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張煌言的“擠懟”,吳爭本就沒有去找錢肅樂的意思。
很多趕巧的事湊上,引發了這場本不該發生的大亂。
而董應第的反應確實非常快。
他在聽聞此事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感到機會來了。
董應第立即串連其它御史和幾個朝臣,趕至廖仲平處,爲得就是阻攔廖仲平前往調解。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董應第之所以一心與吳爭做對,要置吳爭於死地,其實說穿了也很簡單。
利益二字。
從表面上看,吳爭與董應第並無交集。
可事實上不然,吳爭觸動了董應第這一部分官員的奶酪。
之前魯王朱以海監國時,方國安與王之仁截留紹興府周邊十數縣的數十萬賦稅,這其中有董應第一衆的影子。
試想,方國安當初在錢塘江東岸駐囤,而王之仁更是遠在定海。
紹興府周邊十數縣的賦稅就算二人想截留,又如何轉運至東、西兩地?
這徵收、運輸都需要人手,更需要朝廷上層的協調和當地官府的配合。
做爲戶部尚書的董應第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不言自明。
朝中重臣不是沒人猜想到,而是忌憚方國安、王之仁手中的軍隊,生怕逼反了二人,引來滅頂之災。
而朱以海是真不知道,他沒有那種洞察力。
照說這樣,董應第他們也遷怒不到吳爭頭上來。
但吳爭的迅速崛起,方國安的叛變,到吳爭倡議廢黜朱以海,擁立朱媺娖。
到最後吳爭將樑湖衛所整合成鐵板一塊,幾乎紹興東南,成了國中之國。
其實朝廷已經失去了對紹興府東南數縣的徵稅能力。
紹興府就這麼八個縣,蛋糕只有這麼大。
吳爭多分了,自然有人少分了。
所謂擋人財路,無疑於殺人父母。
恨,就是這麼來的。
但這恨還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這也是董應第一直以來,只要有機會,就拉動一幫子官員彈劾吳爭的原因所在。
那個時候,董應第等人只是想將吳爭拉下馬,而非一定要致吳爭於死地。
但從吳爭北伐起,特別是佔領杭州府開始。
這事的性質就變了。
人心,除了貪婪,還有一個重要的負面情緒——妒嫉。
妒嫉,俗稱眼紅。
吳爭在杭州府的風生水起,讓董應第等人眼紅。
這與方國安掠奪杭州半個城,拉回二十船財物不同。
如果說方國安搶了一籮筐雞蛋,那麼吳爭就是連生蛋的雞都沒放過。
加上方國安資歷深厚,且從朱以海監國,一直是國公爵。
所謂柿子得挑軟的捏嘛,在董應第等人看來,吳爭根基淺薄,竄起太快,自然不能與方國安相提並論。
竄起太快,也有一句俗話形容,那就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董應第等人就想吳爭摔下來,邏輯很簡單,杭州府沒了吳爭,朝廷就能掌控杭州府及周邊的賦稅權,而朝廷的賦稅徵收,又怎能繞得過戶部?
可董應第等人無法預料到,吳爭可以一路高歌急進,在他們眼中穩如泰山的清軍,居然連連潰敗,生生讓吳爭撿了個大漏。
這個時候,董應第等人發現糟了,昔日根基尚淺的少年,突然成了一個他們無法撼動的巨人,至少從實力上而言,已經形成了輾壓之勢。
這個時候,董應第等人內部產生了分岐。
兩種方案,一是與吳爭握手言和,從此休慼與共。二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握手言和,自然是皆大歡喜,政鬥從來不以投降和言和爲羞恥,只論成敗,對於這一點,董應第等人衛熟能詳。
可問題是,吳爭與尋常人不同,說他年少氣盛也好,囂張跋扈也罷,他沒有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該有的包容和寬恕。
這一點,已經不是秘密。
其實只要吳爭可以在閒暇之餘,拿眼角的餘光去掃一眼董應第他們,或許今日事變的後半段就不會發生。
可吳爭沒有,準確地說,不會。
正因吳爭“氣盛”,變相地斷絕了董應第等人向吳爭的靠攏。
促使他們爲保權力和利益,與吳爭死嗑到底。
說到底,一切還是爲了兩個字——利益。
朝中的權利是有限的,可官員相對是無限的。
如何以無限的官員去瓜分有限的權力,佔據其中的大頭,這是一門學問,也是一切政斗的根源。
董應第是萬曆年間進士,老資格了,否則也混不到戶部尚書的高位,他前後歷經五朝,見識過黨爭,也見過魏忠賢的垮臺,他是政斗的親歷者。
在他心目中,吳爭的危害遠勝於清軍。
日思夜想,都在尋找扳倒吳爭的機會,所以,事變一發生,他的反應非常快,那就是趁此良機,剷除吳爭。
這事聽起來很難,吳爭那可是數萬大軍的主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哪怕是一部尚書,要殺吳爭,也是難如登天。
可在董應第看來,這很容易。
其實在董應第心裡,一樣不相信吳爭會在此時謀反,說難聽點,以他的判斷,如果吳爭真想篡位自立,何須親自行此大逆?
只要將山寨中他的軍隊撤走,然後借清軍之手,對山寨來個一窩端,到時不但心願達成,還可以爲監國、朝廷復仇的名義,佔據與清廷戰與不戰的主動權。
回來親自行此謀逆之事,腦子燒壞了恐怕也不會傻到如此。
確定了吳爭不會謀反,這纔有了董應第接下去的計劃,只要吳爭不是謀反,那麼他對兩軍的火拼就會有節制,有了節制就會有留手,有留手就是自己發動的最好時機。
殺人,其實不要大費周章,真的要殺人,只須一刀。
甚至刀都不用太好,鈍的、缺嘴的,哪怕是把柴刀,足矣。
有廖仲平的一營近衛軍,讓董應第成竹在胸,近衛軍代表的是朱媺娖和朝廷。
只要吳爭沒有謀反之意,那麼近衛軍的到來,就會讓他失去警惕之心,至少能令他減少戒備。
夜幕之中,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