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摸了摸下巴,眼眸帶着驚訝,一進來就像封了口的蚌殼一般裝啞,而現在,言語多衝動,不容忽視當中的怒氣。
逆鱗,也許孩子就是這位大家長的逆鱗。
這時候,楚開墨被帶了進來,同來的還有楚開霖,神色深深宛若烏鴉蔽空的黑夜,深沉中讓人無法忽視的陰冷與詭異。
兩人行了禮,而後規矩退到楚長河身後,低眉順眼一切以楚長河爲尊的態度。
承德帝換了個姿勢,細長手指摩挲下巴,眼波流轉萬千神采,視線落在楚家人身上。
該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一家大大小小都十分有性格,各自爲主,偏偏遵循長幼尊卑,敬上愛下,每一個人都是一顆明亮的小星星,讓人無法忽視的星星,掛在新空之上,璀璨奪目。
恍惚間,站在大國最巔峰,傲視羣雄,乃至天下在手任我玩弄無上尊貴之主的他,生出幾分羨慕。
“你來說,爲何打架?”承德帝突然低頭詢問膝蓋上的楚辭。
楚辭皺着小眉頭,看了看承德帝,又看了看楚容而後道:“我要是說了,能不能不捱打?”
承德帝誘哄道:“但說無妨。”
楚辭絞着手指道:“因爲…因爲他們罵小姑父,所以該打。”
小小的嚴姝姈從楚開翰懷裡鑽出來,呲着一口稀疏的奶牙:“他們該打!”
楚長河似乎嚇了一跳,一把掐住嚴姝姈的下顎,脫口而出:“你的牙呢?”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小奶牙,怎麼掉了?
嚴姝姈愣了下,而後默默的閉起小口,繃着小臉,面無表情的看向楚開霖:“小舅舅,要抱。”
楚開霖眸光清瑩如雪,彎下腰,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道:“回去抱,聖上面前不得無禮。”
嚴姝姈沉默了片刻,而後道:“掉了兩顆牙,好疼。”
楚開霖道:“咬人?”
嚴姝姈木着臉點頭:“是…”
楚長河:“……”
承德帝:“……”
楚容:“……”
嚴姝姈木着臉再道:“會不會長不出來?缺了門牙醜醜的?”
楚容湊近她,低聲道:“會長出來的,不會醜,不過下次打架不要用牙齒,記住了麼?”
下次打架不要用牙齒而不是下次不要打架,這樣的教育方式真的沒有問題?
楚開霖看了看承德帝,見他一臉錯愕,又似乎憋着笑一般,眸光微閃,道:“哪個小姑父?”
楚辭眨了眨眼,理所當然道:“就是小姑姑的夫君啊,雖然我沒有看到過,但是小姑姑的夫君就是我的小姑姑,對不對,小姑姑?”
這下子輪到楚容愣住,皺了皺眉才問道:“你說他們罵啊黎?爲什麼罵他?”
楚辭道:“他們說小姑父是雜種,然後兩個小叔叔就動手打人,我們只能跟着打。”頓了頓,露出鮮紅的牙牀,齜牙道:“我也掉了一顆牙齒,可疼可疼了。”
楚容哭笑不得:“大家只會用咬人這一招麼?”
楚辭面色發紅:“不然打不過,我們力氣小,姐姐說用咬的,然後用手指摳,最好挑腋下的嫩肉摳,疼死他們。”
楚容:“……”
不過孩子們的好心她心領了,摸了摸琉璃二人的腦袋,道:“下次不要魯莽,衡量自己的力量再考慮要不要動手,打不過人家,可以記着,回來搬救兵。”
琉璃二人明顯紅了臉,憋着氣道:“他們罵的話太難聽。”
楚容面不改色:“那又如何?罵一句又不會少一塊肉。”卻可以在背後叫他們頭破血流。
二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們如何罵人?”誠德帝卻是冷了臉色,他的軍師大人的身份終究是瞞不住,這纔會讓有心人攻堅。
眯了眯眼,誠德帝下意識將之陰謀化,想着他膝下哪個皇子開始不安分。
楚辭瞬間氣得面紅耳赤:“皇上,你可要爲我小姑父討公道啊,他們說小姑父是個雜種,說他人賤命大,怎麼不死在外面,還罵小姑父就是廢物,叫三國堵在長月郡那麼長的時間不挪窩,是懈怠軍機,浪費大成糧食和兵力,按律當斬。”
一長串的告狀又快又急,口齒不甚清楚,帶着理直氣壯的添油加醋,然後眨着眼睛,一如以往犯錯後的無辜表情盯着誠德帝的…下巴看。
他身邊的小皇曾孫似乎聽懂了,猶豫了下,才動手拍了拍楚辭的肩膀:“你打他們是對的。”
楚辭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要不是力氣太小,擔心被人拎起來吊打,只能打一下跑一下的搞偷襲,他一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誠德帝忽略膝頭的童言稚語,眸光轉向幾個告狀的朝廷命官,道:“朕想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他的軍師,一生清貴無雙,多看一眼都有一種褻瀆的錯覺,何曾受人如此侮辱?還是一羣不懂事的小孩子,若說沒有大人的耳濡目染,那是覺得不可能的!
“皇上,‘國朝將士應該背對國門死在衝鋒的路上’,而非…國中小人。”楚容不記得在哪裡看到過這句話,突然之間就脫口而此:“攘外必先安內,拔除將士後顧之憂,方能拼盡全力。”
誠德帝沉默,久久不說一句話。
太子殿下突然站起來跪在誠德帝面前,沉靜道:“父皇,若非我大成內鬥不斷,兒子斷然不會損傷一臂。”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下一任君主,也知道皇上認定了他,纔給他諸多艱澀學業,那時候也曾怨天尤人,其他兄弟姐妹在玩耍的時候他在太傅手下認真溫書,稍有不對,便是一陣責罵:‘你的肩膀上扛着千千萬萬老百姓,你的胸膛住着一整個大成。’‘大成傳承至今,祖宗先輩都看着你!’‘你有什麼資格懈怠?’
父皇付出的太多太多,卻在那麼一天,所有的付出與得到功虧一簣,父皇,也是憤怒的吧?辛辛苦苦、付出百倍心血造就的繼承人夭折,他怎能不憤怒?
偏偏,他的意外並非三國之一,而是…內裡明爭暗鬥。
現在,肩負整個大成乃至盛世天下的軍師,同樣被人算計着。
也許同病相憐,也許,內心震怒,太子殿下毫不猶豫道:“求父皇嚴懲不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