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進宮的時候,皇帝剛剛散了早朝正在用早膳,聽說兒子來了,便讓叫進來。
“兒臣給父皇請安!”楊彥見父皇這個時辰才用早飯,便不等父皇叫他平身就蹙眉道,“父皇,您這個時候才用早膳對身體不好,再過一會兒午膳的時間又到了,到時候您又吃不下……”
“你這孩子,”楊昊聽出兒子話裡的不贊同和擔心,心裡倒是一暖,“起來吧!要不要跟父皇一起吃點兒?”
楊彥搖頭:“兒臣一早吃過了。”說着,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色,搖頭道,“一日三餐,要定時定量纔是健康之道。父皇,您以後還是按時用膳的好。早上您起得早,先喝一杯蜂蜜水,然後吃兩個煮雞蛋,喝碗豆漿再去上朝……”
“你看你,一來了就念叨父皇。”楊昊假裝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繼續吃飯。
楊彥也知道自己是白操心,父皇多半不會聽他的,可都看到了,能不說嗎?因此還是想方設法地勸道:“總之,朝政重要,您的身體更重要。您把身體養好,看摺子也快啊,處理政務不也事半功倍?說起來還是老祖宗定下來的這個上朝的時辰不對,要是晚一點,無論是對皇帝還是朝臣都好。還能節約不少燈油錢呢!兒臣想,最初把早朝時間定這麼早的那位皇帝,就是做給百姓看的——看啊看啊,我多麼勤政啊,你們都還在睡,我都起來處理政務了……”
楊昊給他說樂了,不由又多吃了半碗飯。其實楊昊一眼就看出兒子進門時眉目含笑,一副琴瑟和鳴陰陽協調的樣子,心裡便覺得萬分高興。只要兒子身體沒有問題,也願意親近女子,那就好了,子嗣遲早會有的。
“知道父皇叫你進宮做什麼嗎?”楊昊問道。
楊彥彷彿這纔想起是楊昊傳他進宮的,便順口追問道:“兒臣不知。父皇可是有事要吩咐兒臣去辦?”
“父皇想了想,你在家裡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回朝中辦事吧!你看中書省和尚書省,你自己願意去哪兒?”楊昊本來想問問兒子是不是已經把人弄進府裡去了,但想着一個女人不過是小事,兒子既然做了僞裝不願意讓人知道,那他就不問好了。等會兒悄悄給王家去道暗旨,讓他們挑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兒出來準備着做平王妃就是了。
楊彥一喜,立即蹭過去道:“父皇,中書省和尚書省都由着兒子選?”
楊昊可不敢順便應承他,只說:“不過是讓你領着件差事免得你整日無所事事罷了,不會給你具體職務的。”
楊彥連連點頭道:“兒臣明白,兒臣明白!父皇,兒臣想去工部,您就讓兒臣去分管工部吧!”
楊昊一怔,不是管錢糧的戶部,也不是考覈分派百官的吏部,更不是一開始就議論的兵部,居然是六部中最沒有前途的工部?
“好好的,你去工部做什麼?”
“父皇,兒臣前些天在家裡看書,無意中看到了琉璃的記載,兒子想去看看琉璃是怎麼燒出來的。”
楊昊一聽,倒是半點都沒有懷疑。這個兒子從小就是這樣,喜歡看書,看到什麼自己沒見過不理解的就要親自試試看。那竇氏清茶就是被他這麼搗鼓出來的,別說,味道還真不錯。而楊昊之前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他擔心這個兒子沒定性。好在他去雁門關一守就是十年,倒是讓他放心不少。
“琉璃的製作並沒有歸到工部管轄,歷來都是我們皇家自己管理的,你既然喜歡,父皇就把琉璃坊給你就是。只是你兩個哥哥那裡就不要說了。”
“這是父皇偏疼兒子呢,兒子明白,誰都不說。”楊彥笑得好似偷了腥的貓,親自扶着楊昊去御案後坐下看摺子,又討好地幫他捏了捏肩膀。“其實父皇您剛剛吃了飯,應該休息一下再辦公的……”
楊昊覺得跟這個兒子在一起就是輕鬆。看來以後還是不要把他放出去了,就在京城裡陪着他也好。
“琉璃坊就是個小玩意兒,一年也沒出幾件好東西來。六部你想去哪兒?”
