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在怕什麼?我方家在三裡鎮有頭有臉,想要整治幾個人,難不成還要畏手畏腳?爲什麼你要送走兒子?”
方家當家夫人年至中年,那張臉因爲精心保護而風韻猶存,此時,皺着眉頭,一首抓着十來歲的兒子,不解的詢問丈夫。
方員外續了一把鬍子,閃爍着精光的眼瞳凝視手中茶杯,道:“夫人,莫要多問,且速速將人送出去,晚了我怕…”
“爹,我不去!”方少爺只覺得家中千好萬好,哪裡都不願意去。
方員外放下茶杯,苦口婆心勸道:“別鬧,爹送你去一個好地方玩幾天,之後爹親自接你回家。”
方少爺眼睛一亮,好地方?是不是可以盡情的玩耍?當下忘了堅持,點頭答應了。
方夫人直覺有什麼事要發生,忍了忍,最終將兒子交到丈夫手中,看着兒子消失在眼前。
偌大屋子安靜了片刻。
方夫人忍不住道:“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楚家的事?那二房已經被我們打散逐個抓住了,還能出什麼事?”
方員外捋着鬍鬚:“這家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難以對付,楚開翰還好,抓住了把柄,放了他他都不會逃跑,楚開霖…我竟不知道,他悄無聲息奪得了秀才之名,貿然動手,將來被人查起來,我方家污名背定了,還會引來殺身之禍…最叫人難以預料的卻是楚家那五姑娘。”
方夫人茫然了一瞬,似乎想不起來五姑娘是誰,而後恍然道:“就是佳怡口中,需要打斷了腿遠遠賣走的丫頭?嗤,不過是十來歲的小丫頭,能幹什麼?”
頓了頓,問道:“難不成,老爺煩憂之事與她有關?”
方員外點頭,道:“五姑娘平安無事,而我派出去的人,以及那個賴皮男人,全都被撂倒,此時生死不知。”
方夫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一種荒唐不可信的念頭徘徊散不去。
這時候,官家倉皇而來,滿頭汗水顧不得擦拭:“老爺,出事了,楚家人連帶那些被慫恿討伐楚家人的民衆,全都被官府抓了起來,此時,開堂過府,清算鮮花餅屋毒死人一案!”
方員外站了起來,沉着臉來回走動,道:“再去打探,有消息立刻來報,還有,府中護院加一成,撥走二十人送於少爺手中,務必保護他平安無事。”
官家領命而去。
方夫人心頭直跳:“老爺,佳怡怎麼辦?佳怡會不會也被抓?”
方員外道:“再等等…”
“你是何人,攔住本少爺去路作甚?”剛剛出了城,方少爺一行人就被攔住,不由得挑了簾子,看向攔路之人,一個長着娃娃臉,努力繃着臉的少年。
尚華眸光在衆人身上略過,很快盯住了探出腦袋的方少爺,冷笑一聲:“逃,看你逃到哪裡去!”
手中長劍出鞘,寒光乍起,尚華縱身而上,目標便是那車中一臉怒色的方少爺。
劍鋒呼嘯而來,方少爺面色一變,跌入身後馬車之中,尖叫大喊:“不、不要殺我!”
一種護衛自然上前,想要抵抗,順便將尚華斬於馬下,因此,尚華不得不以一人之力,對抗求數十人。
然而,有心人會發現,尚華行走刀鋒劍影之中游刃有餘,並且一點點在靠近馬車。
“怎麼辦?我們還動手麼?這人…似乎是姑娘未婚夫的人,也不知道是敵是友?”隱藏兩旁,幾個人將打鬥一幕收入眼中,交頭接耳,甚是爲難。
一人猶豫道:“要不兵分兩路,一路留下來隨機應變,擠出一個人找溫哥回報?”
“也只能如此了。”
姑娘未婚夫的人,姑娘哥溫哥也沒說明白是不是自己人,那他們下手自然畏手畏腳,傷了殺了或者殘了,到頭來發現是自己人,那不是罪過麼?
不動手,萬一心懷叵測,叫他帶走了姑娘點名要的人,那不是壞了姑娘的事?
