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段文華成親。
哪怕瑞安將軍被抓,段文華的婚期依舊沒有推遲,女方是戶部侍郎的嫡長女,比段文華還要大一歲。
楚容收到請柬,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備上禮物,換上護國將軍府特給爲她量身定做的華貴衣裙,在成親的那一天準時上門。
曾經富麗堂皇的將軍府因爲瑞安將軍的被抓變得門可羅雀,爲數不多前來參加婚禮者,都是瑞安將軍的直系族人,以及女方一家人,剩下的,迫於瑞安將軍落馬而不敢登門,就是瑞安將軍的一些手下,也只是派人送禮來,之後便匆匆離開,誰也不敢觸將軍府的黴頭。
進入將軍府,一衆下人不帶一點喜氣,甚至帶着幾分愁緒,顯然,他們在擔心自己的前途生死,無心做事。
沒走多久,一聲大紅色喜袍的段文華迎面而來,帶着淺淺笑容:“我很高興,你能來參加我的成親儀式。”
楚容木着臉,將手裡的禮物直接塞給他,道了一句付:“恭喜。”
段文華無奈一笑,反手將懷裡的東西遞給管家,道:“直接送到我房裡去,容兒的禮物實在是特殊,我要親自拆開看。”
管家連忙應是,而後親自帶着禮物離開了。
段文華笑道:“多謝,我帶你入場。”
婚禮擺設在大堂之中,高高懸掛的大紅色雙喜字,高堂之上空無一人,爲數不多的客人分立兩端,靜靜的吃喜酒。
一看到被新郎特殊招待的楚容,所有人停下了手頭動作,擡頭看着楚容。
楚容臉皮厚,可以面不改色的往裡走,隨便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道:“你去忙,我自己來就行。”
段文華卻沒有離開,掀開衣袍直接坐在她身邊,抓了酒壺給楚容倒酒:“吶,好歹曾經一起出生入死過,這杯酒,我敬你,我們一乾而盡。”
楚容盯着段文華看了一會兒,臉色白了幾分,卻是接過酒杯,朝着段文華舉了舉,而後道:“一乾而盡。”
說罷,竟是一杯將那酒水一口飲盡,將酒杯口朝下,看着段文華。
段文華面露幾分笑意,道:“好,容兒這般豪爽,我一大老爺們,也不能輸你半分!”
同樣,昂首,一杯烈酒灌入喉,連帶着,楚容看不到的眼眸變成了冷漠。
你可知道,我是真心將你當朋友,我曾經想要將你討要到身邊,然後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太好,若是你願意,我自當陪伴你一生又一世,若是你不願,我也可厚重嫁妝送你遠嫁他人,除了我,嫁給別人都是遠嫁。
可是,世事無常,我們終究走向陌路,走在彼此的對立面。
所有的情分,因爲你是他的未婚妻一刀兩斷,所有的藕斷絲連,因爲這一杯酒天涯相見不再相認。
一抹淡而淺得幾乎看不到的淚珠子沒入鬢角,段文華眸光染了幾分平靜。
嘴角微勾,眸光閃動風華,段文華同樣杯口朝下,笑道:“楚姑娘隨意,本公子失陪。”
楚容笑着點頭,目送段文華離開,這一刻開始,他們只是…陌生人。
婚禮還在繼續,因爲參加的賓客不多,因此,所有的程序能減免就減免,很多步驟直接被抹除,更因爲高堂之上空無一人,直接拜過天地之後便進入洞房了。
楚容揉了揉發脹的額角,眉宇之間帶着不正常的紅色,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取出一根特意藏在袖口的長針,重重戳入指尖,一滴殷紅鮮血流淌出來,被袖子吸收,淺得看不到,與此同時,楚容的面色恢復了三分常態。
同樣參加婚禮的楚長海遙遙看着楚容,而後朝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使了個眼色,那裡,一個相貌平平的丫鬟不着痕跡的點頭,之後藉着空酒瓶的便利,悄悄離開了。
