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旬是天齊國領將,多年來一直是大成面具軍師的手中敗將,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後來被打怕了直接守城不出。
直到得到面具軍師失蹤的消息。
多年羞恥一遭塌陷,他還記得手執聖旨率軍出征之前,面朝天齊皇宮,許下‘不破大成不歸還’的諾言!
面具軍師不在,他纔敢動手。
面具軍師不在,他纔敢囂張!
踏入聊運城的那一刻,江旬神色肅然,沒有往日對面具軍師的心驚肉跳,也沒用破城的歡愉,只有平靜。望着空寂無人的巷口,望着苟延殘喘的斷壁殘垣,江旬揚起手中利劍,朗聲說道:“於城牆口豎起聯盟大旗,從此以後,聊運城歸我三國所有!”
不待身邊將領回話,一支宛若衝破氣流的利箭呼嘯而至!
對危險的本能叫他側開了身軀。
流矢擦過手臂,一片銀白色鐵質鱗甲直接被擊穿,隨着利箭脫離軍甲,扎入身後的牆壁之中,箭尾羽毛晃動,宣誓勢不可擋。
“敵襲!防禦!”
身旁的將士立刻築起防禦城牆,將江旬嚴密包圍起來,警戒四周。
“是嘯雲騎麼?”江旬目光冰冷,準確捕捉到利箭縱橫出處——一處屋檐拐角,脊骨蜿蜒聳立,恰好遮擋後物。
那處平靜,半點生息也無,清風掠過,帶來一抹血腥之氣,好似在嘲笑他的嚴陣以待。
多年的交手卻叫江旬明白,嘯雲騎一出手,不見血不停。
然,嘯雲騎隱匿功夫強悍,聊運城屋舍成羣高聳,輕易找不到隱藏暗中的小老鼠。
只能…
“都有!火油準備,一刻鐘後,燒城!”
他就不信,這般逼迫,那些暗地裡的小老鼠還藏得住!
刺鼻的火油傾倒,流淌得滿地都是,略有傾塌之相的牆壁染上黑漆漆的油漬,士兵奮力潑灑,染溼屋檐瓦片,甚至屋內也不放過。
濃烈氣味很快籠罩在這片城池上。
“點火!”
轟!
火摺子扔在火油之中,兇猛火焰衝上天空,污濁黑煙滾滾翻卷,攪動這一片天空。
火辣辣的空氣帶走潮溼,變得乾燥、粗噶、灼熱,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身上戰甲好似烈火焚燒,熱得人大汗淋漓。
所有人警備着四周,任憑汗水打溼臉龐、遮擋視線,但他們牢記使命——殺死隱藏黑暗中的嘯雲騎!
嗖!
一根利箭穿過熊熊燃燒的烈火,捲動氣流,眨眼間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中,目標很明顯,是被衆人守護在中間的江旬。
鏗鏘!
長刀一揮,利箭被斬成兩截,江旬高舉手中長刀,諷刺道:“嘯雲騎龜縮三年而已,竟變得如此不堪入目、只會偷襲了麼?”
諷刺的聲音夾着內力擴散,在聊運城上空繚繞,噼啪燃燒的火焰將聲音燒的變形,卻燒不去當中的嘲諷與不屑。
“大人!叫我等近身殺了他!”但凡血性漢子都忍不住發怒,拔出隨身攜帶的武器就要衝出去!
樊客攔住他,冷靜道:“不要衝動,江旬在公子手中沒什麼威脅,但是別忘了他是天齊優秀將領,絕對不是簡單人物。”
江旬只不過是栽倒在公子面前太多次,心生畏懼,面對他們就不會如此輕率。
那人憋紅了臉,雙手緊握,不敢說一句話。
低頭往下看,被包圍在人羣之中的江旬似乎察覺到他們所在位置的動靜,竟是直接抓住深處之地,上線拉弓!
弓弦繃得緊緊的,那雙眼眸帶一點溫度,宛若盯着一隻獵物。
樊客脣角抿直,比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放輕呼吸,伏低身軀,目光緊緊的盯着江旬。
沾染火油、燃起火焰的利箭飛馳而來!
樊客不躲反進,袖口之中一支輕巧的幾乎看不到的袖箭脫手而出。
吱——!
輕巧袖箭穿過利箭,將分裂成兩片,鑄鐵箭頭失去沒力度,咣噹一聲落在了地上,而那支利箭只是速度減緩,方向卻是半分變動,直挺挺的朝着江旬而去。
噗嗤——!
利刃入體,鮮血在肩頭就暈開妖紅的花朵,靜靜的滴落在地,混合泥漿,好不詭異。
旁邊的人立刻慌亂起來,真相恐後的爲他止血,江旬卻彷彿沒有感覺到一般,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眼眸盯着那處一眨不眨。
樊客站起來,高大威猛的身軀立於屋檐之上,挺拔壯碩,手中握着弓箭!
