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遠處,有片水澤。從水澤往西十餘里,越過長城,就是揟次。”
嚮導伸手指着遠方,對張山、努羅二人道:“揟次再往西,約莫二十餘里,就是姑臧所在了。”
張山二人聽着嚮導的話,比照着手中簡陋的地圖,商討起來。
張山琢磨了片刻,皺着眉頭,道:“我曾爲遊俠兒,也到過河西走廊。這一帶,真正做主的,是臨鬆盧水胡。臨鬆盧水胡是安定盧水胡的重要分支,勢力不小。如果就此攻打武威,恐怕會惹上盧水胡!”
雖然張山並不懼怕盧水胡,但他們的目標,是韓遂叛軍。在對陣韓遂叛軍的同時,再招惹盧水胡,是不智之舉。
努羅則沒有張山的見多識廣,半輩子沒出過北地郡,對於盧水胡並沒有什麼概念。
這時候,旁側的嚮導卻說話了。
這嚮導其實是神州商行麾下商隊的成員,是專門負責從北地郡到武威郡的商路運輸隊的成員之一,本身就是姑臧人。
“張統領的確見多識廣。”嚮導笑道:“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數年前的河西走廊,的確是盧水胡一家獨大,但眼下卻不然。”
“哦?”張山一愣,接着釋然,道:“也對,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在河西走廊混飯吃的時候,也是好幾年之前的事了。”
“自中平元年羌人作亂,先後諸多羌族豪帥此起彼伏,盧水胡就一直被羌人打壓。尤其是韓遂叛賊崛起,吞併各叛賊部衆,一家獨大之後,河西走廊諸多縣城,盡皆被韓遂所掌控。盧水胡勢弱,只能遷往盧水下游,棲息於休屠澤一帶。”
嚮導說着,語氣頓了頓,又道:“盧水胡有個傳統,不知道張統領知道不知道?”
“傳統?”
張山和努羅盡皆凝眉思索。
見二人不知,嚮導才道:“盧水胡一直以來,有作朝廷義從的傳統。遠的不說,就是十幾年前,破羌將軍段熲便徵召了一萬湟中義從,這也是盧水胡的一支,河湟盧水胡。”
“義從!?”
張山、努羅二人相視一眼,不由恍然。
義從,說白了,其實就是僱傭兵。盧水胡就有當僱傭兵的習慣,歷史上,大漢朝廷曾多次徵召盧水胡爲其作戰。
既然是僱傭兵,自然不會無償爲人打仗,財貨肯定不能少。
張山和努羅想了想,覺得應該可以將盧水胡拉攏過來,如此奪取武威,就要輕鬆的多。
但在這之前,還得向李錚彙報請示一下。
畢竟,要僱傭義從,須得大筆財貨,這可不是他二人能夠做主的。
當下,便在那水澤畔,尋了處稍稍隱蔽的地方,紮下營寨,同時,給李錚寫了一封信報。
隴關,是漢陽與右扶風交界處的重要城關。
隴關面東背西,背靠隴縣,南臨渭水,北有秦亭、街泉亭。閻行得了韓遂命令,率領八萬兵馬,與隴關樑興合兵一處,共計十二萬人馬。
又各分兵兩萬,屯駐於秦亭、街泉亭,三處互爲掎角,倚靠隴縣,端的是防禦如鐵桶一般。
皇甫嵩趁王國叛軍銳氣全消,士氣衰減,兵糧盡絕之時,發起雷霆一擊,將王國十萬大軍一擊而潰,斬首三萬級,俘虜四五萬,並斬殺包括王國在內等叛將十餘人。
隨後緊追潰兵,到了隴關之下。
然則隴關地勢險要,又有秦亭、街泉亭互爲倚靠,樑興防備森嚴,朝廷大軍連攻數日,卻難有作爲。
隴關下,漢軍大營,主帳。
皇甫嵩端坐主位,董卓等一干武將於堂下次第相對而坐。
“今日召集衆將,有一事相告。”
皇甫嵩也不囉嗦,當下拾起案桌上的一卷布帛,轉手讓旁側親衛遞給了右首的董卓。
董卓不明所以,看了眼皇甫嵩,翻開帛書一看,眉頭不由一挑,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其餘諸將見此,雖不明所以,但盡皆被吊起了好奇心。
“嘖嘖,我們這位護羌校尉,果然是名不虛傳啊!”董卓嘖嘖有聲,道:“早先聽得傳聞,說此人善於用兵,以少勝多,連戰連捷。以百十人之力,從韓遂逆賊的圍追堵截之中,安然救出傅南容,那時本將軍還不太相信呢!”
