然道:“讓她進來把茶敬了算了?”反正這一遭怎麼都是要過的,正妃進門,獨孤湘雲這個側妃必須得過來給正妃請安敬茶。
安然在王家的時候,這些規矩就學過了,當下便點點頭道:“請獨孤側妃進來吧!”她也好奇這位獨孤側妃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楊彥本來是打算就在臥房外的起居室吃早飯的,既然要見獨孤湘雲,他們便改了地方,先去正廳讓獨孤湘雲敬茶,而後再去花廳裡吃飯。
兩人在正廳裡坐下,侍女才帶着獨孤湘雲過來。
今天獨孤湘雲梳着凌雲髻,插着六支同一樣式的金包玉頂端嵌珊瑚珠的玉簪,正中戴一支嵌紅藍寶石的赤金三尾鳳凰展翅金釵,鳳嘴裡叼着一串粉色的珍珠,在額前輕輕晃動着,眉間還畫着三瓣桃花。她身穿粉紅色半臂,裡面是月白的衫子,下身穿一條高腰的蔥綠碎花長裙,襯托得整個人就好像一枝還帶着露珠的嬌嫩的桃花。
看起來,獨孤湘雲的年紀與安然差不多,個頭卻比安然還要高出半個頭去。她身段苗條,凹凸有致,一對遠山眉,一雙狹長的鳳眼脈脈含情,鼻子小巧,菱形的紅脣上塗着粉紅色的胭脂,五官精緻而柔媚。獨孤湘雲本就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如今刻意地打扮過,更是清新亮麗。
安然還是第一次見到單眼皮的女人也能美成這樣。就是前世紅樓夢裡的鄧婕版的鳳姐也不如她這一身嬌媚。
按說,側妃第一次見正妃,用心打扮是鄭重,可太用心打扮是比拼。以獨孤側妃的情況來看,本來是藏拙比較好,可是她情況不同啊,她難得能見平王一次,自然要抓住機會吸引平王的目光,所以纔打扮得這樣出挑。
對於這位據說出身很一般的王妃,獨孤湘雲是沒有放在心上的。不過是平王身邊一名出身最差的主簿的妹妹,一個寒門閨秀罷了!作爲獨孤家的女兒,她自然知道那什麼蜀王外甥女是身份純粹就是給這位王妃鍍金的。
楊彥只看了獨孤湘雲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過他並未將她放在心上,反正不管獨孤側妃怎麼打扮,就算她是仙女下凡,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妾身獨孤氏給王爺王妃請安!”獨孤湘雲先給楊彥投去一個脈脈含情的眼神,這纔將目光放在安然身上。
獨孤湘雲本以爲這位王妃出身不好,就算長得出挑些,也難免帶着些小家子氣。卻不料這位王妃容貌清麗出塵也就罷了,讓人意外的是氣質也極好,一點都不像寒門小戶出來的,反而有一種久居上位見多識廣的從容和自信。
再加上她一身服飾都是守制依禮而來,側妃打扮再嬌豔,氣派上先落下陣來。
獨孤湘雲當即就是一驚,不由爲今天的衝動有些後悔起來。眼紅的看着她這一身頭面衣服,獨孤湘雲暗自妒忌,要是沒有這個女人在世上,此時穿這一身坐在這裡的,應該是自己。
安然就當賞花一般看着獨孤湘雲,面色帶着幾分喜色幾分興奮誇讚道:“早就聽說獨孤家出美人,今天見了獨孤側妃,才知道傳言果然不虛。獨孤側妃自門外進來,可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呢!殿下您說呢?”
“是嗎?本王被她頭上的珠翠晃花了眼,其他的倒是沒注意到。”楊彥回她一笑,正眼兒也沒有看還跪着的獨孤湘雲。然姐兒不讓她起身,楊彥只是一笑,不僅是一笑,目光中還帶着幾分讚賞。他原本還有些擔心她會不會被出身世家的獨孤湘雲欺負,如今一看是自己多慮了。要知道這蹲身福禮平日裡不覺得,要是對方不讓起身,那可遠比跪着難受。
“哦,那殿下現在看也不遲嘛!獨孤側妃可是我見過的最標緻的人了!”安然略帶撒嬌道。
楊彥含笑睨了她一眼,配合道:“就她這樣,勉強能見人罷了,哪裡就稱得上最標緻?”
獨孤湘雲也知道自己錯了,王妃雖然出身不好,手段卻極高。她不動聲色就整治了自己。今天是她的新婚第二天,新人正在興頭上,王爺想來理當擔待三分。她言笑晏晏,也沒一句重話,反而誇讚她美貌,讓她想喊冤都找不到說辭。
“王妃過譽了,妾身蒲柳之姿,哪裡配在王妃面前談標緻二字。妾身給王妃請安!”獨孤湘雲有些忍不住了,當即順勢跪下去。早知道,她一進門就直接給王妃跪下就好了。
安然見她跪下去,頭也低下去了,這纔對着楊彥狡黠一笑。哼,當着我的面勾引我的男人,不收拾你收拾誰?
見獨孤湘雲跪下了,安然的侍女便用托盤端了茶過來。獨孤湘雲雙手端起茶杯,恭敬地舉過頭頂道:“妾身獨孤氏請王妃安!王妃萬福!”