前也不是,後也不是一幫子大老爺們抓耳撓腮,縮在窄小之地,鬼鬼祟祟又不知所措。
被派出來找溫哥的人很快找到了溫哥,小聲將此事完全稟報,半點不敢保留。
溫大叔手中正整理的被褥,牢房陰暗潮溼,女孩子可受不得這份苦。
放下手頭工作,溫大叔道:“我不管那人是不是心懷善意,記住你們的任務,抓住方少爺!”
那人點頭,繃着臉飛馳而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姑娘未婚夫是什麼意思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的任務就是抓住方少爺,此外,一律不管!
溫大叔扛着大包小包往牢房送,牢籠前,一襲白袍人叫他蹙眉,這人就是手下回報過來、阻撓他們抓人的、姑娘的未婚夫。
段白黎。
一個莫名其妙被姑娘救起來的人,卻恩將仇報,叫姑娘貼上了他的名字,簡直不要臉。
沒好氣的諷刺道:“這位公子來看我家姑娘麼?還是來送退親書的?”
有些人貪生怕死,見到姑娘一家落了難,沒準就放過了姑娘,掙脫了那紙婚書的束縛。
段白黎面不改色,髒亂牢房與之一身貴氣格格不入,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驚豔,他就像冬日的寒月,那般清冽,優雅端方,遺世獨立。
這份氣度,叫牢房各處被關押的人頻頻回首,甚至注目不動。
“溫大叔,抓到了麼?”楚容似乎看不到兩人之間單方面的風起雲涌與厭惡,小手抓着牢門,急切的問道。
溫大叔連忙將熱水慫了進去,道:“姑娘先喝點熱水,再聽我慢慢道來。”
楚容接了熱水,灌了一口,整個人暖和了起來,而後將熱水拍給楚長河。
溫大叔帶來一個獄卒,小心討好了片刻,才叫他給開了方便之門,被褥送進去,貼心鋪好,請楚容和楚長河分別坐了上去,這纔開口道:“姑娘莫要擔憂,家裡我讓人小心伺候着,雲姑娘看了大夫,只是外傷,抹了藥膏此時已然無礙,只是很擔心姑娘。大公子下落我也叫人看着,受制於人,此時但是無事,只是小公子…”
小哥哥?小哥哥怎麼了?
楚容皺着眉頭,想着自己是不是失算了,大哥被抓,小哥哥被抓,這些她都有預料到,早早叫溫大叔派人保護了起來,卻不是立刻搭救,而是保住小命,等待後面起事。
只是小哥哥怎麼了?
溫大叔面色怪異,覷一眼不要臉貼着楚容而坐的男人,道:“小公子放倒了方員外的人…”
楚容面露錯愕,隨即陷入了詭異的驚疑不定之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放倒了方員外養着的護衛?
確定沒有看錯?
段白黎面容沉靜,看不見半分起伏的情緒。
溫大叔見狀輕蔑一笑,一個裝模作樣的男人,心裡不屑更甚,繼續道:“是,小公子以一人之力放倒了方員外派出去的十人,還抓住了楚開陽,這會兒正囚禁在吳擇住處。”
楚容面色更加古怪了,這位吳擇,同小哥哥引爲知己之後,似乎就經常碰面,說了什麼楚容一無所有,然,吳擇放棄了此次科考,同小哥哥一起院試,這舉動已經叫人不可思議了。
現在,抓了人,還藏在他家,這又是怎麼回事?小哥哥和吳擇關係這般堅不可摧?
楚容抹了一把臉,第一次暗恨自己沒有看一看吳擇的未來。
嘆了一口氣,道:“溫大叔,你叫人…不,你親自走一趟,和小哥哥碰上頭,問一問他的目的,免得和我們的計劃相沖,此外,着重保護我娘和姐姐,還有我二哥,不久之後他該回來了。”
溫大叔嚴肅了臉,道:“是,姑娘放心,我定然護住夫人和雲姑娘,二公子我也會叫人攔住,小公子那裡我會親自接觸,只是,姑娘,明明可以走出牢門,爲什麼你…”
楚容打斷他的話,道:“牢獄之災避不過。”
與其被人粗暴的抓進來,不去自己走進來,還能爲她後面的事製造不在場的證據,免去很多後顧之憂。
眸光閃爍,楚容舔了舔有些乾的脣瓣,突然之間有一種興奮之感。
然而,有些事總是出乎意料。
楚家開墨比以往回來得更早,一進城便聽到鬧得沸沸揚揚的毒死人一案,後腳就聽到了自家小妹和爹被抓進牢房裡,面色大變。
卻也知道,沒弄清楚前因後果,再着急也沒有用。
“開墨。”莊南啓嘴邊起了一圈青色,眼窩更是陷入幾分,逮着楚開墨就往家裡拖拽。
楚春燕心驚肉跳而面色發白,急忙爲兩人送了茶水,而後規矩縮到門外去。
“姑父,你知道什麼?”楚開墨哪有心思聽他敘家常,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
莊南啓便從那日與楚長河分別之後說起:“你大哥的花房被人惦記着,便抓住開霖和容容,想要以此威脅開翰拿出地契來。”
楚開墨沉着臉,腦子飛快轉動,而後問道:“他們的目的不是花房吧,如果我猜的不錯,是…碧玉山莊,他們想要碧玉山莊?是誰?方員外麼?”