吃過酒宴,楚容便帶着兩個貼身丫鬟退場,登上馬車的一瞬間,楚容道:“留意四周可疑之人,我猜測,有人會在路上動手。”
這些人,十之八九是瑞安將軍隱藏在暗中的勢力,楚家害得瑞安將軍倒臺,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楚家,首當其衝的就是楚容,這個和瑞安將軍有着不可斷去的關係的女人。
兩個丫鬟瞬間進入警戒狀態,面容卻是一分不變,恭敬的伺候楚容做好,而後一人在內,一人在外,將整個馬車監控起來,下一刻,馬車開始駛動。
楚容閉上了眼睛。
果然,不足兩個呼吸的時間,兩個丫鬟立刻感覺到身後身前各自跟着一輛馬車。
京城的街道十分繁華,人來人往,馬車的速度根本快不了,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人員傷亡之事,因此,車伕滿頭大汗依舊不敢擅自加快速度:“這位姐姐,我們要怎麼辦?這樣一直被跟着也不是辦法。”
不過一刻鐘,他們的馬車就被前後兩輛夾在中間,並且距離逼得越來越近,哪怕什麼都不知道他,也覺察到不正常。
坐在馬車外的丫鬟道:“別慌,照舊往前就是。”
車伕擦了擦汗,咬着牙,馬鞭一甩,操縱着馬車前行。
馬車拐進一條小道,人流量瞬間減少,也許因爲這條街居住的人十之八九是富庶的人家,因此,一些市井平民下意識避開了這條街,叫這裡冷清、偏僻很多,也因此,這裡是個很好下手的地方。
兩輛馬車終於將楚容的馬車逼停,下來幾個凶神惡煞的壯漢,更有一人直接拆了自家的車軲轆往地上一扔,兇狠的瞪着車伕。
“孃的,給老子滾下來,撞了人不知道下來道歉的麼?”壯漢張口就呵斥,並且擡腳踹了一腳馬車,拉車的馬驚了下,揚蹄子一聲長嘶,身後的馬車差一點被掀翻。
馬車內,丫鬟急忙按住楚容,就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着的楚容被顛飛,眼眸看向窗外,屈指放入口中,吹出一道道清脆的鳥鳴。
與此同時,尚遠和一個皇家暗衛憑空而出,抽出長劍,抽飛試圖撞斷馬車的壯漢,冷道:“妄動者死!”
似乎沒想到暗中還有人,幾個壯漢互相看了一眼,而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那輛被可以破壞的馬車直接被丟棄。
尚遠沒有任何猶豫,隱沒暗中,他也想追着那些人去,但是在他心裡,姑娘更爲重要,因爲,他寧願選擇隱沒暗中,叫皇家暗衛出面徹查,況且,姑娘今日的遭遇完全是拜皇上所牽連,於情於理,皇上都應該爲姑娘解決了。
不需要尚遠交代,那個皇家暗衛已經跟在壯漢之後。
虛驚一場,楚容順利回到家中。
孟氏看到被丫鬟抱在懷裡的楚容,下意識摸了摸她的鼻息,而後輕輕一嘆:“這丫頭小時候就經常這樣隨,隨時隨地都可以睡過去,想來是太過疲憊了,來,交給我,我給她換一身舒爽的衣裳,好叫丫頭睡得更舒暢。”
丫鬟躲開了孟氏,道:“抱歉,夫人,我家姑娘身邊有奴婢們,定然好好照顧她,夫人莫要擔心。”
孟氏皺眉:“這是我家丫頭,我又不會害她。”爲什麼要躲開她?
丫鬟道:“夫人,姑娘這是喝多了酒,奴婢要帶她回將軍府看御醫。”之所以先帶回小院,爲的就是掩人耳目。
孟氏越想越不對勁,只覺得和丫鬟太過可疑,連忙伸手抓住她,然後大聲的喊人:“二郎快出來,二郎!”
楚開翰急忙跑出來,看着僵持的一幕道:“怎麼回事?小妹這是怎麼了?”
孟氏道:“這個女人莫名其妙不要我抱五丫,我擔心她別有用心,想要害我們家五丫,你快點把五丫搶回來!”