楊彥想了想道:“還是去工部吧!”
“爲何?”楊昊放下御筆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道,“你大哥分管戶部,你二哥分管吏部,你之前戍守雁門關十年,要是分管兵部也說得過去。”
楊彥坦然一笑道:“父皇,您疼兒子,兒子心裡明白。可是大哥二哥都不希望兒子去兵部,朝中反對的聲音也不少,兒子不想您爲難。而且,兒子在邊關這些年,於兵器的製造改進方面也有些想法,想去工部實踐一下看行不行。對了父皇,兒臣聽說西域那邊有一種植物叫棉花的,比我朝的木棉要好,或許可以紡線織布,用來做棉襖也比木棉的暖和,要是能在我朝大量種植,百姓們冬天也不至於受凍了。”
“你可親眼見過?果真比木棉要好?”楊昊慎重地問道。事關民生,楊昊非常重視。
“父皇放心,這種植物的好處兒臣可以擔保。只是怎麼種植,兒子就不知道了。而且西域那邊的氣候跟我們中原也不一樣,也不知道在我朝南北能不能成活。”楊彥非常肯定地點點頭,這棉花是他在雁門關的時候親自讓人去西域找回來的。
楊昊滿臉喜色地看着他,欣慰地點點頭道:“此事若成,父皇必定詔告天下,天下百姓都將感念我兒的恩德。”
楊彥不以爲意地笑笑,坦然道:“名聲這個兒臣倒不是很看重,反正兒子已經很有名氣了。只要百姓們能過得好,只要我大隋能越來越強大,兒子也就不愧這一身皇族血脈,不愧父皇賜予我的這個尊貴姓氏。”
楊昊激動地感嘆道:“朕生了個好兒子啊!”
……
獨孤湘雲作爲平王側妃,本來是沒有資格進宮給皇后太后請安的,但現在平王只有她一個有名分的妻妾,她本身又出身不凡,甚至連事先請旨都不用,直接就進了後宮。
獨孤太后在慈寧宮召見了她。
獨孤太后並不是祁豐帝的生母,但祁豐帝生母早逝,幾歲時就被先皇交給獨孤太后撫養,母子感情還是很不錯的。
爲了進一步削弱世家,幾代帝王的皇后雖然都出身八大世家,但每一位皇后都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女,全是抱養的其他妃嬪的皇子。如此一來,繼位的皇帝與世家沒有血緣關係,打壓起來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手軟。
“湘雲給太后請安!”獨孤湘雲生得極美,又身姿纖細,一雙眼睛彷彿藏着千言萬語,如今她滿面哀愁,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就是女人見了也忍不住會心疼。
“起來吧。可憐的孩子,不過才一個月不見,怎麼就憔悴成這樣了?”獨孤太后輕嘆一聲,伸手虛扶了一把。
獨孤湘雲沒有起身,反而含淚再次下拜道:“請姑奶奶給湘雲做主……”
“怎麼了這是?雖然你只是平王府的側妃,但正妃尚未進門,誰敢欺負你?”獨孤太后語氣親切,但並沒有立即讓獨孤湘雲起來。她猜到獨孤湘雲應該是有事相求才進宮的,可想着如今三位皇子爭儲已經正式拉開序幕,不問清楚她可不會隨便應諾什麼。畢竟獨孤世家在獨孤湘雲這一輩有兩個女兒嫁了皇子,獨孤湘雲這個不得寵的平王側妃自然比不得一直很得二皇子安王敬重的安王正妃。
“姑奶奶,侄孫女也只有求您給做主了……”獨孤湘雲哭得梨花帶雨,卻是看了看殿中的宮女,並沒有繼續傾述。
獨孤太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讓其他宮女都出去,只留下貼身的秦姑姑在一旁伺候。
“說吧,到底誰給你委屈受了?”
