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沒有把沄纚留住北星宮,而繼續將她安置在僻靜偏遠的春草殿,燕妃想這樣的環境才更利於激發沄纚邀寵的決心,也讓這公主知道如在這宮裡沒有王爺的寵愛,一個女人如何能在這宮裡熬命下去?先讓她吃點苦頭,以後才能更聽自己得話,這樣也好發揮更好的利用價值。
北淳弦一心放在大業之上,原無心後宮,只是那幫羣臣爲了弦王能早日開枝散葉,便爲他舉薦了不少妙齡秀色官宦之女,可是能入得了北淳弦法眼的少之又少,如今只有嫡王妃燕氏,妃位卿氏、鬱氏,五品姬位杞氏四人而已,二品貴妃、三品順貴妃,其餘夫人、良人、充依、采女皆未納,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有名份後宮妃嬪通共也就四位妃嬪,何其之少?沉迷女色,淫亂宮圍之言不過是論黃數黑,浸潤之譖。
燕王妃雖然位居中宮,可是其他各宮都不是簡單的容易忽視的角色。
錦繡宮卿妃雖然進宮最晚,可卻後來居上,現在最爲得寵,如今還懷有子嗣,他是慶王春恩錄裡記錄的恩寵最多的女人。
鬱清宮鬱妃家世不比卿妃差多少,姑父是靖王母妃的表親,她原是被女君選進宮中的舞衣,進宮三年女君賜給慶王爲側妃,她誕下的五公主北淳棠深得女王殿下的喜愛。
木樨宮杞姬雖說是慶王妾室姬妾,但她與鬱妃沾親帶故,雖然家道已敗落,卻僥倖進了宮,仗着鬱妃的勢力毫不收斂作風,她是個喜鬧事,愛算計,又言語粗俗,沒見識的人,張揚跋扈,傲慢不遜。雖誕下了六郡主北淳翡,卻是最不得慶王的喜愛的子女。
自引見了沄纚,燕妃見慶王正眼也不瞧上一眼的情形,有些擔憂心中不快。難道自此以後都沒有人能代替卿妃在慶王心中的位置和分量嗎?這曼青公主絕色一般的人,王爺也未能瞧一眼,如此看來,自己也要想些辦法才能幫助沄纚邀寵。
她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兒子,自產下四個女兒後,燕妃急於求子,身體失於調養,加上她常年服用各種民間生子藥物,大傷器髒。現在月信也是禮貌性的向她偶爾請個安,她讓太醫幫她瞞住了所有的人,但是常年累月懷不上身孕的情景讓她心急如焚。
現在只有利用曼青公主來借腹生子纔是眼下最好的一步,到時候讓她死,就如同踩死一隻螻蟻。
見過慶王后,沄纚一連半月沒有出春草殿,北淳竝也沒有差人送過任何東西來草殿,而燕王妃似乎也把她忘了一般,沄纚的日子異常窘迫。草殿如從前一般沉寂,每日的春草殿門口只停着一羣羣棲息的鳥,半個人影沒有。
看着宮裡僅剩下的一點點家當,主僕三人現在一天也只食一餐來節減開支。
纆兒看着門口每日停着一羣鳥遂和緋兒拿了簸箕捕鳥,把捕來的鳥烤肉來吃來度日。
看着丫頭們跟着自己過着這食不果腹,饔飧不濟的日子,沄纚很不是滋味,自己如此窩囊,還交代丫頭受苦,這樣就好比等待着自生自滅,卻讓人竟沒有一點點的辦法,難道自己的命運就要如此了嗎?還沒等到老死宮中,便要先餓死在宮中?