楚開翰面色一變,小妹身邊的兩個丫鬟是買回來的,相處不久,底細是什麼根本不得而知,貿然不叫孟氏觸碰楚容,怎麼想都覺得可疑,當下也動手,直接將楚容搶了過來,並且空出一隻手,把孟氏扯到身邊:“娘,你躲開點。”
母子二人如臨大敵,雙喜聽到動靜殺出來,直接擼起袖子,繃出兇狠的表情,捏着拳頭,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樣子。
那丫鬟僵硬了下,一時不查竟然被楚開翰搶走了人。
尚遠無奈走出來,道:“大公子,別擔心,這兩個丫鬟都是我將軍府的人,不會對姑娘不利,姑娘昏睡不起,我們打算帶着姑娘回將軍府找御醫看看。”
楚開翰和孟氏同時低頭看着楚容,楚開翰道:“小妹跟我說過,她們是皇上的人…”
尚遠微微扯了扯嘴角,道:“是,她們更是我們將軍府的人。”
是將軍府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廢了好大的心血,並且順利在皇上面前過了眼,名正言順可以跟在姑娘身邊。
楚開翰不懂太多的彎彎繞繞,不懂爲什麼送兩個人要這麼麻煩,不過尚遠是段白黎的人他是知道的,那麼尚遠說這兩個是將軍府的人,那也就沒有錯,畢竟,小妹也和他說過,段白黎也是天才軍師,是護國將軍。
將楚容小心送回去,楚開翰道:“麻煩多多照顧我家小妹。”
丫鬟點頭,抱着楚容直接進了屋子,而後從窗戶走掉。
尚遠留在小院,以等候歸來的皇家暗衛,掩飾楚容不在小院子的真相。
……
“你說什麼?”楚長海皺着眉頭:“皇家暗衛?皇上爲何會保護一個賤民?”
“是的,大人,小人沒有看錯,小人原本打算栽贓他們壞了我們的馬車,然後趁機帶走楚容,誰知道皇家暗衛冒出來了,而且,小人也注意到,馬車上一個姑娘也是懂拳腳功夫的箇中高手。”一壯漢低聲說道。
楚長海眼皮一跳:“所以,你帶着人灰溜溜回來了?”
壯漢一張黝黑的臉變成豬肝色,弱弱道:“對方是皇家的人。”打死他們也不敢和皇上動手,只能選擇跑路。
“可有人跟蹤?”楚長海揉了揉眉心,總覺得事情要不好了,這羣蠢貨,跑路就跑路,爲何要立刻來找他?沒得叫皇上知道他已經是皇子一黨!
壯漢猛搖頭:“我們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自當小心謹慎,斷然不會叫人追到這裡,大人儘管放心就是。”
“若對方是皇家暗衛呢?你們確定避開了皇家暗衛?”
壯漢愣住,有些不確定,皇家的暗衛他也是偶然見過一次才知道他們的本事宛若鬼魅,來無影去無蹤的,相比之下,他們只是普通人,對方真的要跟蹤,他們又怎會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所以,那皇家暗衛究竟有沒有跟過來,壯漢表示不知道。
見壯漢的臉上,楚長海就知道不好了,站隊皇子黨早晚要被人知道,只不過…楚長海皺眉,十皇子最近一直被皇上打壓,大有將之打壓到底的架勢,作爲一個小螻蟻,楚長海很肯定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自己,因此,他並不打算多出風頭,好在十皇子倒臺之後可以第一時間抽身離開。
但是現在,這些存活將他完全暴露在皇上面前,就只能是十皇子黨了,十皇子倒臺他也沒有好果子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人知罪,請大人恕罪。”壯漢自知有罪,直接跪在地上求饒。
楚長海無奈道:“你出去吧。”
壯漢連忙磕頭,而後往後退了去。
在他背後,楚長海朝着暗中打了個手勢,隱隱有一道冷風飛竄而過。
書房安靜下來,楚長海眸光深深,想要從龍之功,想要出人頭地,想要萬萬人之上,他只能鋌而走險,拿命來搏!
