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百姓雲集起來涌向營地時,金聲桓、王得仁兩夥人正在理論之前的小火拼,是誰的不是。
聽聞百姓“暴亂”,金聲桓兇相畢露,他下令平亂。
金聲桓嫡系皆出身盜匪,他們的兇殘本性,讓他們對百姓動刀,毫無障礙。
頃刻之間,死傷百姓數十人,百姓哪受得了這,立馬一鬨而散,各自奔逃。
如果金聲桓天良未泯,此時罷手,倒也能說得過去,畢竟是百姓聚衆鬧事,先衝擊的軍營。
可他確下令追擊。
狠吧?
讓一羣豺狼去追擊捕殺手無寸鐵的百姓,後果如何,不言自明。
而這時,王得仁出手了。
王得仁匪號“王雜毛”,自然也不是什麼好鳥,追隨李自成、白旺時,手上血也沒少沾,沒降之前與金聲桓鎮守紹興府,也沒少打劫富商、百姓。
但這時,他卻下令所部阻擊金聲桓部,保護奔逃百姓了。
這不是他因良心而反對金聲桓,而僅僅是爲反對而反對。
既然金聲桓選擇了殺,那他就選擇反殺。
兩支殘部,頃刻之間在營地內外大打出手。
其聲勢絕對不亞於兩軍交戰,便是你死我活!
如受驚小兔的鄉紳百姓,逃出數裡地,見後面沒有人追來,驚魂初定之後,遂派人分兩個方向去報信,一路往瀝海,一路往平崗山。
平崗山,從朝廷北歸之後,山寨中已經沒有多少兵力了。
它還繼續存在的意義在於,那裡已經被修築成一個軍事要塞,捨棄確實可惜。
至少在紹興府周邊還沒有抵定之時,平崗山寨還有存在的必要性。
此時在平崗山寨的主官,就是吳爭的發小,日日悲嘆被吳爭遺忘的沈致遠。
少年人,血氣方剛,特別是江南一帶深受戚繼光抗倭影響,但凡少年都有“若個書生萬戶侯”的夢想。
可沈致遠認爲,最悲涼悽苦的莫過於,有着副千戶之職,卻只能領千人無所事事,困守山寨。
人閒得全身發癢,刀閒得生鏽。
就算是個孬兵,此時也在想着換種日子過過。
機會來了。
當受害百姓前來報信時,沈致遠立馬集結軍隊,兵發下管。
吳爭當時掩護朝廷北歸時,帶走了山寨中幾乎所有的騎兵。
但還是留下了一些,爲得是平崗山寨偏遠,需要是瀝海保持消息暢通。
而現在,沈致遠集結的就是這三十六輕騎。
“血灑疆場、馬革裹屍,富貴險中求!”這是沈致遠在出發前的動員詞。
古有唐將席君買以百騎破胡兵上萬。
今日明將沈致遠三十六騎平亂。絕不諻讓古人寸許。
沈致遠有勇,有謀。
他明白三十六騎想平亂很難,於是他打出了“吳”字將旗。
整個江南,能打出吳字旗的只有一家,那就是鎮國公吳爭。
狐假虎威、兵不厭詐。
當沈致遠三十六騎抵達亂軍營地前時,亂軍一部分被王得仁部牽制在營地周邊,還有一部分散落在營地數裡方圓。
亂軍驟見騎兵來襲,可擡頭見到的是“吳”字將旗,這下意識中,還沒有回過神來。
因爲他們這次並不是反吳爭、反朝廷,在他們心中,這也是一場“正義的平亂”,而且是奉金聲桓將令行事。
正是這一遲疑,給了三十六騎迅速突破的時間。
當騎兵揮刀梟去數十級時,亂兵方纔如夢初醒,可這時,反抗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三次貫穿,伏屍百具,亂軍紛紛逃竄或棄械投降。
於是沈致遠率軍趁勢突入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開了金聲桓的親兵營,將刀架在了金聲桓的頸上。
這還不算,沈致遠轉而硬生生地將王得仁繳了械。
這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僅僅一柱香的時間。
營地內外二部士兵尚未結束火拼之時,沈致遠三十六騎,已經制住了兩個主將。
可謂夠狠、夠準、夠大膽。
金聲桓不服。
王得仁更不服。
不說別的,沈致遠只是一個副千戶,他們卻是吳爭所授總兵、副總兵官。
這就有些象一個副團長帶兵抓了師長、副師長那般荒謬。
沈致遠原本只是想平亂,趁機立下軍功,脫離這個除了母獸之外,再無異性的山溝溝。
可金聲桓的反應與王得仁截然不同。
王得仁自恃今日無過錯,他坦然面對沈致遠,心覺得就算將事鬧到鎮國公面前,自己也不會吃瓜落。
金聲桓卻想到的是,如果吳爭藉此事廢黜了他的軍權,那自己什麼都完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金聲桓從“一斗粟”盜賊,投左良玉成爲明軍,再降清成爲清軍,繼而在紹興府再降明,堪比三姓家奴。
能活到現在,依靠的只有一個字“狠”,還有一支嫡系人馬。
亂世之中,軍隊就是命,投到哪,都能安身立命。
於是,金聲桓在沈致遠收刀,下令“綁上”的一剎那,動手了。
金聲桓作戰經驗豐富,他沒有衝向沈致遠,因爲他知道,就算挾制住沈致遠,一旁王得仁也絕不會爲了一個副千戶而放過他。
金聲桓竄入軍帳,見主將逃脫,金聲桓親兵紛紛反抗,追隨金聲桓遁入軍帳的不下十人。
這可不是自己找死。
金聲桓有着非常豐富的對敵作戰經驗,面對騎兵,他勢單力寡,無法正面突破,那麼遁入軍帳,騎兵下意識中就無法做出有效反應,騎兵如果驅馬闖入,那等於自找死路。
因爲篷佈會裹住騎兵的人和馬,變成睜眼瞎。
而金聲桓則不同,他只須用刀割開後面篷布,然後竄出,再召集散於營中的部下,用不了多時,就可集結起一支可與騎兵對抗的人馬來。
這個逃生方案,確實可行。
但金聲桓卻忘記了,他所面對的不只是個普通的副千戶。
沈致遠是吳爭發小,一起光着腚長大,還一起翹家去投奔吳爭叔叔,只是沈致遠不幸被他爹抓了回去罷了。
如果說現在還有下屬敢忤逆吳爭的話,沈致遠定是其中一個,沒有之一。
而且沈致遠有着一個將軍夢,他喜歡酣暢淋漓、推崇慷慨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