“姑奶奶,湘雲嫁進平王府也大半個月了,到現在也沒見過王爺一面……這也就罷了,湘雲只怪自己福薄。可是,可是王爺他居然讓一個孌童住在主院裡,每日裡不避人的寵着,這不是打我們獨孤家的臉麼?姑奶奶,求您給湘雲做主啊!與其這樣被羞辱,湘雲還不如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獨孤湘雲哭倒在地,獨孤太后卻微微蹙眉。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歷來皇家都是個污穢的地方,不過是喜好男風而已,又算得了什麼?久的不說,就是前朝,好男風者就甚多。可是,爲了個孌童而不給妻妾臉面,這就有些過了。獨孤家的姑娘可不是讓人這樣欺負的。
獨孤太后想了想道:“你起來吧。等會兒哀家把皇后請來,你請皇后給你做主吧!”
“謝姑奶奶爲湘雲做主!”獨孤湘雲心中暗恨,卻滿臉感激地向獨孤太后致謝。
秦姑姑將宮女們召進來,服侍着獨孤湘雲去偏殿淨面梳洗,重新梳妝。沒等多久,皇后就到了。
相互見禮之後,太后又將宮女們打發出去,讓獨孤湘雲再哭訴了一遍。
李皇后一聽,心裡樂開了花,卻滿臉震怒道:“平王也太不像話了!太后娘娘的侄孫女給他當側妃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成?”接着,她又滿臉憐惜地將獨孤湘雲扶起來道,“看看這小模樣,就是本宮看了都要心疼,平王怎麼就不知道愛惜呢!好孩子,你放心,母后給你做主!就是母后管不住平王,還有皇上呢!”
“妾身謝過皇后娘娘。”獨孤湘雲楚楚可憐萬分感激地道謝,心裡卻在冷笑。
她心裡很明白不管是獨孤太后還是李皇后都不過是在利用自己打壓平王罷了。本來,她已經嫁入平王府,與平王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是不該進宮給他找麻煩的。可是,她同樣明白,平王對自己無情,將來就是登基爲帝,她就是封了貴妃也不過看着尊容罷了。一個無寵的后妃,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所以,她必須要讓平王重視自己,哪怕一開始讓他恨她,也比不聞不問完全無視她來得好。只要平王肯正視自己,她就會讓他知道,與她攜手絕對要比敵對來得划算。只要他對她好,獨孤家族也不是沒有支持他的可能!只要讓她生下子嗣,獨孤家族就肯定會支持自己的!
要知道不管是現在的姑奶奶獨孤太后,還是宮裡的姑姑獨孤賢妃,包括她的三堂姐現在的安王正妃,都沒有兒子!姑奶奶是一個孩子都沒有生過,姑姑好歹還有個女兒,三堂姐看着最風光,都生了三個女兒了。可是,女兒生再多又有什麼用?
她要生兒子!她一定要給平王生一個兒子!
皇后主理後宮,卻管不了已經長大成人分府出去的皇子,所以,她理所當然地去找皇帝做主。
時間也湊巧,楊彥前腳剛出宮,皇后後腳就到了。皇帝聽了皇后的話,並沒有如皇后預料中的發怒,只是面色陰沉。楊昊想着,老三什麼都好,又那麼聰明,怎麼就看不透那個輕浮女子的本性呢?還寵得很?看來,他的計劃要押後實施才行,得等兒子對那個女人的興趣淡了,他的計劃才能成功。
“這件事情皇后不用管了,朕自有安排。朕還有很多政務要忙,皇后請回去吧!”
皇上沒有生氣?也不讓她管?這是什麼意思?皇后微微一怔,但隨即就優雅地行禮離開。
回到鳳儀宮,李皇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皇上貌似對平王特別關注,又特別寬容。讓她弄不清楚皇上到底屬意哪位皇子。若說皇上有意平王吧,平王這都多大了,一個子嗣都沒有,皇上聽說他玩孌童也不着急。若說皇上不看重他吧,又似乎很關注平王。但不管怎麼說,一個沒有兒子的皇子,是絕對不能當太子的!
