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畢竟要上陣,與韃子拼殺,最後還不是拿命還?”
“命?咱的命值幾個錢?不就一口氣的事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當兵吃糧,上陣賣命,自古就是這個理。”
“就是,有銀子賺,又能殺韃子出口惡氣……好事啊,都是人,怕他作甚。吳王殿下瞧得起咱們,讓咱們入北伐軍,就是將咱們當自己人了……別沒事找事,你,怕死就回去,別擋咱們的路!”
“可我聽說,坐在這衙門裡的官,原先是衡陽當地的一個潑皮……據說是前朝巡檢司的差役,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北伐軍將軍了呢?”
“看……就說你小子耳朵不好使吧,你是不知道啊……前些日子,韃子路過這,燒殺搶掠,屠殺了鎮上所有人,就是裡面的官,帶着五百多莊稼漢,在鎮外山上殺光了韃子……嘖嘖,英雄哪!能在象他這樣的官麾下效力,要我說……想死都難!”
“真的?”
“自然是真的,這不北伐軍的大老爺,特地爲他封了官……守備將軍哪,怎麼會是小官呢?”
這一臉的鄙夷,讓嫌棄裡面人官太小的漢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啊,丟死個人了!
要說劉放可能別的不行,忽悠人在行啊,不要說,門口定是安排託了。
要是,“託”這個職業,自古就有,可謂傳承千年啊!
……。
劉放此時很生氣。
倒不是爲了門外這些莊稼漢,他也聽不着啊。
他生氣的是,三天了,攏共招了二千一百多人,不夠啊,離他的目標萬人,那是差太遠了。
這就得怪池二憨了,隨口一許諾,愣是急煞了這個官癮很大的“留一手”。
可劉放或許不知道,第二次江北大戰,大將軍府在十一府之地徵兵,一個月也才招募了三萬餘人。
正經招兵嘛,那得看看個子、問問年齡、試試力氣,最後還得探探幾個男丁、排行第幾,然後再登記造冊。
可不象劉放這廝,那叫一個來者不拒,這要放在後世,妥妥一個民兵連長的角啊。
當然,劉放是瞧不起“民兵連長”的,因爲他的理想,是將軍!
劉放“勒令”他原先巡檢司的那夥兄弟,四面八方地宣揚他的戰績,還將剛剛到手的守備印,發瘋似地往一疊紙上蓋了許多,人手一份,以此來證明他的官是正經的,至於人正不正經,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可劉放愣是有拿雞毛當令箭的本事。
他的守備,全名是“建新朝揚州府金湖縣衡陽鎮守備”,可劉放卻把它解讀成揚州府衡陽守備。
少了中間的縣,這級別就差太多了。
就象是後世一個地區市局和縣局的區別。
當一個七從品,說成了一個妥妥六品官。
門外涌來的各處民衆,十有八九就是被這麼煽乎着來的。
也是,這世道,還有比在北伐軍餉銀更多的軍隊嗎?
關鍵是,劉放的“形象”太高大了,想想,一個平日的潑皮,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登高一呼,響應者衆……一戰成名,當世名將,嘖嘖,那是什麼角色?
完全是一副力挽狂瀾的忠臣義士的角啊。
更讓民衆歎服的是,勝了!
用一羣和他們一樣的莊稼漢,打對方武裝到了牙齒的韃子騎兵,居然勝了!
至於劉放怎麼勝的,那些追隨者死了多少,劉放自然是不會透露的,就算有人問,也被劉放牛眼瞪了回去。
還有,池二憨率部數百里奔襲,自然也不會被劉放提及的。
用劉放的話說,這不是他不知感恩,是形勢所迫,想來以池將軍他老人的氣度……定會諒解,不會計較的。
也就是說,這場破襲、反突襲戰,愣是被劉放宣揚成了他主動型防禦,一個人的功勞。
至於他漏洞百出的說詞,能不能取信於人,就完全不在劉放的考慮之中,就象後世相當妥帖的一句話——不管民衆信不信,反正劉放自己是信了。
自己信,很重要,自己一信,就成自信了。
所以劉放從來不去考慮,招募起這麼多人,他有沒有能力、有沒有時間去訓練?
這麼多人,他能不能指揮得了?
還有,這麼多人,武器夠不夠用?
池二憨離去時,大手一揮,將戰場上韃子留下的武器一股腦送給了劉放,還留下些火器做爲支援。
可池二憨會留下很多嗎?肯定不可能,他的部隊是回援泗州,是要去打仗的,再說了,劉放當時身邊就十多人,能留下個二十杆槍,就算是很給面子了。
所以劉放如今一個頭有兩個大,他在生氣!
生氣原來帶兵是要爲他們提供武器的,難道不象以前府兵,自己帶武器、糧食來的嗎?
敢情這廝評書聽多了,還當是太祖那時衛所囤兵呢。
而且,迫在眉睫的還不是武器,是糧食。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管天管地,沒聽說過能管人肚子不餓的。
可衡陽鎮被韃子付之一炬,就算鎮上原本有存糧,此時也早成灰燼了,往哪找糧去?
門外那些來投奔的民衆,沒武器給他們每人派根棍子還沒什麼大事,如果一聽說沒飯吃,定是一鬨之下,作鳥獸散。
劉放百思不得其解啊,一咬牙,他決定往揚州府府治江都一行,伸手化緣,這事老劉在行,都說倒黴不揀日子,花口唾沫的事。
……。
揚州知府,姜伯禮。
他可以說是吳王殿下發跡時的追隨者了。
吳爭剛到紹興府,被魯王朱以海授了個樑湖所百戶。
在安頓了帶來的難民之後,爲了籌措軍餉,打的第一仗,就是圍剿平崗山山賊。
姜伯禮就是當時平崗山最大山賊的“軍師”,良心未泯,被吳爭招攬。
他是讀書人,十多年屢試不中的落第秀才。
按他的話說,前半生走黴運,後半生一洗前“黴”,終於一飛沖天了。
也對,一個老秀才,做到揚州府知府,就算不是“前無古人”,相差也不多了。
但姜伯禮要補這個實缺,自然不可能是按資歷的。
事實上,如果沒有吳爭不經意地“隨口”一句,怎麼輪,也輪不到姜伯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