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十姑娘王靜姀每天晚上都要到安然這裡來叨擾一陣,有時候纏着安然給她畫首飾圖,有時候只是拉着安然說說話,或者指點安然彈琴。。而且,每次來,她多少都會帶點東西來,有時候是糕點,有時候是一束鮮花。不管怎麼看,十姑娘王靜姀都是個熱心、純真又有禮的姑娘。
可是,越是這樣,安然心中卻越是不安。看過金枝欲孽的她相信,沒有誰會毫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她和王靜媛好,一開始是因爲王錦文,而且王靜媛喜歡雲夢真人的畫,兩人交往下來,才發現性格相投,而後相互坦誠,纔有了現在的感情。
而王靜妍是三房嫡女,她也掛着三房名下,以後她們對外就是嫡親姐妹,不存在利益衝突。甚至三房還需要她這個平王妃照顧王靜妍,所以她們之間有信任的基礎。而後坦誠相待,才發現雙方性格極其相似,於是才成了好姐妹。
但王靜姀卻不同。她們的交往沒有基礎,沒有過程,爲何王靜姀一開始就表現出對她極大的善意來?因爲她未來平王妃的身份?
從這幾日的交往來看,王靜姀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她話裡話外地打探安然的虛實,而她自己有什麼想法卻一個字都不說。
這天晚上,王靜姀又來了。
“妘姐姐,我看你畫首飾圖畫得又快又好,你畫畫一定畫得好吧?不如你畫一張送給我好不好?我要珍藏起來,以後咱們姐妹分開,也好有個念想。”
安然輕嘆道:“是啊,早知道家裡有九妹和十妹,我就該早點回來。眼看我們姐妹才相識就要分開,姐姐真是捨不得。”其實演戲安然也會的,連崔義和表姨母那樣的高手都沒看出來,要騙過王靜姀這樣的小姑娘應該也不難,只是她不喜歡而已。
王靜姀立即笑道:“好啊,好啊,那姐姐畫一幅你的小像送給我吧!”
安然苦笑道:“我哪裡會畫畫?我以前……要不妹妹畫一幅小像送給姐姐吧!”
“姐姐以前定然受苦了,不過以後就好了。現在姐姐是我們王家嫡女,以後是平王妃,不知道要讓多少名門貴女羨慕呢!”王靜姀一看安然那神情就知道她從前的日子定然過得不怎麼好,不然也不至於到她們王家來。
安然羞澀地笑笑,似乎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其實是心裡難受。她永遠都是趙安然,爹爹在她心中的位置無人可以替代。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到王家來。王家再富貴,再有權勢,她也不稀罕。
“啊,姐姐不會畫畫沒關係,也不是所有的名門閨秀都會畫畫。你別聽外面那些人說什麼名門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實不過會一點皮毛而已。不如姐姐寫一副字留給妹妹好了。寫什麼呢?”王靜姀貌似天真地微微歪着頭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不如寫那個詩經裡的《采葛》吧!”
安然臉紅道:“詩經啊,這個……姐姐只讀過幾首……”年幼的時候,家裡也沒有別的書,詩經安然自然是讀過的,不過要說背誦,她還真的只能背誦幾首,其他的不過能背幾句有名的罷了。
這一首《采葛》也湊巧,不久前哥哥寫的那句話不就是出自《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可是,王靜姀讓她寫這首《采葛》目的何在?她可不信那什麼姐妹情深留作念想的說法。
這首詩可是一首情詩,難道王靜姀竟然想壞她名譽不成?
想到這裡,安然立即露出一副羞愧的神色道:“妹妹聽了別取笑姐姐纔好,姐姐的字實在是……實在是有些見不得人……”唉,寫得太好了同樣見不得人啊!現在大隋之音到處都在賣,她哪裡還敢隨便寫字?
聽安然這樣坦然自己的字“見不得人”,王靜姀也怔了一下。不會彈琴、不會下棋、不會畫畫、沒讀過幾本書、字見不得人、出身低賤……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憑什麼能當平王妃?平王文武雙全驚才絕豔,怎麼會娶一個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
安然在王靜姀眼睛裡看到一抹一閃而逝的不甘和怨恨,不由暗自慶幸自己聽了王靜媛和王靜妍的叮囑,沒有上王靜姀的當,不然以後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果然厲害!到底是怎麼養大的啊!
“妹妹見諒,姐姐實在是……唉,要不妹妹寫一首《采葛》給姐姐留着?”