想到這裡,李皇后總算放心了些,仍然將目光放在大皇子康王身上。
卻說楊彥進宮不久,就有人通報說王公子帶着以爲趙公子求見。
王錦文是楊彥的心腹,以前來平王府進外書房一般都是不用通報的,但如今凌雲新頒佈了政策,侍衛們倒是不敢攔王錦文,卻將趙安齊攔在外面。
安然一聽就知道是安齊來了,趕緊讓請進來。
王錦文帶着安齊來到外書房,本來也是想問問安然的情況。雖然他和安然接觸不算很多,但心裡還是希望她好的。不管怎麼說,未婚同居對女子的名譽都是不好的。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了安然,但此刻的安然卻與他平日裡見過的完全不同。此刻的安然穿着一身雲錦製成的男裝,精美華貴,而令讓意外的是,她正在與宇文耀和元逸韜討論着什麼,看她面對男子款款而談的樣子是那樣坦然自信神采飛揚,竟然一點都不像女子。
獨孤凱跟着楊彥進宮去了,凌雲負責暗衛的訓練安排及情報的收集處理,有他自己的秘密辦公室,楊彥走後,他就離開了。而宇文耀和元逸韜卻留了下來,一來是繼續探討活字印刷,二來卻是對安然口中的報紙產生了濃厚興趣,正在討論第一期的報紙要安排哪些內容,版面如何設計等等。
安齊看到妹妹,便不管不顧地跑了過去,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着急地問道:“妹妹,你沒事吧?”
安然知道哥哥擔心自己,心中也有愧,忙道:“哥哥別擔心,殿下對我很好。”
安齊看着她欲言又止。想問平王有沒有欺負她,卻又問不出口,只好轉開話題道:“你怎麼……怎麼在這裡?你們在說什麼?”
安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不由大言不慚道:“哥哥放心,我們在商量正事呢!妹妹這一身才學也終於有見天日的時候了。”
安齊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到底還是小聲問道:“看你這樣神采飛揚的樣子,哥哥也高興。可是殿下不在,你和兩位公子在一起,殿下真的不介意嗎?”
安然得意洋洋地回道:“哥哥可以等他回來,看看他的反應。”
宇文耀和元逸韜知道人家兄妹有話要說,便拉着王錦文去一旁聊天。
忽然,宇文耀看了看王錦文,又回頭看了看安然安齊兄妹,蹙眉道:“錦文,我怎麼以前聽你說過你的未婚妻就是趙子賢的妹妹?趙子賢到底有幾個妹妹?”
王錦文面色微微一變,但隨即便坦然一笑道:“只有一個。”
元逸韜怔了,蹙眉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安然,用手指了指,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王錦文苦笑着低下頭,主動向他們解釋道:“那天我請殿下去趙家給我做主,沒想到殿下和趙姑娘是舊相識。殿下說會娶趙姑娘爲正妃,以後趙姑娘會以王家嫡女的身份嫁入平王府……”
宇文耀和元逸韜看着他滿臉苦澀,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勸他纔好。這事情貌似是殿下做得有些不地道啊,可是殿下向來不是喜好美色的人啊!對屬下也好,怎麼會仗着身份橫刀奪愛?更何況看殿下和王妃在一起的樣子,分明是相互有情的嘛!
王錦文看着他們這幅爲難的樣子,倒是坦然一笑道:“你們別介意這個,殿下昨日特意向我解釋過,他對趙姑娘早有舊盟,感情深厚非我能比,令我們姐弟非常感動。你們放心,錦文會像以前一樣忠誠於殿下,並永遠祝福他們。”
宇文耀和元逸韜聽到這裡,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接着,元逸韜又滿臉興奮之色地向他說道:“錦文你知不知道王妃有多聰明?這些年我也見過不少世家嫡女,但也只有她的聰明才智能與我們殿下匹配!”
宇文耀獻寶似的將安然寫給他的字取來給王錦文看:“這是王妃寫給我的,錦文你看看!這一筆字,這兩句話,實在堪稱書中一絕啊!”