江旬眼眸倒映着越來越近的箭,冷笑一聲,旁邊坐了坐上去,企圖躲開利劍的攻擊,然而這支利劍卻是十分的詭異,到一定的距離,猛然停止,並且拐了個不可思議的方向,鑽入江旬胸口。
彷彿一瞬間安靜下來,四周除了火焰燃燒的噼啪聲音之外,再沒有任何的聲音,所有人傻了一般盯着那支箭,就是江旬本人也是一點都不可思議,低頭望着那隻剩下一截尾巴留在外面的箭矢,本來一口濃郁的鮮血吐了出來。
脣角勾起一抹自暴自棄的笑。
早慧聰穎,懂得抓住時間,他一直是天齊衆多人心目中的天才人物,家中父兄看重,皇上給予寵信,平步青雲,一躍成爲天才名將。
一帆風順,直到二十八歲。
他碰上了命中的剋星,一個年紀輕輕沒有成年的少年,從此一敗塗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以爲自己可以從這些戰敗之中學得經驗,他以爲再給自己一點時間總有一天會戰勝這個少年。
然而,畏懼彷彿進入了靈魂之中,只要聽到這個人的名號,就忍不住的想自己,一定是勝不了的,腦子好似生鏽了一般,完全想不到應對之策。
但他也只在這可能受傷失敗過,並且再也爬不起來罷了。
曾經他也曾想過自己會死在那人的手中,而現在他終於要死了,卻不是死在那人的手中,而是死在那人手下的手中。
屈辱麼?
爲什麼會有一種解脫的感覺?耗費了一生,他做夢都想要贏過那人,卻總是臨到關頭的時候掉了鏈子,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這一次的跌倒,再也爬不起來。
刺眼的陽光打在臉上,江旬下意識的眯起眼睛,目光盯着那一點點渙散的太陽,從此以後,火熱的灼燒感,他再也感受不到。
大口鮮血順着嘴角滴落,身邊的人拼命的叫他不要死,拼命的將鮮血捂在口中,可沒有人知道,他也確實是不想活了。
輸的太多,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本事能夠重新獲勝。
如此便算了吧,一了百了。
天齊名將,一生只失敗在段白黎手中的江旬,永遠閉上了眼睛,灼熱滾燙的火苗舔舐着肌膚,是擴大隨時可能將城中分佈四處的人燒死,所有人不得不護着江旬撤離聊運城,有人擡眼看去,卻再也找不到那偷襲的嘯雲騎。
此戰,終究是失敗,南疆遼源城插上屬於三國的節奏,變成他們的地盤,他們也是輸的,輸得一敗塗地,並且損失了一員大將。
遠在長月郡的段白黎沉默了良久,而後走進專屬大帳之中。
“我敬他。”段白黎平靜道:“失敗太多,所以留下陰影,江旬一員猛將,通曉戰術策略,用兵如神,與之正面較量,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莫非如此,他也不需要卑鄙無恥的搞偷襲。
兵不厭詐,卻也講正大光明。
錢老盯着他,看着他執酒一杯,昂首一口飲盡,而後綠酒一杯,敬魂歸他鄉的江旬。
嘯雲騎,再創兇名,此次多了偷襲的罵名,然後卻不能改變他們的兇悍與強大。
……
“小妹…”雙喜一臉欲言又止的楚容,懷裡抱着吐泡泡玩的兒子,眸子中明顯的擔心。
楚容靜靜走在前頭,直接將四面八方的言語過濾掉。
“看,就是她,他那好看得像畫兒的未婚夫,不告而別,什麼都沒有留下,這是將她拋棄了呀!”
“啊!這不是棄婦麼?嘖嘖,也不知道以後還有誰能敢娶她。”
“有人娶她也不敢嫁呀,婚事在身,婚書在手,解決不了這張婚約,根本沒有人敢迎娶她,就是有人敢娶她也不能嫁!”
“對對對,她那未婚夫只是離開,而不是死掉,貿然嫁給別人,那可是不忠不孝,不守婦道,該被被浸豬籠的!”
“好慘,不過他還小,才十二歲而已,那未婚夫會在及笄之後,敢會回來與她成親。”
“依我看這是不可能,我可是聽說了,她那未婚夫什麼也沒有留下,也沒有交代是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究竟會不會回來,這說明人家根本就不想告訴她,直接將她拋棄了,那張婚書也是一個笑話。”
“我也聽說了,那未婚夫究竟是什麼底細?他們從家人一概不知,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將女兒送出去,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思。”
“虧我當時還覺得那個男人好看得不得了,比之城裡的公子也差不了多少,誰知道竟是這種負心漢,就這麼耽誤了一個女子。”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楚容不過是跟着雙喜出來村子裡走一圈,便收穫了很多人的白眼,諷刺及憐憫的目光。
這些人都認爲段白黎是不會回來了,畢竟他什麼也沒有留下,她這個與段白黎定下婚約的女人,也被拋棄了,畢竟,若是心裡有她,應該完婚了再離開,哪怕她現在的年紀太小,又或者留下信息,叫他以後可以有地方找人。
再不濟,直接退親,或者直接帶她走。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段白黎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這麼將她孤零零的丟在香山村,承受世人的嘲諷與譏笑。
旁人覺得她可憐,也開始覺得她不詳,將男人給克走了。
對此,楚容表示…
愚蠢的凡人!