門外有腳步聲,幾位公公和宮女門圍着一騎馬的少女往春草殿而來,轎子停在門口,一聲活潑嬌嫩的聲音說道:“快停下,香味兒從這裡出來的。”
“是。”衆人應聲道,馬還沒停穩腳步,少女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看她的樣子不過十歲上下,一身綾羅細辨,額頭盤着金雨點,腳上踩着一雙湛藍短靴,手持一根金鞭便跑進了春草殿。
纆兒、緋兒一臉錯愕的看着這少女,一位公公叫道:“還不快跪下,給六翡郡主行禮。”二人見狀忙放下烤鳥走上前來給翡郡主行禮。
翡郡主不由分說,趁二人跪下不備時,將細細的金鞭舉起就往二人身上狠狠抽打過來,來不及躲閃,那鞭子實實的打在了丫頭們身上。
纆兒忍住疼痛問道:“郡主不知爲何事要責打我們?”
翡郡主並不回答揚起鞭子又準備抽下去時,沄纚死死抓住了鞭子:“住手。”
“你……”翡郡主顯然不信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敢與她抗衡,用力一抽,從沄纚手裡扯出了鞭子,劇烈的摩擦一下把沄纚的手掌一下劃破了一大片。
“你給我跪下。”翡郡主楊鞭指着沄纚。
“你爲何要責打我的婢女?”沄纚道。
“本郡主責罰下人還用問爲什麼嗎?”她一臉不悅,一旁的公公忙道:“她可是北星宮慶王的六翡郡主,你怎可如此態度和她講話?”
“哼。”翡郡主得意看着面前女人。
沄纚現在只是一個沒有名份的妃子,自然還大不過這位小郡主,只得走了上前跪地:“曼青國公主沄纚見過六翡郡主。”
“我讓你不知道我,這一點我就要罰你。”翡郡主不依不饒。
沄纚憤憤難平,喝住了她:“同爲公主,你居然無法無天責打於我,又無故責打我的婢女,郡主這又是何說法?難道這就是北淳國皇室禮法?”
“啪”的一聲,疼痛襲來,鞭子抽在沄纚腿上。
“哼,這下讓你記住我了。”翡郡主雙手背在身後圍着三個踱步,得意地晃動着身子撿起纆兒放在地上的烤鳥扔在地上生氣道:“讓你們敢吃我的鳥。”
“你的鳥?”沄纚明白過來,馬上解釋道:“原是我的婢女們嘴饞,只是實在不知道這是郡主所養,還請郡主諒。”
“哼,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隨便抓飛來宮裡的鳥吃嗎?”說道這裡,翡郡主發覺說露嘴,馬上圓道:“只要飛這宮裡的鳥都是本郡主的,你們吃它就是不對,今天非要給你們一點教訓。”
說罷命人將纆兒、緋兒綁了起來,任自己胡亂抽打嬉笑一番。
沄纚人微言輕,勸阻毫無作用。
一旁的公公和小宮女們也不忍看這幅景象,都不敢看的半閉着眼睛,直到這少女抽打半響後累了,才作罷。
此時,翡郡主甚覺無趣,便踱步到草殿的水井邊,將頭伸進井裡張望,宮女們忙拉住她:“翡郡主您還是離遠點,這裡太危險了。”
翡郡主不耐煩推開宮女,突然便想到好玩招,她馬上命宮女道:“我們來玩落湯雞好不好?快,你們把她仍井裡去。”
宮女們也怕惹事,忙勸道:“郡主,這太危險,會鬧出人命的,從前那可兒......。”宮女們說道這觸電般的一個激靈,不敢再說下去,忙捂住了嘴。
翡郡主嘆氣一聲,道:“你不把她扔下去,那就把你扔下去,反正又不會叫她死,拿繩子繫上再拉回來不就得了。”