所有,必要時候,心狠手辣還是要的,斷然不能有一點心慈手軟,否則,死的人就是他了。
“失敗了?”
一道帶着戲謔的聲音響起。
楚長海眼眸閃爍,轉頭看去,段文華斜靠着,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楚長海道:“你很開心?”
段文華笑了下,而後走到他身邊,一字一句道:“楚容這個人絕對不能小看了去,也去你沒有注意到,她似乎…身懷特殊能力。”
楚長海好整以暇的等候他繼續說下去,只見段文華屈指在他心口一戳,道:“當日我曾讓人刺殺於她,你想知道結果麼?”
刺殺?
楚長海眸光閃了閃,有什麼東西飛快的在腦海中閃過,快得叫他抓不住。
“足足一百八十八個武功高手,分幾波的刺殺,最終無疾而終,而楚容毫髮無傷。”段文華後退兩步,靠坐在桌子上,眸光深深:“甚至動用了流沙星網,楚容也安然脫身,那一次,所有刺客全都莫名死去,是所有都死去。”
死狀異常悽慘,全都是被分屍,並且沒有任何反抗的被分屍!
楚長海皺眉:“這不可能,楚容又不是神,怎能隨意脫身?”
段文華笑了:“也許,她就是神。”
他曾經讓人徹查過,能從高手手中全身而退,定然也不會是簡單的人,偏偏楚容根本沒有內力,而她只帶着一個人。
再然後,他查到護國將軍府曾經請過大夫,並且沒能得出病症的根本,除了外傷,大夫也是一臉茫然。
什麼病這麼怪異?
漸漸的,段文華想到小時候那個三歲的小姑娘不哭不鬧甚至一臉成熟的模樣,那時候,完全可以說是因爲楚容,他們這些被拐的孩子才能夠被解救出來,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未免太過不像個三歲的孩子?
所有的怪異之處聯繫起來,段文華得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她,就是國師大人口中‘改變四國格局之人’!”
楚長海身軀一顫,手下一個不注意,寬大袖口竟是掃下桌上一方硯臺,砰的一聲,墨汁撒的到處都是,硯臺碎成小塊,掉了一地碎渣。
“不可能,那個能夠改變四國格局之人,已經身處皇宮重地,正是楚鳶,而非楚容!”不知道是爲了說服對方,還是爲了說服自己楚長海的聲音格外的沉重。
段文華輕笑:“其實你早就有此猜測的,不是麼?又何必自欺欺人?啊,對了,我想起來了,皇宮之中的那位貴人似乎正是你引薦給十皇子殿下,再由十皇子殿下送入皇宮之中,成爲皇上的妃子…你說,要是皇上和十皇子殿下發現,他們所看重的那個人是個冒牌貨,而你這個引薦之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楚長海搖頭:“莫要胡說八道,從小到大,表現得特殊的當是楚鳶而非楚容,楚容上面有好幾個兄弟爭着寵愛她,根本就是一個被寵的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只有楚鳶,在爹孃不疼愛的生活之中,還能夠自己長大,並且造出奇特繡藝,你當知道,這種繡藝跳下僅此一家!”
段文華道:“我還知道,花卉興起源於楚家二房,也知道,嚴氏少主名下諸多產業源於楚家,最重要的是,楚容近乎不死!”
真的不死麼?當然不是,而是她的反應很快,快得出乎意料,應變能力十分強大,從三歲到現在十三歲,從無例外。
巧合太多,也就變成了非同一般。
楚長海抿脣不語,段文華乘勝追擊:“或者你早就知道,卻害怕楚容踩在你的頭頂之上飛黃騰達,將來給你小鞋穿,所以你故意讓楚鳶代替楚容爬上如今的位置,不知道,我這個猜測正確幾分?”
楚長海猛然看着他,面色陰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段文華,可別忘了,現下你我是一天船上之人,你想要殺了楚容和段白黎,我想要飛黃騰達,各取所需,你如何揭我老底,你很得意麼?”