莊南啓面露錯愕,這孩子經常不在家,一個月能見兩次已經十分難得,怎麼會猜到?
不解道:“你如何得知?”
楚開墨便知道自己猜到了,乾巴巴道:“偶然之間聽小妹說了一嘴,我也知道小妹有自己的算計,但是我不能容忍她蹲在牢房裡!姑父,今日所言,還望姑父咽入腹中,開墨拜謝。”
莊南啓看着怎麼挽留都不停下來的人,眸光逐漸變得深邃。
楚春燕白着臉小聲問道:“相公,二、二哥家是不是完了?”
莊南啓瞬間斂了眼中情緒,溫聲道:“此事與你無關,然,春燕,我告訴你,你孃家不可再回去,今日你爹孃和幾個哥哥串通外人害了你二哥,明日說不定害了你,因此,這門親就斷了吧,這幾年陸續往孃家送的銀子,全當買斷了親緣,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楚春燕眼中變成了驚恐,猛地後退到門邊,撐不住而跌坐在地。
他、怎麼會知道?明明做得很隱秘?又或者,當日之事其實相公引而不發爲的就是今日?
想到這幾年完全被打壓住,想到這幾年相公外人面前恩愛兩不疑,人後相敬如賓,楚春燕不由得全身顫抖。
莊南啓脣角上揚,也不解釋,竟是甩袖而去。
楚開墨回了家,村長及各位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堵住了門口,像一羣爲了甜糖而爭吵不休的孩子一樣大吵大鬧。
仔細一聽,原來是因爲自家一事。
深吸一口氣,楚開墨大步而入,拱手行禮道:“村長,幾位老祖宗安好。”
幾人還沒說什麼,楚老爺子就冒了出來,急切道:“四郎回來了,回來得正好,你奶奶、大伯和大伯孃被官府抓走了,快點想辦法將她們接出來!”
楚開墨眼簾低垂,面色不變,恨不得大喊一聲:那你知道我爹和小妹也被抓走了麼?
然而,不行,想要將人從牢房裡接出來,他不能撕破了臉,心思飛快一轉,楚開墨擡起了頭,笑道:“爺爺放心,奶奶他們不會有事,我會盡管想辦法將她們保出來。”
一牙齒快掉光了的老頭子掄起柺杖打在楚開墨腿上,瞪着眼睛怒道:“你這是非不分的東西,你爹和妹妹還在牢裡蹲着呢!”
楚老爺子瞬間漲紅了臉。
楚開墨也不躲,反而迎上去,扶住了老人家的胳膊,順便多捱了幾個眼刀子,笑道:“八笠爺爺莫要擔心,我心裡有數。”
老頭子砸吧砸吧嘴,覺得自己好像過分了,彆扭的推開楚開墨,道:“去去去,一邊去,靠這麼近幹什麼?”
楚開墨失笑:“諸位老祖宗,開墨感謝幾位登門相助,毒殺人命一事我楚家人問心無愧,縣令大人絕對會還我們公道的。然,可否請村長同開墨走上一遭?我爹身體不好,牢籠陰氣重,身子骨承受不住,小妹年幼,又是女孩子,這會兒定然滿心害怕,我…”
說到最後,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好似痛苦得說不下去了。
村長瞪了楚老爺子一眼,這分不清好歹的老東西,越是老了越糊塗,兒子孫女入了獄,卻只想到了大兒子夫妻和劉氏,難道老二楚長河不是他的兒子麼?
憤恨非常,卻只是對楚老爺子,只道:“可以,開墨什麼時候進城,換我一聲便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