宮女們害怕惹禍上身,沒有辦法,只得照命拿繩子把沄纚腰部綁住,拽到井邊,纆兒見狀只得大喊大叫的求着少女。
翡郡主笑道:“你們彆着急,等會把她扔下去玩夠了之後,再把你們一個個扔下去,人人都玩得到。”說罷興奮的直拍手。說着她讓人堵住了纆兒和緋兒的嘴,又催促宮女們道:“你們還等什麼,快把這公主扔下去,我要讓她變成落湯雞公主。”
宮女們把沄纚推到井口:“你若死了,可別找我們。”說着一閉眼將驚魂失魄的沄纚往進口裡推去,水井裡迴盪着沄纚害怕到極致的尖叫聲,她被倒扔到了深不見底的井水裡,好在宮女們嚇得死死的拉住了繩子,她倒吊懸空並未脫離繩索。
翡郡主上去探着腦袋:“你們在幹什麼?快把她扔下去。”
“郡主,要是把她扔下去會死人的。”
“你們扔下去後就趕緊把她拉上來,這樣她就不會被淹死了,快點快點,。”
宮女們沒辦法只得把沄纚實實的投進了水井裡。
冰涼的井水從頭頂襲來,從額頭沒過了沄纚的鼻孔,她緊緊縮着蜷着身子,呼吸不過,水一點點的沒過肩頸,直到胸口,她已經呼吸抽搐,淚水和井水化作一片,連着吞了好幾大口井水,忍不住的死死掙扎,手腳被綁着無法動彈,沄纚就像那砧板上的魚,被殺死得透透的,連嗡動的力氣也沒有了,絲毫擺脫不了這死亡的威脅,我要死了嗎?要死了嗎?前所未有的恐懼從沄纚的頭頂瀰漫至腳尖,害怕,極致的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剎時,宮女們又忙將她拉離水面。
溼透了的頭髮緊緊貼在沄纚的臉上,僵直的身體急促的呼吸,越喘越急。
宮女不忍再折磨,可是翡郡主哪裡肯作罷,說着便自己親自放繩子。
沄纚以爲自己今天就要這樣被人當玩意給弄死了。縱然不甘。
此時,北淳竝正帶着豐煙來到了春草殿。
門口放哨的侍衛忙跑來報告:“郡主,有人來了。”
翡郡主一看有人來了,便知玩不下去也玩不盡興了,她掃興地臉上嘴角下沉,不耐煩擺擺手,下人們忙整理這一片狼藉的場面。
她刻意上前又若無其事笑道:“三叔怎麼來了?”說罷便拔腿準備跑人。
北淳竝一把揪住她泥鰍一般的身子道:“三叔我是奉女君殿下之命來這裡送東西的, 倒是你翡兒,你這會不應該在勤學殿嗎?”
翡郡主將衣服從北淳竝手裡拽出來一些道:“我纔不要在勤學殿見到谷師傅那個老不死的,他這個老東西只知道整天給芙王姐拍馬屁,我纔不要去給北淳芙當綠葉!”
“那你這會怎麼跑這裡來玩,你又幹什壞事了?”北淳竝打量着下人還未來得及鬆綁的纆兒、緋兒。
“三叔管得也太寬了,你知道我前幾日在勤學殿聽到他們都怎麼議論你的嗎?”翡郡主話中有話故意將話題轉移。
“哦?議論我”北淳竝眉峰高聳。
“是啊,勤學殿那些老東西沒事就夾渣你,說三叔懼怕八皇伯,還說什麼一屍兩命......還不止這些呢!“翡郡主趁隙又下了些意味深長的話語,
北淳竝猛然心內一響,臉上犯白,手中揪住的少女早就見狀一骨碌溜掉,瞬間騎上馬跑出了春草殿。
太監宮女們忙行禮告退,隨着追趕上去。
半刻,北淳竝見纆兒、緋兒二人被綁着繩子堵住口鼻,忙和豐煙替二人鬆綁解繩子。
“姑娘,姑娘,姑娘還在井裡。”纆兒邊說着邊跑到井邊正要拉繩子,好在宮女們怕失手將繩子放了下去事先把繩子綁在了井口的凸石處。
北淳竝忙跑向井邊,探出腿朝井而下。
“王爺。”豐煙來不及制止。
北淳竝雙腳雙手頂着井壁緩緩而去。