“老底?”段文華好整以暇道:“看樣子的猜得十之八九啊,不過你說的不全對,你就想想他們兩個人的命,但是你飛黃騰達與否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想要殺掉兩個人或許困難重重,但並非做不到。而你,想要從龍之功,想要蒙陰子孫後代,代價可是多得多,就是不知道,十皇子殿下可否爲你達成這個目的?”
段文華站起來,理了理有些起褶皺的袍擺,道:“今日我成親,還要洞房花燭夜,就不陪你久坐了,離開書房之前,請將這裡打掃乾淨,我不想明日還看到這一地的狼藉,楚大人可是明白?”
楚長海憋了一口氣:“……”
明明是這個人找到他說要合作,現在不停的踩他痛腳,不停的挖苦折騰他,現在又讓他做下人的事?
果然,世家子弟最讓人討厭!
“你不想救出瑞安將軍了麼?”楚長海忍着滿腔怒火問道。
段文華道:“想怎麼會不想?但你又不能幫我,問這個有意思?”
楚長海面色一點點變黑,甩袖就想離開,跟這種句句帶刺的人說話,簡直是氣死人!
“別走啊!”段文華攔住他。
楚長海不耐煩道:“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段文華笑道:“你將我書房弄成這副模樣,難道不應該將之恢復原樣?這般健忘不太好吧?”
一個連親侄女都能算計的人,簡直就是兇猛的野獸,與之合作,隨時要做好被反嘴咬一口的準備,如此,又何必給予太好的臉色?
叮囑完,段文華瀟灑轉身走人,留下楚長海一個人站在原地氣得發抖!
本想爲這個人出謀劃策救出瑞安將軍,現在看來,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根本就不需要!
……
“怎麼樣?”管家大叔見御醫收手,連忙問道。
御醫皺着眉頭,眼眸輕易可以看出濃濃的懷疑,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管家大叔再次詢問,他才猶猶豫豫道:“我覺得我就是個庸醫。”
管家大叔:“……”
完了,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御醫,曾經多少次炫耀自己沒有醫治不了的病症,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姑娘打擊到了,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御醫皺眉道:“姑娘的傷勢我始終找不到根究,但可以很肯定,姑娘傷得很重。”
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虛弱,偏偏沒有一處傷口,簡直叫人抓心撓肺,恨不得一刀子劃開了姑娘的腦袋和心臟!
但他不敢!
會死的很慘。
管家大叔沉默了片刻:“依你之言,有沒有適合姑娘進補之物?比如藥膳?比如各種珍貴藥材?”
御醫白了他一眼:“我根本看不出什麼毛病,胡亂進補,把人給補壞了,或者與身體起了衝突可怎麼是好?”
管家大叔閉了嘴,在入口之物一事上,他無條件相信御醫。
御醫想了想道:“依我看,就這麼耗着吧,之前姑娘不也是如此?吃藥反而害了她,等她身體穩定下來,再考慮進補一事。”
管家大叔只能同意。
吩咐丫鬟爲楚容換洗乾淨,而後道:“你們帶姑娘回去小心些點,不必着急,那個暗衛被我們的人引開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兩個丫鬟點頭,道:“是,頭兒,姑娘交給我們就是,另外,小心着點三公子,奴婢注意到姑娘經常看着三公子露出擔憂之色。”
管家大叔認真記下,而後親自將她們送出門,回頭立刻讓人調查楚開霖,因爲姑娘的特殊,身爲‘改變四國格局之人’的特殊,管家大叔很早就讓兩個丫鬟留意楚容,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回來稟報,一點都不能錯過。
楚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揉了揉眉心,腦子有些疼痛。
“小妹睡醒了?”一道略爲慵懶的聲音,楚容擡頭看去,正是自家二哥楚開墨。
這小子就趴在她牀上,擺弄着一個極爲普通的算盤,然後在紙上書寫着什麼。
“二哥。”
楚開墨點頭,將東西收了收,爬起來盯着楚容道:“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
楚容道:“我小哥哥在家麼?”