安然慢慢伸手接過來,不過端到脣邊做了個樣子,並沒有沾脣便放到一邊的桌案上,曼聲道:“獨孤側妃有心了。不過我和王爺等會兒要進宮謝恩,這就要用早飯了,也就不留你了。我也不是那刻薄的,獨孤側妃以後只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是,平日裡倒不必天天過來伺候。”
“王妃寬厚,是王府的福氣,也是妾身的福氣。”
獨孤湘雲原本想着正妃進門,自己日日前來請安服侍,也可以日日見到王爺,她就不信憑着自己的美貌不能打動王爺的心。就算平王殿下心裡敬重王妃,說不得也會在王妃身子不方便的時候去她那裡。
可沒想到這位王妃端是厲害,名爲寬厚,卻一下子就剝奪了她見王爺的機會。每個月初一十五才兩次,她就算有手段,只怕也不好使啊!
不過,一個月能見兩次,總比以前一面都見不到的好。獨孤湘雲又想着殿下說過的話,等王妃有了孩子,就會讓自己生下孩子的。看來,她還是暫且隱忍,先好好討好一下這位王妃爲好。
楊彥不知道獨孤湘雲都在想什麼,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感嘆獨孤湘雲的腦補能力。他只說過正妃生下世子之前,不會給她機會生下孩子的機會,怎麼到了獨孤湘雲這裡就成了正妃懷孕,就讓她生孩子的?
“獨孤側妃就先回去吧!”
安然送了一對白玉鐲子給獨孤湘雲,今天這請安就算完了。
獨孤湘雲一聽,立即討好地笑道:“妾身既然來了,還是伺候了王妃用完早膳再回去吧!不然人家還以爲妾身輕狂,對王妃不敬呢!”
安然知道她到底打什麼主意,可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罷了,就再刺激她一下好了!
安然笑道:“本來是不想讓獨孤側妃服侍的,畢竟獨孤側妃也是出身世家名門,可既然獨孤側妃要謹守妻妾之禮,那就一起過去吧!”
獨孤湘雲正要上前扶着安然起身,卻不想平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獨孤湘雲一怔,動作遲疑了一下,就看到平王已經攜了王妃的手帶着她一起往花廳而去。
獨孤湘雲默默地跟在後面,只覺得心裡越來越酸。
花廳裡,楊彥剛剛帶着安然走進去,侍女們便立即擺飯,等兩人到了桌前,飯菜剛好擺放完畢,侍女們悄然退後。
楊彥拉開椅子扶着安然坐好,自己纔在主位坐下。獨孤湘雲站在安然和楊彥中間,先取了銀箸遞給楊彥。
楊彥冷冷地瞪着她道:“就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自己不會取?要你多事?”
獨孤湘雲委屈地望着楊彥,趕緊又將銀箸放回桌子上,趕緊後退一步打算去伺候王妃。
不想安然卻對着她一笑,溫和道:“王爺用膳不喜歡有人服侍,你站在一邊就是!”
獨孤湘雲立即應聲退到一邊,和那些侍女一樣安安靜靜地站着,等候王爺王妃的吩咐。她心中腹誹,你昨天才嫁過來,最多不過和王爺吃了一頓飯,就知道王爺喜好了?哼!不過是顯擺自己是正妻的身份罷了。王爺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不想王爺忽然淡淡地說:“這吉日裡,怎麼用這素白的東西?來人,換了!”
侍女一面請罪,一面迅速從備用的幾種筷子裡挑了兩雙紅木鑲福壽箸送上來,將桌子上那兩雙銀箸換了下去。
獨孤湘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楊彥的背影,這個身影這樣高大迷人,是她的夫君,可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是毒蛇猛獸嗎?她碰過的筷子,還是用乾淨的絲帕包着的,怎麼就要換?
安然微微低頭,脣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哥哥這一招也太狠了些。
這麼多人看着,楊彥不動筷,安然是不能動的。好在楊彥知道她昨晚也沒吃飽,肯定是餓壞了,先就親自幫她盛了一碗紅豆蓮子核桃紅棗粥,柔聲道:“餓了吧,我特意讓廚房熬的補血的粥。”
安然面色微紅。補血,真是容易讓人引起誤會和遐思的詞啊!安然不無嗔怪地白了哥哥一眼。楊彥看在眼裡,呵呵笑起來。
笑過,楊彥又給她夾了佐粥的小菜。
安然吃得很慢,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來。楊彥自己一邊吃一邊含笑看她,想着以後一日三餐都能在一起用,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來。
獨孤湘雲站在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看着這個從未見過的平王,心裡的震撼可想而知。
原來,王爺不是不會笑的。
可是,爲什麼王爺不對她笑,不對她溫柔?她嫁到王府半年了,王爺就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難道就因爲她是獨孤家的人嗎?雖然說妻妾有別,可怎麼能這樣天差地別?
獨孤湘雲心裡酸得要死,望着安然的目光全是妒忌和不甘。
她出身比王妃高貴,長得也不比王妃差多少,爲什麼就不能得到王爺的寵愛?她也不求王爺能像對王妃這樣對她,可是,她只要王爺一分的溫柔和寵愛都不行嗎?
楊彥和安然用了早膳,香茶漱口,又用熱帕子擦了嘴和手。他這才起身拉着安然,回頭淡淡地對獨孤湘雲道:“王妃剛剛進府,你要謹守家規用心侍候,待王妃如待我。否則,家法無情。”
獨孤湘雲立即跪下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以後一定安守本分,好好服侍王爺和王妃。”
安然溫和地笑道:“嗯,獨孤側妃回去吧!我們這就要進宮去了。”楊彥敲打了獨孤湘雲一番,安然又出來做了一回好人。
兩人回去換了進宮要穿的禮服,便坐着馬車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