王錦文看着那熟悉的字體,輕笑着搖頭道:“我還見過更好的。”
“什麼?還有更好的?你說說看!”宇文耀和元逸韜都圍了過去。
王錦文想着趙家書房裡那一幅行草,微微仰着頭吟誦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宇文耀和元逸韜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王妃以前所做,忙追問他在哪兒看到的。
王錦文將安然隨母來京城,半路遇到強盜搶走了所有財物,到了京城以後有感而發寫的這兩句詩的事情講給兩人聽,還重點講了他從崔義那裡聽來的,安然鎮定勇敢怒斥強盜,最後連強盜也敬重的情景。
王錦文一點沒注意到,自己在說起安然的時候,有一種彷彿將她當自己家的寶貝顯擺給別人看的心態。而宇文耀和元逸韜也對這位王妃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再一次被她的勇敢機智及心胸所折服。同時也算明白了爲什麼崔義那個混人如此糾纏不休也想要得到小王妃。
這時,安然已經問明安齊的來意,留他吃了午飯再走,便招呼宇文耀元逸韜和王錦文過去繼續討論報紙的事情。
三人走過去,只見寬大的書案上鋪着一張六尺來長,一尺來寬的白紙,被摺疊成摺子的樣子,留下摺痕以後再次攤開,上面已經分板塊寫了一些內容。
這時,宇文耀已經簡單將報紙是什麼東西解釋給王錦文和安齊聽了,又頗爲得意地給他講了王妃提出來的活字印刷。王錦文聽完,不禁暗自感嘆:果然她的才學與殿下不相上下!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殿下,纔有那個自信站在她身邊而不被她的光彩所遮掩吧!
“對了,咱們創刊,得有個名字吧!叫什麼好呢?長安週報?”安然想,日報是不可能的,月報的話等連載會等得發瘋的,還是週報或半月刊比較合適。對了,得再設計一個特殊的圖徽,以後每一頁都蓋上,就是被撕爛了,也能知道是他們的報紙。
“週報是什麼意思?”
“所謂週報,就是一週出一期。對了,七天爲一週。”
“不好不好,這個名字不好聽!”
“既然是咱們平王府所出,不如叫平王府週報?”
“這跟長安週報有什麼不同?咱們得取一個響亮的名字才行!”
……
楊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三名得力干將以及趙子賢正圍着安然討論得熱火朝天。
雖然楊彥沒讓人進來通報,可眼看王爺都到了,那幾個人居然都沒有發現,獨孤立即重重地咳了兩聲。
“不用。”楊彥拍了獨孤一下,可書房裡的人都聽到了。
衆人轉身看到平王殿下回來了,立即起身迎過來,抱拳鞠躬行禮道:“參見殿下!”
安齊見今天平王殿下穿着玄色繡日月星山紋龍紋華蟲宗彝紋的親王服,看起來比昨日的常服威武多了,又因爲是在王府中,更有一種凜然的王族威嚴之氣在,便跪下參拜道:“參見平王殿下!”
“都起來吧,不用客氣。子賢也不必多禮,請起。”楊彥伸手虛扶了一下,大家都平身站好,滿臉熱切地望着他。
安然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並沒有迎過去,也沒有參拜,只是含笑看着楊彥。
對楊彥來說,回到家,有這麼一道期待的眼神迎接自己也就足夠了。楊彥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含笑道:“在討論什麼,這樣熱火朝天的。”藉着長袍大袖的遮掩,他已經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安然反握住他的手,輕笑道:“在給我們的報紙取名字呢!大家說要取一個響亮的名字。”
楊彥想了想,說:“要響亮嘛,本王倒是想了一個。”
“殿下說說看!”元逸韜心急地催促道。
幾乎所有人都緊張而期待地望着楊彥。
楊彥回頭對着安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不如就叫‘大隋之音’如何?”
安然訝異地微微張了張嘴,隨即便歡喜道:“好,這個名字好!‘大隋之音’……只是,要皇上同意吧?對了,皇上找你進宮做什麼?”
對安然說話的隨意,其他人多少還有些不適應,也只有獨孤凱昨日跟了一天,沒有太過驚奇。而安齊則是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平王殿下會怪罪自己的妹妹。
可是,平王殿下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反而笑得那樣溫和,反而安撫妹妹道:“別擔心,是好事。父皇將皇家的琉璃坊給我了。”
“真的?”安然實在太驚喜了!激動之下,她就抱着楊彥的胳膊,雀躍道,“你要帶我一起去看!”
