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嘆息一聲,該說的、能說的他都說了,至於容容姑娘願不願意相信,會不會相信,那就不是他所能預料的了。
走了幾步,錢老突然道:“容容姑娘,我家公子即將拔去體內寒氣,我該準備什麼?”
叫他出手,一樣可以讓公子恢復康健,只是無法在短時間,而是兩三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此法妥帖穩當,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然,容容姑娘不同一般,他更想知道,她到底怎麼拔除那寒氣而不傷根本。
楚容歪頭想了想:“準備點食物吧,我們會在溫泉處呆上三天,啊黎入口之物需要細膩,可參照幼兒食譜。至於我們…”
楚容惡劣的笑了:“自然是大魚大肉。”
叫啊黎只能看不能吃,不知道那張素來冷靜、無風無浪的面容會不會變得難看?
她很期待呢。
和錢老分別,他去準備自認爲該準備的東西,楚容徑直回了家,手工整齊精巧的大紅色雙喜字從楚家大門一直延伸到村口,兩旁道路擺上喜慶繁盛的花卉,花枝招展,好似在迎接所有過路人。
幾個碧玉山莊的人手拿棍棒,來回走動以守護這些珍貴美麗的花,還有幾個花房的護衛隊,包括阿堯在內,一個個雄赳赳,喜氣洋洋,好似迎親的人是他們一般。
楚容走過去,所有人朝她行禮,她連忙道:“不必多禮,大家辛苦了,今晚家裡大擺筵席,犒勞犒勞各位!”
這個小東家最是大方,在楚容手底下幹過活的都知道,當下也不客氣,連連應和,還熟練的提出要求:“姑娘,家裡的豬頭肉不錯,能否多上一些?配點小酒,簡直美上天!”
“姑娘,我喜歡家裡的羊肉串,多多的上,還要冰塊,對,也要多多的!”
“烤魚,烤魚!越大越好,搭配那什麼芽的,黑乎乎的菇子,恨不得將舌頭吞下去,這東西不能少!”
“就我一個喜歡肉丸子麼?牛肉丸子、豬肉丸子,還有什麼蟹肉做的丸子,對了,豬肚湯不能少了,還有滷麪!”
幾個人湊在一起,不停的吞嚥口水,這些東西看似清淡無奇,卻是他們以前沒吃過的,跟了小東家之後好胃口也被養叼了,越是新鮮的菜餚,也想要嚐嚐味道。
楚容小手一揮:“管夠!”
想要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楚容深諳此道,經過玉兒背叛之事,卻是收斂很多,但也沒多少,只是更加揪住賣身契。
楚容叮囑幾句,之後便回了家。
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應該關在大牢裡的楚楚。
不過幾天,這嬌花一樣的女子脫胎換骨,本就清瘦,現在更添三分骨感,眉目之間再沒有之前的驕傲、目中無人和自以爲是,她就像一叢盛開的玫瑰,叫人容易忽視花叢中帶了尖刺。
楚容眸光微閃,早知道大牢能夠這麼改造人,應該叫姐姐住上幾天纔是。
隨即又搖頭,她捨不得她害怕恐懼。
“五妹妹。”
不是五丫,而是五妹妹。
楚容微微挑眉,從小到大,除了在外人面前見過幾次,此外,都是五丫五丫的喊,所以,這女人是想幹什麼?
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大姐。”楚容道。
楚楚上前,微微低頭,叫楚容看清楚她臉上的歉意,道:“對不起,之前是我太過自以爲是,覺得糕點從我們家拿出去,只能是二妹妹做的,但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害死人,那孩子被毒死和我沒有關係…”
楚容不語,凝視楚楚,案子已經結案,那孩子的屍體由衙門親自埋葬,蔣氏被孃家人帶回去,聽說得了楚家的賠償,已經將之當成嫁妝,另覓良緣了。
既然已經蓋棺定論,現在翻出來有什麼意思?