楚開墨明顯的不開心了,道:“不在,你小哥哥要上學堂,哪有空天天陪着你?花店不必操心,大哥幫你盯着,爹孃都在家,還有姐姐和嫂子以及幾個孩子。小妹好生沒良心,我在這裡辛辛苦苦等你醒來,你卻惦記着別的男人!”
楚容:“…二哥別鬧,小哥哥他…”止了接下去的話,楚容揉着腦袋:“若是他回來了,告訴他我有事找他。”
想了想,楚容盯着楚開墨看,眼眸一瞬間的放大縮小,一隻大手捂住她的眼睛,只聽楚開墨有些低沉的威脅:“不要亂看!看你那破敗不堪隨時可能翹辮子的德行,你還不知道收斂,想死就直接說,我成全你,何必爲難身邊人!”
楚容張了張口,細碎片段煙消雲散,宛若一陣風吹過,將之完全吹散。
“二哥…”
“幹嘛!?撒嬌我也不會原諒你!”楚開墨難得的說重話:“自己都快死了,還操心別人,就你會操心別人,別人不會操心你麼?很多人順其自然就好,何必…窺探未來?”
楚容精神爲之一振,猛地扯下眼前的大手,驚詫道:“二哥?”
楚開墨哼了一聲,見她瞳孔正常,道:“我是你哥哥,難道還不知道你?每一次特別虛弱之前,總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對麼?”
楚容扯了扯嘴角,什麼叫做不該看的?這叫預見,預見未來,規避危險好麼?
“你當你小哥哥爲何不出現?不就是知道了你窺探到什麼與他有關的,而他不想和你糾纏,才躲了去。”楚開墨動手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啊你,多大的年紀了,還不知道爲自己想一想,小心因爲這破身體一輩子嫁不出去!”
一直病殃殃的,自然會有人懷疑她的身體不好,相信沒有人願意迎娶一個隨時可能會病倒的病秧子、藥罐子!
“我多大年紀?”楚容笑道:“二哥不講理,段文華那小子和你同年,人家都成親了,你一把年紀怎麼還不成親?”
“嘿你個死丫頭!”楚開墨瞪眼,擼起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模樣。
楚容嗖的一下掀開被子,直接赤着腳衝出門去!
楚開墨愣了下,連忙抓着她的繡花鞋,追在後面:“死丫頭給老子站住,把鞋子穿了去!”
“老子?你是誰老子!?”楚長河聽到動靜跑出來,看到活蹦亂跳的小閨女,明顯鬆了一口氣,而後瞪着楚開墨,橫眉怒目。
楚開墨目瞪口呆:“……”再一次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咯咯咯…”
小孩子掩着嘴笑得歡暢。
楚開墨瞬間橫一眼:“笑什麼笑,再笑把你們都抓去賣了吃肉!”
啪!
一巴掌打在楚開墨肩膀上,楚長河道:“臭小子你出息了啊,不是欺負妹妹就是威脅侄子,你還小沒長大麼?”
楚開墨蔫吧了,大的打不得,小得欺負不得,老的不敢欺負,簡直沒天理了。
“咯咯咯…”
幾個孩子拍這手,亮晶晶的看着楚長河,覺得他很厲害,將兇猛的老虎瞬間變成了貓。
楚容笑道:“爹啊,我想吃飯,家裡有飯吃麼?”
“有有有!”楚長河面色激動,兒子孫子都不要了,抓着楚容的小手就往廚房去:“你娘給你準備了好些東西熱着呢,你看着吃一點,先墊墊肚子,過一會兒等身體緩過來,再吃得飽飽的…聽說小米粥養胃,配上粥米一起熬煮,香噴噴的可好吃了…”
楚開墨:“……”我果然不是親生的!
“小妹!穿鞋了再去!爹,給小妹穿鞋啊!”
“死小子不早說!?”楚長河連忙轉過來,搶了他手裡的鞋子,順便瞪了他一眼。
楚開墨:“……”
幾個小鬼:“爺爺不要我們了?”
“外公不要我們了。”
“二爺爺不要我們了。”
互相看了一下,而後看着楚開墨,齊聲開口道:“也不要他了!”