楊彥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道:“當然,不是答應要給你一個琉璃的魚缸嗎?過兩天我們就出城去看看。”
“琉璃坊?皇家的琉璃坊?”宇文耀沉思着,忽然慎重地問,“殿下,皇上真的將琉璃坊給您了嗎?”
楊彥對着幾名心腹含笑點頭:“確實是琉璃坊!不過,父皇說了得保密,特別不能讓大哥二哥知道。”
所有人都笑開來。如此看來,皇上屬意自家殿下繼位沒有十分把握也有七八分了。
只有安齊雖然跟着笑,卻有些不明所以。
楊彥回來了,報紙的名字定下來來,他們又接着討論其他細節。
安齊聽明白了報紙和活字印刷是個什麼東西以後,微微蹙眉道:“我覺得,是不是先把那些活字弄出來更要緊?那些版面怎麼弄好看,寫什麼內容不是都可以往後放一放嗎?”
大家都盯着他看,繼而都笑了。
元逸韜拍着他的肩膀道:“子賢果然是個務實的!”
楊彥和安然也因爲習慣了前世從不爲排版打版而煩惱,因此提出活字印刷以後就沒有放在心上了。而宇文耀元逸韜和王錦文弄懂了活字印刷的原理之後便都將好奇心投入到新鮮出爐的報紙上去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想到做事有先後的問題,要不是安齊提出來,只怕衆人要興奮幾天冷靜下來以後才能發現活字印刷需要準備的問題。
元逸韜道:“我這就去買一家印刷坊。”
安然叫住他道:“順便也買一家銀樓,一家書畫齋,我後面有用。”
元逸韜一句話不問就答應下來,急匆匆地走了。
宇文耀卻沒有別的事情忙,正要繼續和安然王錦文討論版面的內容和版式設計,就聽楊彥嘆氣道:“如果你們打算所有的文字都讓王妃來寫,還是把時間給她留出來吧!”
宇文耀和王錦文想着安然的那筆字,覺得再也找不到比她的字更好的了,便也只能辛苦她了。
宇文耀討好地笑道:“王妃,這個字需要寫成小楷吧?似乎還需要不同大小的?剛纔您不是說標題要大一些嗎?”
安然嘆息道:“那是自然。我要先按照規格畫格子,至少得弄出四種型號來。另外,我還打算設計一個報徽,用鳳凰展翅團紋如何?還是直接將‘大隋之音’四個字弄成一個團紋圖樣?”
楊彥笑道:“還是先寫字吧!其他的可以放到後面再討論。”
安然想着要寫那麼多字,就覺得手痠。
楊彥握着她的手腕輕輕揉捏道:“也彆着急,你慢慢寫就是,咱們又不趕時間。其實我覺得總是一個字體也不好看,不如讓宇文和錦文都挑他們寫得好的字體刻一副活字備用。安然的字這樣好,子賢的字應該也不錯吧,不如也一起寫了。還有中書省的虞大人字也寫得好,明天我去找他求一幅小楷的千字文來。以後不同的版面用不同的字體,看着也好看。”
大家聽了都直點頭,心裡還很是興奮。辦報紙本來就是前無古人的一大文化創舉,而自己的字要是印刷出來,那可是流芳千古的事啊!
宇文耀興奮道:“那我們刊頭的‘大隋之音’四個字就由殿下執筆了!”
楊彥搖搖頭,神秘一笑道:“不,刊頭的字,本王進宮請父皇來寫。”
安齊一聽,不由撫掌笑道:“有皇上御筆在,不說朝中官員各地富商,只怕就連家裡能勻出幾個錢的普通百姓都要買回去放在家裡收藏了。”
衆人紛紛點頭。如此就不愁不能賺錢了。當然,賺錢還是小事,這報紙賣得越多,殿下的威望就越高。想到這裡,宇文耀和王錦文忍不住又對安然高看了一眼。要怎麼的玲瓏心思才能想出這樣好的點子來?
安然留安齊在王府吃飯,楊彥便將宇文耀和王錦文也留下來。
王錦文遲疑道:“原本說好今天啓程回太原的,只是子賢不放心,非要先來王府看看王妃……”
楊彥含笑道:“眼看都要到午時了,也不必趕這點時間。吃了再走吧!”