不知道她目的何在。
楚楚頓了頓,幽幽一嘆道:“罷了,現在說不是我害死人,也沒有人相信,如此,多說無益。”
楚容很給面子的點頭,本來就是,給你申辯的機會,你卻被堵的一句話沒有,事後再說什麼無辜冤枉,有屁用。
楚楚因爲她的態度面色微僵,卻很快調整過來,道:“我今日厚臉皮求上一求,能否放了我大哥,考科舉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了個秀才的名頭,轉眼之間被扒得乾乾淨淨,爲此,大哥大嫂經常吵架…”
“那你應該找大人去,我又不是縣令,說什麼就是什麼,何況,大堂兄擼去功名爲什麼?不就是因爲品行不端?連血脈相連的弟弟都能下得去手,枉爲讀書人!”
最後一句話落下,楚容明顯感覺到某處氣息焦躁起來,視線無意一瞟,黑白分明的雙眼迸發出一抹殺意,轉瞬即逝,快得叫人抓不住。
楚楚眼淚滑落,瘦弱身軀搖搖欲墜,竟是就地跪下,道:“五妹妹,我知道開霖弟弟同房先生關係不錯,此人是我三裡鎮文人界一方泰斗,能否請開霖當說客,拜房先生爲師?”
原來目的在這裡?
只不過,這個女人憑什麼認爲小哥哥會爲了一個想要害他的人奔波勞碌?
“抱歉,小哥哥身體不好,又驚嚇過度,這些天一直沒能出門。”楚容面無表情道。
這話是楚開霖的藉口,這熊孩子關在房間裡好幾天了,說在最後修訂《楚氏字典》,七八年的積累,足以將所有文字變成認識的,並且工工整整載入冊子中。
此書,見證楚開霖讀書生涯的開始,以及,一手出色毛筆字的練成。
不等楚楚再說,楚容接着道:“與其找人當說客,不如放棄讀書之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一定非要走仕途,人生太短,何必過分執着?”
“少假惺惺!誰不知道,要不是楚開霖有人相幫,怎麼會將我陷害至此?憑什麼我要放棄功名?楚開霖敢陷害我謀害他,我一定不會叫他好過!”楚開陽繃不住了,從隱藏的角落裡跑出來,朝着楚容就是一巴掌。
楚容冷笑一聲:“當年的事,看來大堂兄是忘記了啊。”
抓住那隻打過來的手掌,猛然反身,用力一弓背,直接將高大的楚開陽掀翻在地,一隻腳踩上去,楚容屈身:“有知府大人撐腰,大堂兄但是撐住氣啊,可以了四叔爲你謀劃的一切,生生叫你自己給毀了。”
早在注意到楚開陽的時候,也注意到另外的幾個人,是什麼人她不知道,不過,隱約可見反射陽光的刀鋒。
什麼人有資格佩刀?
在這偏僻的小山村,只有官府的人,而縣令明顯不會出現在此地爲楚開陽做主,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賞識楚長海的知府大人。
而躲在暗處偷偷觀察的人,不是知府大人,也會是鋪頭捕快一類的。
楚開陽面色大變,見鬼一樣看着楚容,雙目赤紅:“你這個妖孽!”
十一歲的孩子,將他掀翻在地,並且再也爬不起來,只能是妖孽。
“抱歉,你要打我,我自然要還手,我師傅離開之前一再提醒我不能墮落了他的名聲,否則下次見面會剝了我的皮。”楚容沒有任何誠意的說道。
說到師傅,自然而然想到葉燃城,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樣了,當日連告別都沒有,不知道葉叔叔有沒有找到他?
楚開陽認命的閉了眼睛,都是忘了這死丫頭有個飛天遁地的殺胚師傅。
“你可以再試試動我的人,這一次是剝去功名成爲白身,下一次就是…人生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大堂兄悠着點。”說罷,拍了拍他的臉頰看了一眼完全傻掉的楚楚,之後大步離去。
看樣子,楚長海盯上了小哥哥,這可不妙啊。
“你說這楚家小兒最好拿捏,結果呢。”楚長海面前站着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手中抱着一把刀,冷漠的看着他。
楚長海連忙告罪:“是我失算了,原以爲失去了師傅撐腰,楚容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子…”
“原以爲?這就是你的辦事方式?憑藉自以爲是?”男人冷硬脣角掀起絲絲諷刺。
楚長海心裡將楚開陽罵了千百遍,面上卻不敢有任何抱怨。
若是楚容在此地,定然會認出這個陌生男人曾經見過面,可惜,此時的楚容完全想不到,再見的時候,竟是那般場合。
而被楚容惦記的葉燃城,身處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之上,來往的羊羣、牛羣、馬羣、風一吹,帶來陣陣清新的涼風,無一不叫囂着豪氣萬丈的魅力。
“爹,我不想去什麼九朝部落,我是大成的子民。”葉燃城不喜歡空氣中散發的濃重糞便氣息,不喜歡身邊的裸露半個膀子的糙漢子,十幾年的大成百姓生活,已經叫他徹底養成大成的生活習慣。
“對不起,臭小子,再給我一點時間,爲你娘報了仇,到時候你想去哪裡,爹隨便你,可好?”