皇甫嵩撫着頜下鬍鬚,笑道:“如果書帛上所言具爲事實,的確很讓人震驚,也證明了此人名頭不虛。”
說着,皇甫嵩便將書帛上的信息道出:“這是剛剛接到的護羌校尉的軍報,李校尉率兵四千餘,奔襲數百里,一日一夜間,連破韓遂三萬大軍,已經拿下安定高平。”
聞言,帳中諸將盡皆譁然。
多有不信者,只道是護羌校尉謊報軍情,應該問罪論處。
但也有人持信任態度,畢竟,在皇甫嵩這位左將軍的面前,區區一個護羌校尉,安敢謊報軍情?!這不是找死麼?
“好了。”
皇甫嵩喝了一聲,帳中立刻安靜。
“我相信李校尉不會謊報軍情。”皇甫嵩道:“現下諸位就着這軍報,商討一下如何破敵吧。”
董卓心裡將軍報上的內容細細品味的一番,心裡忽然有些焦躁。他覺得,有些事,似乎脫離的掌控。
卻見董卓眼珠子一轉,道:“逆賊韓遂此番損兵三萬,又失了高平,漢陽郡就暴露在了護羌李校尉的兵鋒之下。皇甫將軍何不下令,讓護羌校尉領兵南下,直入漢陽,與我等裡應外合,如此必破賊兵!”
然而皇甫嵩聽了,卻搖了搖頭,道:“此計不妥。護羌校尉以四千對三萬,雖然得勝,但折損一定不小。在此種狀態下,令其出擊,還不如讓其屯兵高平,只做出南下進攻態勢,反而作用更大。如此,韓遂必然分兵防備,也爲我等減輕壓力。”
在皇甫嵩看來,李錚雖然厲害,但以四千擊敗三萬之後,剩下的力量必然不多。若是繼續作戰,很快覆滅在韓遂手中,還不如一直釘在高平,給韓遂持續的壓力更有作用。
堂下衆將聞言,細細一想,覺得有理。
這場戰爭,雙方投入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三十萬。李錚手下不過區區幾千人,再是厲害,投入戰場之後,也是一滴水花,難以起到作用。還不如將其留着,用以少勝多的威名,作爲一種勢,威懾韓遂。
因此不由齊齊頓首,贊同了皇甫嵩的意見。
董卓見此,心中暗恨,卻無可奈何。
軍議之後,董卓回到自己的營帳,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思索了一會兒,喝道:“來人,把董旻將軍給我叫來!”
“喏!”
不片刻,帳門掀開,走進來一位身材適中的中年將領。此人約莫三十餘歲,面容與董卓略略相似,但卻不比董卓剛硬,圓和了許多。
“二哥!”
董卓見到這人,立刻就露出了笑臉,道:“叔穎來了,快坐。”
“二哥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董旻跪坐下來,擡頭便問。
董卓沉吟了片刻,道:“有件事想交給你去辦——我小覷了那護羌校尉李錚,想讓你去交好於他,順便探探底。”
董旻聞言,眉頭微微皺起,道:“二哥的做法太危險了...依小弟看,還是...”
“你懂什麼?!”董卓濃眉一豎,喝道:“我董仲穎起於微末,多年以來爲漢庭征戰,總難升遷,若非結好何進,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吃土呢!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大漢朝差不多病入膏肓,若手裡沒兵,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我手握數萬人嗎,那大將軍何進會看得上我?!兵馬,一定要握在手中,你知道嗎,豬腦子!如果滅了韓遂,我就沒有理由抓住兵權,漢庭一定會想方設法解除兵權把我調走,到時候任人宰割,被人滅族,你願意嗎!?”
“這護羌校尉手段非同尋常,萬一此人是個榆木腦袋,眼裡只有大漢,只有天子,相助皇甫義真滅了韓遂,那就壞了我大事!”
董旻囁喏了一下,好久才道:“那二哥你的意思是...”
“你帶我親筆書信,去高平見那李錚,探探此人心性如何。然後儘可能的打探一下他還有多少兵馬,手裡握着多少力量,然後回來報之與我,我再作打算!”
董旻吁了口氣,點點頭,道:“好,弟這就去辦。”
“去吧,對了,帶些財貨美女,也看看此人是否好財色。”
高平,在李錚接到來自皇甫嵩的將令的時候,張山等人從武威傳來的信報,也同時到了手中。
命人將荀攸叫來,兩人在縣衙書房商討起來。
“皇甫將軍果然是個好人。”李錚將兩封書帛都遞給荀攸,笑道:“我正想着如果他下令讓我南下進擊,該如何推拒呢,沒想到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荀攸將左將軍將令看了一遍,略一思索,便笑道:“想來皇甫將軍以爲,主公擊破三萬叛軍,損失頗大,進擊無益。不如才讓主公屯駐高平,威懾韓遂,以分其精力,爲皇甫將軍減輕壓力並創造致勝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