於是,楊彥便帶着衆人回關雎院去。
本來吃個飯就在書房裡吃就是了,以前楊彥都是在書房裡請他們幾個下屬吃飯的,更何況現在有了王妃,去王爺起居的主院似乎有些不太好。
只有獨孤凱大概猜到一些。
果然,到了關雎院,楊彥讓他們先在書房等候,就去換了一套常服出來,緊接着就問安然:“今天想吃什麼魚?”
安然想了想道:“酸菜魚吧!”
於是楊彥就出去了,獨孤凱自然跟着去了。安然本來想跟着去的,但想着自己跟過去也幫不上忙,還是抓緊時間寫字吧。
安然取了筆墨紙硯,先按照大小對摺出一個個格子來,然後分發給宇文耀王錦文和安齊。
四人各據一案,也不用翻書,便默寫起千字文來。
因爲是要寫來雕刻成活字的,大家都寫得很認真,速度也不快,等午飯送上來,大家都還只寫了一半。
楊彥又換了一套衣服過來,拉着安然的手去花廳用飯。花廳兩面的都沒有砌牆,而是用的竹簾。如今把竹簾捲上去,就能看到院子裡的花草。
四月花草極其茂盛,除了假山那邊花廊上那一架開得異常喜氣的薔薇,花廳外面還能看到一片珍貴的牡丹和芍藥,花盤極大,顏色也有好幾種,從大紅粉紅到白色紫色都有。鵝卵石小徑的另外一邊種的是火紅的杜鵑,雖然即將開敗,盛放的花並不多,但每天都有人將凋零的花修剪去,看起來還是很喜氣的。而讓安然意外的是,旁邊一座兩人高的假山石邊兒上還倚着一叢正開得極好的荼蘼。
安然拉着楊彥的胳膊問道:“哥哥,怎麼還有荼蘼?”
楊彥笑道:“荼蘼本來就是貴族庭院中常用的花木。佛經上說,荼蘼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是一種天降的吉兆,所以就把這住荼蘼留下了。你看,那花開得重重疊疊的,不是也很熱鬧喜氣?而且還是難得的芳香花木,你聞到香了嗎?”
那花倒確實是香,安然點點頭。“佛經上居然也說了荼蘼嗎?我還不知道呢!”前她在王家村也見過山上有荼蘼花,但因爲前世聽說荼蘼的花語是陌路之美,代表女子的青春已經過去,感情也到了盡頭,是一種傷感的花,所以她一直不喜歡。
楊彥摸着安然的頭,柔聲道:“那個花語你管它做什麼?反正我們以後都會在一起,不管風雨坎坷,不管歲月流逝,我們的感情永遠不會褪色。”
安然一想,可不是嗎?便高興地點點頭。
安齊看着妹妹和平王如此親密,見平王對妹妹如此溫柔耐心,安心之餘又忍不住有幾分妒忌。他的寶貝妹妹,現在成了別人的了,他就是想寵她都沒機會了……
獨孤是見怪不怪了,宇文耀心裡有些震驚,但也覺得以王妃的才貌,得王爺如此寵愛也是理所應當的。
王錦文偷看了一眼,對安然在王府的處境倒是放心了,但心裡還是難免有些酸溜溜的。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殿下沒有去趙家,如果他順利娶了趙姑娘回家,他是不是也會像殿下這樣在人氣坦然對她的疼寵?他想了想,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做不到……
菜很快端了上來,楊彥拉着安然的手往飯桌走去,同時招呼大家一起來。
其實這個時代在貴族中一桌子圍坐在一起同桌吃飯並不多,一般都是各自有自己的食案,菜也被分成很多份,分送到各個食案前面。但楊彥自招攬了幾大心腹之後,就讓人打了大圓桌,經常與幾人一起用膳,十多年下來,纔有了現在這樣深厚的感情。
雖然一般大戶人家有客人時都要男女分席吃飯,但楊彥和安然顯然沒有這個避諱。安然坦然地坐在了楊彥旁邊,等着他給自己佈菜。
今天有客人,大廚房送過來的菜很豐盛,不過安然最喜歡的還是哥哥親手給自己做的酸菜魚。
安齊、宇文耀和王錦文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時常看着平王殿下給王妃佈菜挑魚刺剝蝦殼發呆,直到飯後大家轉移到書房繼續寫千字文,他們聽到安然感嘆了一句才反應過來,而後就華麗麗的呆怔了。
安然嘆道:“還是哥哥做的酸菜魚最好吃了!”