這是葉北第一次提起葉燃城的親孃。
葉燃城皺了皺眉,主動上前,用他日漸寬闊的胸膛攬住他:“對不起爹,我會陪着你,娘不只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的責任…能不能跟我說說娘?”
在葉燃城看不到的地方,葉北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臭小子,到時候你可就抽不開身了,跟我鬥,再吃十年的鹽再說。
“你娘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父子倆找了個地方坐下,身邊是平坦的草地,烈風帶來陣陣灼熱,也帶來屬於青草的氣息。
身後十來頂帳篷一字排開,一段美麗又悽楚的故事被挖了出來,從此在葉燃城心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此時暫且不提。
且說,尚華抓了一隻鴿子匆匆入門:“公子,九朝部落來信了,我們的人已經和葉將軍聯繫上,也達成合作意圖,葉將軍很滿意公子列下的多條規矩,只是提出…”
段白黎不急不緩,淡淡瞥一眼撲棱翅膀想要飛走的白鴿,道:“想要他‘徒弟’?”
尚華瞪大眼睛,哪怕知道公子聰明絕頂,能從隻言片語找到可用之處,但每一次親眼所見,都忍不住驚豔一番。
“公子怎知?”
“葉北臨行前給容容一個玉佩,傳媳不傳子,意思很明顯,而上面的圖騰是葉家特有的家族圖騰,追溯葉家百年,便能知道玉佩送出去的意思。”段白黎道。
也正因爲葉北的舉動,他才迫不及待用一紙婚書束縛容容。
頓了頓,段白黎道:“直接拒絕,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還有,將我定親之事傳出去,他們知道怎麼做。”
尚華激動了,這消息傳出去,葉將軍還想着容容姑娘兩隻就是癡心妄想,公子是什麼人?公子手下之人的神,他們心目中的神所承認的人,那決定只是是公子的人,別人妄想染指,脖子洗乾淨了再說!
和公子搶人,那是在找死!
就是這麼霸道,這麼蠻不講理!
“你又在搞什麼高深莫測的事?嗯?還和我有關係?”楚容趴在牆頭,目光在段白黎四周張望着,驚訝道:“今日怎麼沒有茶水點心款待?”
段白黎沒有避諱楚容,取下信鴿上的紙條,咬破手指塗抹上去,上面的字跡才顯現出來,仔細端詳片刻,他徑自將紙條交給尚華,而後將尚華打發走。
楚容已經跳下牆頭,湊近他追問:“爲什麼今日沒有花茶喝?”
段白黎:“葉北贈予你的玉佩交給我。”
楚容微愕:“你也知道是師傅送給我的,我爲什麼要交給你?”
段白黎靜靜看了她片刻,而後塞給她一本書:“除非你想成爲草原上的…母狼。”
楚容差點被口水嗆死,胡亂抓了書本一看,整個人沉靜了下來,忽略段白黎,忽略周遭一切,心裡眼裡只有書上的文字。
還真的是…母狼。
“咳,師傅誤我,啊黎,沒想到我師傅竟然是這般傳奇的一個人物。”楚容迫不及待將玉佩扔給他,好似扔掉燙手山芋一般。
“是與不是,他日再見當面詢問便是…好了,已經深夜,容容回家去吧,還是打算與我同牀共枕?”段白黎滿意的收了玉佩,難得給楚容一個欣賞的眼神。
楚容:“……”剛來就被驅趕,這不合適吧?
“啊黎,賞點茶水喝喝,你家的茶特別可口誘人,喝了戒不掉,看我大半夜爬牆來喝茶,你可不能不負責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