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姑娘白皙利落的手指撩動,乾淨純潔的絃音冉冉升起,像一條條看得見的遊絲,盤旋飛舞在整個房間,時而粗獷,時而纖弱。洋洋兮,若江河;峨峨兮,若泰山。流泉一樣的音樂,穿進每個人心頭頂,順勢向下傾瀉。靈魂沐浴在清澈透明的山泉當中,彷彿進入了一個只有自然,沒有凡塵紛爭的世界。伴有姑娘體香與呼吸的樂曲被貪婪地吮吸着,令人心神迷醉。
好一會兒,琴音戛然而止,聽衆不捨地從音樂的境界中走出。好一場美妙的音樂盛宴,一片感嘆之聲涌現。果然琴聲沒讓王德元后悔,今晚不虛此行,即便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從琴聲中王德元篤定姑娘心高氣傲,心底純潔而又堅毅。遺憾的是墜入了凡塵。凝視着琴前發呆的姑娘,王德元輕輕的搖搖頭,發出一聲短嘆。
幾位公子聽完膾炙人口的樂曲,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琴姑娘從彈琴到結束一直有意無意地用目光光顧王德元,難不成是斜眼?
“再來一曲怎麼樣?我們加錢。”趙公子興奮地提議。意猶未盡啊!
其餘人都有同感。再看看燕兒姑娘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各人興奮不已。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以前,客人的這種想法都遭到了琴姑娘地無情拒絕。
“來曲《廣陵散》!”趙公子情緒激昂,高聲叫嚷。
琴姑娘正有開始的意思,崔公子憤然順着姑娘的視線看去,椅子上,一臉幸福狀的王德元,激起了崔公子的新仇舊恨,從地上一下跳起來,冷冷地道:“王掌櫃,上一曲已經給足你面子了,這一曲可沒你的份。”
音樂美妙,可要自己花那麼多銀子,還是有些心疼,二十兩銀子的份子錢,能救助三四個家庭脫困。一曲足以,再不走就失了尊嚴,王德元腹誹一句,小肚雞腸之人。便要起身離開。
“姑娘說不再繼續。謝謝各位。”侍女冷不丁出爾反爾。說完,棄別人的非議與不顧,隨燕兒姑娘一併從側門入內,留下客房裡一片騷動。
不是已經同意了嗎?怎麼又變卦了,公子們滿頭霧水。太吊人胃口了。
“不行,今天說的是《廣陵散》換成《高山流水》怎麼成。”
“就是,不補上不成。”
公子們都面紅耳赤地跳起來,開始撒潑。好比吃完麪,抓一隻蒼蠅放進碗底,非要老闆再換一碗不可。
公子們正在藉着酒勁吼叫之時,正門“砰”的一聲打開了。王德元的視線裡,進來的依稀是那晚見到的九指神丐的身影,滿臉兇光。幾位公子剛纔嘴巴上的勁兒一下轉到了屁股上,趕快蹲下來,嚇得臉色慘白。
孤立在客房中央的王德元分外顯眼,崔公子嘴角冷笑,等着王德元吃苦頭。其一人都幸災樂禍的看着王德元。蹲在地上的謝振樑用顫抖的手抓着王德元的褲管使勁往下墜,笨蛋王德元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神丐凌厲的目光看着波瀾不驚的王德元,好一會兒。神丐走到王德元面前,拱手道:“沒想到王掌櫃大家光臨,多有得罪。”
公子一下懵了,這什麼情況?個個吐着眼珠子不明就裡。九指神丐是誰?是太原城黑道無堅不摧的高手。如此恭敬的態度真難倒了各位,難道這王德元大有來頭?謝振樑也不知道王德元和神丐是什麼關係。崔公子小雞般把頭藏在人堆裡,大氣都不敢呼。
“好久不見,我正要走呢!”王德元拱手見禮,對於神丐,王德元只有一次拼打交往,可心裡一直佩服他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
神丐轉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幾人,冰冷地說:“今天看在王掌櫃的面子上不與你們計較,最好在這裡不要生事。”說完轉身向王德元告別後消失了。
這些公子身份加一起還不如一個王德元的面子大,這臉還往哪擱?何況是常客,一年捐進來的銀子不在少數。這王德元究竟是何人?他們還打算出門找他的晦氣,這下完了,有九神丐撐腰,別說動他一根汗毛,得罪了王德元,吃不了還得兜着走。
九指神丐剛出門,侍女蓮步入內,恭敬地來到王德元面前,行了個禮,說:“王掌櫃,我家小姐有請。”