楊彥寵溺一笑道:“晚上哥哥給你做鯽魚湯喝吧!趁着身體還在發育,再長高點纔好。”楊彥可是知道安然那張嘴前世有多挑,想着她這些年過的苦日子,甚至還有食不果腹的時候,他就心疼得很,恨不得將她過去吃過的苦都補回來。
寫完小字號的千字文,王錦文就帶着楊彥的親筆信出發回太原去了,楊彥又讓獨孤凱加派了幾名侍衛沿路護送。
安齊擔心家裡孃親着急,也告辭回去了。他本來想着把妹妹帶回去的,可先前在書房裡見了那樣神采飛揚的妹妹,聽到那麼好的主意都是她提出來的,心裡不禁萬分敬佩。他知道,若強行把妹妹帶回家,只是束縛了她的聰明才智。既然平王殿下是真的尊重她,信任她,就讓他們在一起問題應該也不大。
卻說景嘉蓮自從早上讓丫頭琉璃去獨孤側妃那邊傳了信,就一直讓人關注着獨孤側妃和平王的消息。
聽說獨孤側妃進宮去了,她心裡就一直期待着,可不到中午獨孤側妃就回來了,卻一直沒有去主院找那個女人的麻煩,後來還聽說王爺留了宇文公子和王公子吃午飯,另外還有一位趙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爺新招募的人才。
景嘉蓮想起以前王爺留客,有時也會讓自己相陪,如今卻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再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個女人坐在王爺腿上的情景,就讓她嫉妒得不行。
可是,如果獨孤側妃都沒有辦法,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午飯後,管家求見,景嘉蓮狐疑地出去見他。
“見過景姑娘!”
“章管家客氣了。可是有事找我?”
“是,這是殿下爲您挑選的幾個人,還請姑娘過目。殿下說,您要是想親眼看看對方,就告訴小的,小的自會安排妥當。”說着,掌管家就遞了幾張帖子過去。
景嘉蓮打開一看,不禁臉色大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更貼,心中的憤怒讓她差點失去理智直接將這幾張庚貼撕成碎片再狠狠踩上幾腳。
居然是爲她挑選的丈夫候選人!他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嫁出去?
“景姑娘,王爺說,裡面還有一張是您的嫁妝單子。王爺說,姑娘若還需要什麼,只管告訴小的就是了。”
景嘉蓮強忍着心中的酸楚和憤怒,許久才憋出幾個字來:“請回復王爺,我慢慢看。說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是,那小的告退了。”
等管家離去以後,景嘉蓮立即將手中一疊庚貼扔到地上,泄憤似地用力“踩着”……
卻說獨孤湘雲午飯前神情沉鬱地回到王府,陪嫁的嬤嬤小聲問道:“夫人,太后娘娘怎麼說?”
獨孤湘雲冷哼一聲,面色陰鬱地說:“怎麼說?她什麼也沒說,直接將我推給了皇后。我就知道,跟三姐姐比起來,我這個還沒嫁就已經失寵的側妃,已經不能算獨孤家的人了。她們哪裡還記得我身上也留着獨孤家的血脈……哼,他們不仁,以後就休怪我不義!”
“那皇后娘娘也不管?”
“皇后倒是想管,她巴不得平王倒黴,可惜皇上護着。皇上說了,讓皇后不要管平王的事。皇后都不管了,我們還能怎麼辦?”
獨孤湘雲在房裡來回走着,不斷地想着辦法。這樣不行,平王怎麼能這樣把她扔在這裡就不管?她不要這樣被人遺忘,不要這樣默默地讓青春流逝年華老去,她一定要見到王爺!或許,她可以從那個孌童身上入手!
“嬤嬤,你悄悄派人去那邊盯着,要是王爺主院裡那個下賤東西出來了,就感覺回來報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絕色,就能把王爺迷惑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