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欲來風滿樓。
在這雙方停戰,各派使團議和之際,看似一片和平局面,其實底下卻暗流涌動。
吳爭剛回到應天府,就聽聞今日雙方重啓談判時,洪承疇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儀真數百明軍,換取丹徒,否則就停止和談,徐州清軍即刻南下,大戰重啓。
面對着洪承疇赤果果的威脅,張國維和張煌言只能派人將此事急報首輔陳子龍。
陳子龍自然不肯答應,雙方僅談了一柱香的時間,就不歡而散。
談判由此再次陷入了僵局。
吳爭決定去見見陳子龍。
到陳府時,張國維與張煌言都在,見吳爭進來,二人起身拱手見禮。
可陳子龍卻紋絲不動。
倒不是說,陳子龍需要向吳爭見禮,而是做爲主人,這禮按理是省不得的。
吳爭沒有介意,只是向二張施了個眼色。
張國維與張煌言對視一眼,悄悄退去。
“首輔既然肯見吳爭,總得說話吧?”吳爭微笑着,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
陳子龍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正如你所料,清方提出交換那數百明軍。我就想問問,以丹徒交換,你同意嗎?”
“自然是不同意的。”
陳子龍一怔,他沒料到吳爭會這麼幹脆。
說實話,陳子龍是絕對不會同意以丹徒交換數百明軍的。
可他擔心吳爭作梗。
“鎮國公真是這麼想?”
“當然!吳爭再蠢,也不會拿上萬將士性命收復的丹徒去換數百人命。”
陳子龍仔細打量着吳爭,見他不象搪塞,這才臉色緩和起來。
“這麼說,你我心中所想是一致的。至少在這件事上,你我同道。”
“首輔這話太過偏頗,你我豈止只在這件事上同道?”吳爭笑道,“在抗清復明之事上,你我一直同道。”
陳子龍臉色有些動容,他點點頭道:“陳某同意。那麼這事就不難應對了,我這就讓張公去回絕了洪承疇。”
吳爭搖搖頭道:“不可!”
“你這是何意?”陳子龍蹩起眉頭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不同意交換嗎?”
吳爭答道:“我確實不同意交換,但人得救!”
陳子龍沒好氣地道:“人在清方手中,豈是你說救就能救的?除了答應洪承疇的無理要求,你還能有什麼方法去救?”
吳外搖搖頭道:“我也想不出別的方法。”
陳子龍怒道:“你究竟想怎樣?”
“首輔息怒,我的意思是,如果立即回絕洪承疇,恐怕會使得洪承疇斷了念想,立刻對儀真將士不利。所以,既然找不到應對辦法,不妨拖上兩天再說。”
陳子龍吸了口氣,沉聲道:“你道陳某不想救人?那些都是我朝功臣,若是能以陳某一人去換他們逃出圇圄,陳某絕不推託……可眼下我朝最需要的不是戰爭,而是休養生息、積蓄實力,洪承疇善謀,豈會不知道你拖上兩天的用意……就算拖兩三天,最後的結果還是如此。”
吳爭隨口道:“只要能拖着,那就有希望,說不定這兩三天中就有變局也不一定。”
陳子龍目光犀利起來,“吳爭,此事重大,你可切不能節外生枝。”
“放心吧,我理會得。吳爭此來,是想請首輔立時準備應天府防務,以應對清軍突然開戰。”
陳子龍盯着吳爭的眼睛,“你剛剛纔答應不節外生枝的。”
吳爭微笑道:“首輔誤會了,我的意思時,我朝沒有答應洪承疇的要求,很可能清軍會在這幾日有異動,談不攏打一打也不是什麼壞事,以戰促和嘛。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況且韃子如獸,不可不防。”
陳子龍緩緩點頭道:“此言在理,本公會交待下去。”
吳爭起身拱手道:“我來也就是此事,那就……告辭了。”
陳子龍點點頭,沒有說話。
吳爭微微一笑轉身而出。
突然身後傳來陳子龍的聲音,“若清軍真來攻,還望鎮國公不要離開應天府。”
吳爭有些茫然,回頭問道:“應天府防務由內閣及禁軍負責,吳爭留在應天府,怕是也幫不上什麼忙。真要打起來,我還得去鎮江或者丹徒指揮。”
陳子龍迴避着吳爭的目光,只是道:“聽我的,近幾日裡,你不要離開應天府就是。”
吳爭更不解了,“首輔怕是有事瞞我吧?”
陳子龍遲疑了一會道:“現在不是說的時候,過三兩天,你自然就會明白。”
吳爭見陳子龍不肯吐露實情,心裡雖然疑惑,但也不能勉強,於是點點頭道:“也行,如果沒有什麼緊急軍情,我留在應天府就是。”
吳爭離開之後,從陳子龍左側身後轉出刑部尚書徐孚遠、工部尚書宋徵輿二人來。
宋徵輿輕聲道:“首輔爲何要提醒吳爭,其實此事若能成……倒也不是件壞事!”
陳子龍仰頭長嘆道:“陳某一直詬病大明朝堂黨爭頻頻,致朝政荒廢,如今忝居首輔之位,卻要效仿前人誘發黨爭……這已是不得已而爲之,豈能再行暗殺這等卑劣手段?”
宋徵輿卻道:“只要結果是爲了大義,手段卑劣又有何妨?如果真要讓吳爭再立新功,那朝堂就是他的一言堂了,到時我等怕也只是他的傀儡。如今內閣,看似五位閣臣共同執政,可實際上,還是他吳爭一手遮天,之前攫取首輔主使談判,就能一眼看出。以我之見,與其繼續內耗下去,不如當斷則斷。”
陳子龍目光變得犀利起來,看着宋徵輿道:“有所爲,有所不爲。吳爭雖然言行荒誕、舉止跋扈,可總有功於朝,況且他是宗室後裔,豈可私下加害?”
宋徵輿嗤然道:“人中兄迂腐!先不說吳爭身世尚未確認,就算確認,天下宗室子弟多如牛毛,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爲光復大業犧牲,也算是他爲宗廟社稷盡心了。”
陳子龍臉色驟變,一旁徐孚遠沉聲指責宋徵輿道:“轅文兄不可放肆!論私人中兄是幾社魁首,論公人中兄是當朝首輔,你豈能對人中兄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