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在此時發生了。
遠處出現一騎,風馳電掣般地向蔣全義方向而來。
蔣全義的隨扈頓時急趕上前,攔在蔣全義身前。
而那騎兵遠在一里之外就“躍”下馬背,說是躍,其實是滾落。
他來不及拍打身上的塵土,甚至來不及揉揉滾落時,崴了腳,一拐一拐地向蔣全義衝來。
“將軍……緊急軍報……十萬火急!”
隨扈們慢慢向兩邊散開,蔣全義沉聲喝道:“天塌不下來,急什?說吧,何事驚慌至此?”
“昨日凌晨,大批清騎從郯城南下,隨即對沭陽城發起進攻,至傍晚時分,城被攻破,城中八百守軍全軍覆沒,至今日卯時,沭陽城的傳信兵方纔趕到海州報信……另外,在小的出海州城來向將軍報信之前,海州城北也出現敵軍,斥侯來報,有不下五、六千人的敵軍正從北面而來……。”
蔣全義的臉一連數變,驚愕中帶着一絲慌亂,然後慢慢鎮定,眼神中有一股戾氣漸漸成形,然後嘴角浮現出一絲象是譏諷,最後索性笑了起來。
“蔣某正愁閒得慌……來得好!”
蔣全義大聲道:“調頭,隨本將軍趕回海州城。”
在躍身上馬之後,蔣全義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突然回身衝着戚家兄弟道:“你們……不必隨本將軍回海州了,即刻回杭州府,將此軍情當面稟報吳王殿下……另外,就說是奉我之命,向王爺求些好槍,供泰州衛使使。”
說完,猛地一夾馬腹,戰馬發出一聲“希聿聿”的嘶鳴,如箭矢般先前急馳而去。
戚家兄弟面色大變,可又一時無法應對。
戚家傑疑惑地看着他兄長,“哥哥,將軍究竟是何用意?難道這就算是給咱們下了命令了?可大戰在即,咱們離開海州……這合適嗎?”
戚家豪臉色變得憂鬱起來,他注視着蔣全義已經漸漸消失的背影,吶吶道:“這仗……怕是吉凶難料了。”
戚家傑這還在乎地道:“哥哥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北伐軍縱橫大江南北,這麼些年怕過誰來着?不就是幾千韃子來犯嘛,擊退就是了。”
戚家豪搖搖頭道:“恐怕不是這麼簡單……我朝與清廷訂有和約,照理敵軍不應該明目張膽地進攻海州,既然已經發起進攻,且已經攻破沭陽,那麼,敵人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而海州城僅五、六千人……所以,此戰必定兇險異常啊。”
“那還說什麼?”戚家傑急道,“咱們應該趕緊追上將軍,一同回城中禦敵纔是。”
“胡鬧!”戚家豪一把拽住準備躍上馬背的弟弟,“將軍有令,令你我速回杭州府報信……難道你還敢違抗軍令不成?”
“哥哥,都什麼時候了?報個信,還要咱們正副營長一起去不成?”戚家傑用力甩開他哥哥的手,急道,“哥哥快上馬,再遲就追不上將軍了,到時萬一城門關閉,咱們就進不了城了……。”
“啪”一記清脆地耳光聲響起。
戚家豪大力一記耳光,打得戚家傑有些懵,他吃驚地看着哥哥,“你打我?”
戚家豪雙手緊拽着弟弟的衣袖,“弟弟,聽哥哥的,回杭州府向王爺報信……這是軍令,也可能是做哥哥的……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哥哥這是什麼話?”
“聽着……此戰非同小可,我朝與清廷停戰並簽下和約,北伐軍主力已經調回長江以南,如今江北僅有一衛關,不足三萬人,且分散在淮安、揚州各地駐防,就算迅速派信使求援,援兵到來,至少得三天時間,而此時海州城遭遇西、北兩路敵軍合擊,且敵軍兵力遠勝於我兩倍以上……我想將軍定是要封城固守了……聽哥哥的,你回杭州府報信,哥哥我追將軍去,與將軍同生共死,這樣,不管結果如何,既不負將軍想保全你我兄弟,也不使人指責咱戚家男兒是貪生怕死之徒!”
戚家豪慢慢地放開了不斷想甩脫的手,他聽明白了。
原來,不論是蔣全義,還是哥哥,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想留戚家一條命。
“既然是必敗之局,哥哥爲何不勸阻將軍南撤?這樣,咱們追上將軍,力諫他撤退……王爺說過,明知打不過還打,那不是勇敢,是蠢!”
“放屁!”戚家豪大怒道,“你個半大的娃兒懂什麼叫勇敢,什麼叫蠢?將軍身經百戰,我都能猜到的事,他豈能猜不到?如今沭陽城已被敵軍攻破,守軍盡沒,淮安府除了我軍,就邳州、淮安城兩處各有三千守軍,我軍一撤,敵人南下的大門就會被打開,敵軍來勢洶洶,必定還有後續軍隊,如此一來,不等大將軍府做出反應,淮安府就已經易手!”
戚家傑開始驚慌起來,他愣愣地瞪着他的哥哥,呆住了。
戚家豪不再多話,他迅速轉身,躍上戰馬,用馬鞭指着弟弟道:“回去轉告叔父,我就算戰死在海州城,也絕不墜了先祖的顏面……!”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戚家傑突然和身撲上,一把將戚家豪從馬背上生拽了下來。
戚家豪頓時怒了,“你想做什麼?!”
戚家傑一把推開戚家豪,自己反身上馬,然後一緊手中自己戰馬的繮繩,夾着馬腹衝了出去。
衝出數丈之後,戚家傑這纔回身,大聲道:“大將軍有令在先,但凡遭遇惡戰,父子同在,則父走子留,兄弟同在,則兄走弟留……哥哥,回去轉告叔父,我就算戰死在海州城,也絕不墜了先祖的顏面……!”
聲音猶在迴響,身影已經杳杳。
戚家豪眼睛一熱,一下就蹲在了地上。
可隨即他迅速起身,用袖口抹了一把,果斷返回碼頭,衝船伕道:“奉將軍令,緊急軍情,徵渡船向南,至杭州府報信!”
那船伕有些傻眼了,吶吶道:“總爺,咱這是渡船,杭州府遠在二千里之外,不說途中風浪,就算是風平浪靜,這船也到不了杭州府啊。”
“休要囉嗦,你只要到吳淞口就行,到了那便有水師巡航……你放心,船毀了,我賠你!”
船伕苦笑不止,船毀了命沒了,你賠我十條也沒用啊。
可心裡雖然這麼想,可也知道軍情緊急。
於是,解纜豎帆,一條平底船,愣是當成大海船,向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