“小妹,他們說的話都是放屁,你就當屁放了什麼都沒有…”雙喜抱緊了孩子,有心安慰一句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語,生怕一個不小心,反倒刺激小妹,叫她想不開而做出傻事。
楚容微微一笑:“嫂子不必擔心,我沒有傷心難過,也沒有畏懼害怕,段白黎的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就算不回來,她也不會去找他。
想要拋棄她已經不可能了,誰叫這個男人已經在她的心裡安家落戶。
“我倒是沒想到平時裡這些安分能幹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這麼碎嘴。”視線一掃,就送發現這些毫不顧忌在她面前大聲數落、嘲諷她的人,大多是年紀不大的姑娘,十三四歲模樣,青春年華正好。
雙喜臉上帶了幾分怒色:“一個個就是嘴閒,吃飽了撐着,別人家的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偏偏要插一嘴,沒得叫人討厭。也不想想年紀已經到了出嫁、相看婆家的時候,若是被剛好路過的媒婆、夫人、男人聽見了,那可真是…嘖嘖。”
村子裡平時人來人往,那些到了年紀男子,通過媒婆相看,又或者各自的母親故意出現在村子各條小路尋找勤奮能幹的姑娘。畢竟事關一輩子,很多人喜歡精挑細選,查看這個姑娘日常舉止,相信沒有人喜歡迎娶碎嘴的姑娘。
也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旁邊正有人盯着你看,所以要隨時保持優雅與風度。
雙喜故意說的很大聲,叫身邊的姑娘能夠清楚的聽見,果然,那些人訕訕的低下了頭,又有幾個潑辣的狠狠瞪了雙喜一眼,而後小心翼翼的盯着四周看,生怕真的有人在觀察她們。
楚容拍了拍雙喜的胳膊:“嫂子,我們回家,小楚辭也看夠了風景,該回去換尿布,睡覺了。”
手指點了點雙喜懷中那小小人兒的鼻樑,得到一個無齒的笑容,楚容眉開眼笑,雙手發癢,有心將孩子抱到懷裡,可是考慮到這孩子喜歡噴人一臉童子尿而不敢動手。
似乎想到楚容曾經的窘迫模樣,雙喜不客氣的哈哈大笑,而後主動將孩子送到楚容懷裡,笑道:“他不會再尿你一身了,包了尿布的啊。”
軟軟的,熱熱的小東西抱在懷裡,楚容不由自主的加大了笑容。
回到家裡,楚容看到鼻青臉腫的二哥,心下好奇,安頓了小侄子,然後闖進楚開墨的房間,戲謔道:“二哥和誰打架了?似乎還打輸了?”
楚開墨一臉複雜的看着她,配上有些猙獰的臉,是多了幾分委屈之色:“小妹…”
楚容:“……”二哥這是怎麼了?
隨即看到他眼底深處的心疼,立刻明白了他的複雜,走近他,抓着他的袖子:“二哥,你相信我不會叫自己委屈的,若是段白黎敢負我,我絕對打斷他的雙腿,再撕碎婚書,重新找個好看的男人嫁了!”
楚開墨嘴角一抽,哪怕十分贊同小妹的話,還是忍不住想哭,沒有人知道,當他聽到村子裡那些人的嘲笑與折辱之言時,恨不得叫夜蝙蝠把他們全殺了!
然而,夜蝙蝠是個有原則的殺手,對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便不肯動手,於是,楚開墨只能自己出手,和那些人打成一團,哪怕對方人多勢衆,他也不肯讓步半分,被打的一身傷痕,也打了他們一身傷痕。
“不想笑就別笑。”楚開墨實在是心疼極了,從小捧在手心的妹妹,卻被人家這般侮辱,打一頓也無法洗刷他心裡的怨恨,然而,他卻知道,兇殘的手段堵不住悠悠衆口,反而會激起更大的反攻。
他如何都沒有關係,但是最受苦的還是小妹。
皺着眉頭,雙手撐着她的肩膀,認真道:“別怕,二哥在你身邊,難過了不舒服了告訴我,我會保護你,若是…若是那個死人不回來,二哥就給你找一個最好看的男人,買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人命如草芥,自由買賣,逼迫自己習慣這種事實的楚容僵硬得笑了笑:“二哥可不要食言,若是我嫁不出了,就等二哥給我買一個夫君。”
楚開墨輕笑:“好,買一個夫君。”
聽話服從,讓往西,絕不往東!
想到自家姐姐離開家,他心裡莫名的不舒服,再想到小妹以後也變成別人家的,心裡就更不舒服了,也因此,買一個夫君,成爲他記掛在心頭的大事,只要一出門,就會留意好看又能幹的男人。
還真的想要給小妹買一個夫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