全場人被侍女的話擊地喘不過氣來。燕兒姑娘來“怡紅院”一個月,名聲大噪,多少尊貴顯赫的人把銀子頂在頭上,都不能一睹芳容。竟然要求單獨與王德元見面,莫不是這傢伙有移魂大法。他們自以爲在太原城神通廣大,撕破頭也想不通這王德元是何方神聖,一沒相貌二沒地位,跟他們比什麼差什麼。今天太陽落東邊了?什麼都是倒着來。他們一下處於劣勢,仰頭懵懵地看外星人一樣打量着王德元。
王德元也一頭霧水,燕兒姑娘受人追捧的身份他不可能認識。雖然琴藝給王德元的震撼不小,對於紅塵中的女子,他心存芥蒂,即便其中不乏優秀女郎,歉疚地說:“不好意思,我與你家姑娘不曾相識,見面就沒有必要了。”
傻逼!公子一致認爲。還是男人嗎?真想站起來踹幾腳,替燕兒姑娘出口惡氣。假惺惺的故作高尚,這不是與太原城衆多男人爲敵嗎?一種你不去我去的想法,激得公子們蠢蠢欲動。
聽到王德元拒人門外的回答,侍女不但不意外,反而敬佩燕兒姑娘料事如神,繼續說:“姑娘說了,請您務必賞光。”
王德元思索片刻,且不管見面的原因,再推辭就太沒禮貌了,畢竟她的琴藝值得人去尊敬,表情淡淡地說:“好吧,請帶路。”
看着王德元極不情願的態度,趙公子等氣的牙齒直打哆嗦,真是狗肉上不了檯盤。王德元跟隨侍女離開,客房裡只留下一堆鬱鬱寡歡的公子在嫉妒中顫抖。
上了三樓,所有的房間都是“怡紅院”內部人員的居所。在一個房間門口,王德元被侍女示意進去以後,門“啪”的一聲把王德元關進房間裡。
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鼻孔,沁人肺腑,不比一樓那般濃郁嗆鼻。房間簡陋的讓王德元有些意外,與想象中充滿女人妖味的待客房相去甚遠,儼然一所姑娘的閨房。
燕兒姑娘背對着在窗前亭亭玉立,千嬌百媚的身姿,比之剛纔激情彈奏時顯得孤寂許多。王德元審視着姑娘的背影,好一會兒,等燕兒姑娘轉過身來,王德元被懵得頭昏腦脹,向後打了一個趔趄才勉強站定。對着他的就是前不久從雪地裡救回來的南宮秋燕。
“你……你怎麼……怎麼來了這裡?”王德元嗆着一般有些語無倫次,驚喜之餘更多的是不解。南宮秋燕留下書信消失以後,王德元沒少惦記。想到她已回家,王德元感到一絲慰藉,沒想到會落入紅塵。與其在這種地方相見還不如不見。
“坐下吧!”南宮秋燕柔柔地說,聲音帶着親切。表情裡是綿綿憂傷。王德元的吃驚沒有脫離她的意料,索性不去理他,拿了一罈酒放在桌上打開。
看着南宮秋燕風輕雲淡的表現,王德元氣不打一處來,凌厲的目光盯着南宮秋燕怒斥:“我在問你話!”
南宮秋燕被王德元的呵斥嚇了一跳,僵在哪裡,竭力維持着鎮定情緒,弱弱地說:“我一個弱女子還能去哪裡?”
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地方最讓王德元不想見到與自己有瓜葛的人出現的話,那麼就是妓院,包括南宮秋燕,也包括謝振樑。王德元用手指指着門口,顫抖着問:“我哪裡不能住嗎?我不是給你騰出來了嗎?”
“我一個毫無瓜葛的女子住你那裡算什麼?你以後還做不做人?”只見一串無聲的眼淚,像決堤的河水,從南宮秋燕白皙俊俏的臉龐流下來。南宮秋燕來這裡賣藝以後,才知道脫離親人的生活無比苦悶。今天一見王德元,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再裝作不見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瘋掉。
任何時候,女人的眼淚就是殺手鐗,無論多麼強勢的男人都恨不起來,只剩憐香惜玉。看着南宮秋燕,王德元的心終究狠狠的疼了一下,無奈地坐下來,手深深地插進發髻裡。
南宮秋燕仰起頭,努力逼回眼眶裡的淚水,故作輕鬆地破涕一笑,給王德元倒一杯酒。
王德元不擡頭,拿起杯子“咕嘟”一聲一飲而盡。手中的杯子“砰”的近乎扔在桌上,偏頭看向一邊,無心理睬坐在對面的南宮秋燕。
“不要生氣了,我只是賣藝不賣身。”南宮秋燕紅着眼眶,深情地看着王德元,感到很幸福,至少還有一個人很在乎自己,即便不是愛情愛情的原因。打趣地說:“我只是欠你一條命,你又不欠我什麼,犯不着生我的氣。權當你記憶裡沒我這個人好了。”
王德元轉頭瞪着南宮秋燕,不知可否的一“哼”,說:“你的命一半屬於我,你作踐你自己我管不着,可不能作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