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宮。
朱祐樘請安結束後離開。
周太后馬上讓人去傳陳貴過來……不爲別的,就在於這件事牽涉到了御用監,而她的心腹陳貴恰好就是御用監的人,她自然想問個清楚。
其實陳貴在聽說太子當天往清寧宮後,就在往這邊趕了,半路上遇到前來傳話之人,立即就跟着一起到了清寧宮。
“老祖宗。”
陳貴發現周太后的臉色不好看。
他心說,果然被那位張翰林說中,這是有事啊,但具體是啥……也不跟我說清楚,讓我怎麼應對?
周太后問道:“陳貴,哀家問你,萬和寺之事,你知曉多少?”
“哪兒?萬和寺……萬和寺什麼事?”
陳貴一臉迷惑,隨後又急忙改口,“老祖宗,不是奴婢不說,但奴婢實在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也就不好回答。要不……您給提個醒?”
“跟你說話怎麼也這麼費勁?本月初八,哀家要去萬和寺,對此你也不知情嗎?”周太后繼續用暗示的口吻說話。
其實她是在等陳貴主動跟她坦白。
但陳貴的確不知情,急忙道:“這事兒奴婢自然知曉,您過去幾年,已多次去過萬和寺,今年宮裡的確也做了如此安排。”
“就只是安排?沒做點兒別的?”
周太后有些氣惱。
跟你說話說不到一塊兒去,那就別怪哀家找你麻煩。
陳貴這纔好似明白了什麼,急忙道:“朝廷撥款重修萬和寺,年初任務就佈置下去了,工期還有些趕,聽說花了好些銀子。陛下對您前去萬和寺之事,非常在意。”
“是啊,哀家有個好兒子,記得他老母親每年都要去禮佛,之前哀家也確實跟他提過萬和寺很舊了,要是有閒錢的話就給修葺一下……這怎麼整修半天,就是隨便刷刷漆,糊弄哀家了事?”
周太后繼續不明說。
陳貴道:“不……不是的,這次重修,花了大筆銀子,聽說整個翻新耗資巨大,還特意加了佛像金身。”
“呵呵,是嗎?”
周太后以嘲諷的口吻道,“真這麼用心?哀家且問你,銀子都花到哪兒去了?”
陳貴聽到這裡,就算再糊塗也明白過來,原來張巒跟太子說的事,就是萬和寺重修過程中存在的貓膩,而涉及到御用監,再加上他這個御用監太監是周太后的人,所以張家人才會上門找他。
張巒這既是幫太子,也是在幫他陳貴。
陳貴“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老祖宗明鑑,萬和寺的差事,奴婢沒任何機會染指,從一開始就是韋興在負責,畢竟涉及到內府錢糧調撥,還有用人,更牽涉京營佔役諸事,韋興有提督三千營的樑芳樑公公相助,辦起事來才更爲方便妥帖,這事從來就沒落到奴婢頭上。”
“是這樣嗎?”
周太后厲目一瞪,喝問道。
陳貴磕頭如搗蒜:“千真萬確……要是奴婢領了這差事,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祖宗您要去禮佛的地方糊弄,老祖宗您也應該瞭解奴婢的爲人,奴婢可是一心爲您,從不敢欺瞞啊。”
周太后冷聲問道:“哀家都不知道有沒有人糊弄欺瞞,你怎知曉的?”
陳貴臉皮皺在一起,如苦瓜般難看,“老祖宗都暗示到這個份兒上了,要是奴婢還不知的話,那就真罪該萬死了。
“其實奴婢也想承攬此差事,好爲老祖宗盡孝,奈何樑芳和韋興他們在宮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權勢熏天,奴婢在御用監根本就說不上話啊。”
周太后疑惑道:“御用監不是你那個乾哥哥陳喜做主嗎?”
“陳公公早就不問事了。”
陳貴解釋道,“老祖宗,您應該知道,其實陳喜陳公公也不得不聽從樑芳樑公公吩咐。樑公公手上既有兵,還有錢,宮裡上下事務以前都是他在打理,他是萬娘娘身邊最紅的親信,我們這些內官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本來周太后只是以質問的口吻說話。
聽到陳貴提及萬貴妃,怒火蹭一下就躥起來了。
“姓萬的都歸西了,你還提她作甚?”
周太后怒不可遏。
陳貴哭喪着臉道:“萬娘娘是已不在,但樑公公還藉助她的餘威作威作福,要是這事真是樑公公幹的,他連老祖宗您都敢糊弄,這樣的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奴婢……奴婢心中也委屈……嗚嗚嗚……”
陳貴是有腦子的。
當他發現眼下的事不但是在爲太子,也是爲他自己將來有個光明前途時,便根據自己多年與周太后相處的經驗,把每一句話都精準踩在周太后的厭惡點上,且還裝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最後甚至泣不成聲。
“嗚嗚泱泱的,都一大把年紀了,哭什麼?不害臊嗎?”
周太后皺眉喝斥。
陳貴哭訴道:“奴婢覺得自己無能,未能阻止奸人的陰謀,險些讓老祖宗您的道行受損,心中委屈且自責,奴婢也知道自己失態,哭相難看,但實在忍不住啊。”
“唉……”
周太后幽幽嘆息,搖頭道:“哀家以爲御用監裡有你,不至於鬧出什麼幺蛾子來,誰曾想他們竟把事做得如此過分。先前他們不還針對我孫兒,在姓萬的死後依然想再提易儲之事嗎?”
“啊?好像……是的。”
陳貴這會兒突然明白過來,張家人讓自己來太后這兒打輔助的主要原因,是幫周太后展開豐富的聯想。
自己的確沒說什麼,只不過自責了幾句,哭了幾下,但話確實不是我說的,我只是應了兩聲而已。
總不能說我挑撥是非吧?
周太后臉色冷峻:“不過是一羣家奴而已,平日囂張跋扈也就算了,如今竟已發展到奴大欺主的地步了,哀家再也不能袖手旁觀。李孜省來了嗎?”
“李仙師他……”
陳貴實在想不明白,周太后怎麼突然把事聯繫到李孜省頭上了?難道是要請李孜省幫忙對付樑芳?
問題是李孜省是樑芳舉薦的,絕對不可能應允啊!
“問你話,來沒來?”
周太后不耐煩地問道。
陳貴謹慎地回答:“來是來了,不過目前正在幹清宮見駕,不知他什麼時候纔有空……”
周太后冷冷一笑,道:“明日上徽號的是哀家,哀家提前見見儀式主持人,應該不算過分吧?
“去,你到奉天門那邊候着,見到李孜省出來,立即把人請到這裡,說哀家有明日慶典之事與他商議,讓他務必過來一敘。”
“是!”
陳貴躬身領命,帶着滿肚子疑惑去請李孜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