“妹妹就是想着姐姐就要嫁到京城去了,以後只怕很少有機會能再見,所以纔想着留一副姐姐的字畫在身邊做個念想的。既然姐姐不肯,那就算了吧!姐姐給一條帕子什麼的也是一樣!”王靜姀說得那樣失落,彷彿真的有多麼捨不得安然出嫁一樣。
安然點頭道:“這個沒問題。我以前就是靠着刺繡貼補家用的,這個姐姐在行。”
王靜姀脣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是說是舉人的妹子嗎?她竟然還曾經用刺繡貼補家用?哦,對了,她兄長中舉人也就這幾年的事情,一定是之前的事情了。原來就是個鄉下丫頭啊,難怪什麼都不會……
王靜姀很快將自己心底的輕蔑收起來,換了一副同情的面孔道:“姐姐以前真是受苦了,妹妹想着就心疼。”
安然不好意思道:“其實也沒什麼。那個時候爹爹過世,大伯母搶了家裡的房子和田地,孃親又差點哭瞎了眼睛,哥哥要去讀書,我也只能做點繡活才能生活下去……”
“姐姐這就叫苦盡甘來啊!”王靜姀勸道,緊接着又挽着安然的胳膊撒嬌道,“姐姐,你跟平王殿下到底怎麼認識的啊?說給妹妹聽聽好不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安然羞澀一笑道:“也沒什麼,有一次在長江上,我晚上睡不着從船艙裡出來,竟然看到有人在能江面上飛跑,可把我嚇壞了,我就尖叫了一下。”
王靜姀等了一會兒不見安然繼續說,忙追問道:“後來呢?姐姐快說呀!”
安然一副很不好意思地樣子道:“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有人想刺殺江上那條大船上的人,我那麼一叫,驚了刺客,同時也讓船上的人有了防備,那些刺客就沒有得逞。後來才知道,那船上的人就是平王殿下。”
王靜姀聽呆了。就這樣?竟然就這樣?這算什麼?難道她那麼尖叫一聲,就成了平王的救命恩人不成?這也太兒戲了吧?
安然說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再應付這個心眼多的小姑娘了,便道:“十妹,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我們明天再聊吧!妹妹的琴彈得真好,明天教教姐姐可好?還有下棋,姐姐一點都不會,妹妹要是有時間……”
王靜姀不好意思地笑道:“明天可能不行,母親的生日要到了,妹妹想給孃親抄一本佛經,只怕要趕幾天功夫。等妹妹得暇了,一定再來看望姐姐。”
隨後王靜姀就告辭了。
安然看着她的背影,總算鬆了口氣。看樣子她可以安靜幾天了。
卻說回到四房主院的王靜姀沒有回房,而是去見了父母。
四夫人讓丫頭們都出去,只留下自己的親信周嬤嬤,這才拉着女兒的手問道:“如何?可打探清楚了?讓你找她要的東西可到手了?”
王靜姀滿臉憤怒和不甘道:“娘,您不知道,琴棋書畫她什麼都不會!女兒都要被她氣死了!我讓她寫一首詩,她才扭扭捏捏地說她的字根本見不得人。還有,她哪是什麼舉人嫁的姑娘,她以前就是個村姑!還靠着刺繡養活家人呢!不過她倒是答應了要送我一張帕子。”
四夫人和周嬤嬤對視一眼,都很震驚。
“那你有沒有問,她怎麼跟平王認識的?”四夫人李氏問道。
王靜姀將安然的話複述了一遍,四夫人的神情跟王靜姀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不多。
這算什麼呀?這也能算救命之恩?不過是誤打誤撞好不好?平王要報恩,給點錢,照顧一下她哥哥不就行了?做什麼非要娶這樣個鄉下丫頭?
周嬤嬤冷笑道:“夫人,姑娘,你們還想不明白?肯定是那丫頭藉着這救命之恩要挾平王殿下娶她做正妃,不然平王殿下能娶她?收到身邊做個侍妾就是擡舉她了。”
四夫人和王靜姀都點了點頭,覺得除此之外再也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了。
“娘,女兒一想到這輩子居然要屈居於這樣一個低賤的村姑之下,就覺得不甘!憑什麼啊?”王靜姀惱怒地扭着手絹道。
“傻孩子,你急什麼?不是跟你說了要暫且隱忍的嗎?你跟着她嫁到平王府就是側妃,如果她死了,以你的出身和我們王家這些年對平王殿下的支持,肯定要立你爲正妃的!以後說不定你就是……”
四夫人勸了一會兒,王靜姀便不再抱怨了。其實,四夫人說的這些王靜姀早就明白,她只是心有不甘而已。以她王氏嫡女的身份,居然要給一個舉人的妹妹做媵妾,想起來都覺得憋屈!可是,除此之外,又沒有辦法能嫁入平王府……
就在這天晚上,安然收到楊彥的來信,說過幾日會來太原,到時候會來王家與她見一面。安然奇怪了,眼看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他這個時候來太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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