楚開墨捂着心口,誇張的彎下腰:“……”好似被萬箭穿心,心好疼,疼得直不起腰了!
雙喜和楚雲走出來,笑容滿面看着孩子,也看着搞怪的楚開墨。
楚蝶站在門口,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越來越開朗的女兒,手指抓着門框,突然不知道答應了的事還要不要去完成。
夜裡,楚開霖一身寒露歸來,就看到自己牀上鼓起一個小包,不需要掀開,他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誰。
果然,蒙着被子睡覺的人正是他家蠢妹妹。
“小妹?”楚開霖放輕聲音,見她眉頭緊皺,微微動了動眉頭,而後扯了被子,爲她蓋好,正打算退出去,一隻手抓住了他!
“小哥哥!”楚容眨着眼睛醒來:“你又要走了?”
楚開霖道:“你佔了我的位置,我自然要去你的房間,難不成站着睡一夜?”
楚容跑腿坐起,認真道:“我知道小哥哥很忙,所以我長話短說。”
楚開霖眸光閃了閃:“別鬧,大半夜的,你睡覺,有話明天說,如何?”
“不如何,明天小哥哥又不見人影了!”楚容不依不饒:“就兩句話而已!”
楚開霖無奈,順着她的力道在牀邊坐下,道:“快說。”
楚容笑了下,而後道:“小哥哥,段白黎不能殺,這個人的未來一直是一片空白,換句話說,小哥哥有辦法動他也未必能夠成功。”
楚開霖平靜的看着她,道:“若我要動他呢?”
“以軟擊石。”楚容認真的給了四個字:“當日段白黎命懸一線,被救起來之後,整個人的命運就從晦暗變成蒼白色,從此扭轉成掌握命運…”
猛然之間,楚容好像明白了什麼叫做‘改變四國格局之人’。
真正改變四國格局之人是段白黎,這個人智多近妖,將三國聯盟牢牢掌控在手中,似乎只要他願意,天下一統、盛世傳說並不是虛言!
而她救了段白黎,所以是她改變了四國格局!
一時間,宛若撥開層層煙霧所有不解串聯成一條線,貫徹始末。
楚開霖突然笑了:“他是你未婚夫,但就這一點我就不會動他。”
這笑容明明溫和如暖陽,楚容卻感覺寒冬臘月的呼嘯冷風,涼得有些毛骨悚然。
沉默了片刻,楚容再道:“皇上是聖明君主,但也只是現在。”在不久之後,這位胸懷天下、可容納百川的蒼生明主,將會變得陰狠殘忍、不擇手段,所以,小哥哥,你還年輕,不要太早擁立明主,如小姑父一樣沉澱下來,直到改朝換代。
楚開霖點頭:“我知道。”
所以他一直以手法稚嫩爲藉口,不願意參加科舉考試,拖到現在。
“楚長海此人過分追求榮華富貴與無上尊榮,爲了自己的目的,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放棄,小哥哥的真正敵人是他。”楚容再道。
楚開霖點頭:“邏縣的一切他將之算到我的頭上,小妹。”
得罪十皇子殿下,攪亂一池清水,破壞他深謀遠慮的棋步。
楚容輕咳一聲:“你知道了?”
楚開霖道:“是,我知道,楚長海徹底站立在十皇子殿下的一邊,同時收攏了瑞安將軍的勢力,野心龐大得很。”
所謂的收攏,其實是段文華不要才掉到他手裡的。
楚容扯了扯脣角:“我的存在破壞了他很多事,而他更相信在後面出謀劃的人是你,所以,他會動你,小哥哥小心些點,我送你的袖劍不可離身,不管身在何方。”
楚開霖眸光微閃:“好。”
“另外,段文華這個人是個瘋子,只會幹瘋狂的事,哪一天來個玉石俱焚,小哥哥也不必驚訝。”
楚開霖眼眸劃過一抹危險:“他想要…同歸於盡?”
“恨我入骨,帶我墮入地府,小哥哥,我不會有事。”楚容連忙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