虛弱間沄纚睜開微弱的眼皮,面前映入一個熟悉又模糊不清的面孔,他將自己緊緊抱住,又喚了她好幾聲,可是此刻沄纚絲毫沒有力氣應他。北淳竝用手在她鼻尖一探,還有氣息,它終舒了口氣,攔着沄纚的腰縱身一越從井裡一越而出。
北淳竝緩緩地將沄纚放在地上,用手掌輕輕的按壓着她的腹部。
“哇。”的一聲,沄纚嘔吐出了一大口水,清醒過來,北淳竝忙抱她往寢殿而去,此時沄纚渾身都在打顫。
這副樣子,北淳竝想起來第一次在蕉巖洞見她時的樣子,狼狽不堪,衣衫不整,慌亂靈動的神態讓人格外憐愛。
北淳竝打發她躺好,忙命纆兒趕緊替她更換身上的溼衣服,又命豐煙趕快去請常太醫來。
北淳竝一人站在空空草殿園子裡,他來回踱步,拳頭緊攥,翡兒的話讓他的心堵住口氣異常不平。
不一會,常太醫隨着豐煙趕來了草殿,常太醫聽豐煙說了六郡主在草殿刁難沄纚的事,想着她這會該是寒氣襲體,遂把驅寒的藥丸都帶來了一些,以便急用。
常太醫診脈,嘆氣道:“大病初癒又病得這樣重,姑娘身體本就孱弱,如此折騰只怕要落下病根了。”
“常太醫一定要想辦法幫她調理康健。”北淳竝道。
夜幕降臨,麟次府,北淳竝身着一身白色內衫仍坐在牀上無法睡去,他想着白天北淳翡的話,心潮難平,將拳頭重重地錘在了牀上。
今天想到要是自己來晚一步,也許沄纚已經死在北淳翡的手上,如同憐兒死時那般,那種感覺是多麼孤單和恐懼。
早年壽康王在戰亂中跌落受傷,以至失去了生育和行走能力,先皇暴斃後,女王將北淳竝交給了壽康王養育,人人都道竝王爺和壽康王情同父子。
北淳竝自幼從不敢對壽康王有半分忤逆,受康王也將皇位全部希望寄託在北淳竝身上,由不得他有半分懈怠和分心,乃至對他嚴苛之極。
北淳竝想到了自己幼年時候在野外馴服的那匹紅鬃烈馬,想起了自己的玩伴憐兒,這些年他受盡了孤獨的煎熬,滿是血淚的痛苦。幼年時喜愛的東西都因爲他的喜愛一一葬送,這個時候他才恍惚明白自己的喜歡本身就是一種錯誤,只要自己喜歡就意味着稍縱即逝,大錯特錯,誰知道他的心裡那股多年來無法反抗的欲哭無淚。
幼年時的北淳竝在壽康王的高壓下,生活得鬱鬱寡歡,心事重重,時常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又要被罰,被打,他從來不敢出半點差錯,每天晚上都會在噩夢中嚇醒過來,每次噩夢醒來憐兒都會第一時間陪在他的身邊。即使北淳竝常年還會被噩夢嚇病高燒不退,胡話連連,尿不自禁,壽康王對他也不會半分心軟,只會覺得他沒有出息,還不夠強大,只會再加倍的嚴厲,更甚的苛刻磨練他。淫威下壓抑不已的少年終究會長大,對人事開始懵懵懂懂,在一次深夜裡從噩夢中醒來後他害怕不已,壓抑下做出了錯事。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東窗事發,北淳竝被剝光了衣服,被壽康王親自用沾染着鹽水的鞭子抽得皮開肉綻,打得北淳竝兩個月下不了牀。
心內太亂,北淳竝越發精神,身着單衣走出了寢殿,皎潔的月光讓他清淨了不少。
半夜,沄纚終於醒了過來,只覺得渾身疼痛,頭暈腦脹,便起了身披了外衫緩慢地走出寢殿。
沄纚身體欠佳,心內更添加一層壓力,北淳竝已經多次幫助了她,可是她現在一無所有,欠北淳竝的恩德無以爲報,若不能靠自己站穩腳跟,終究不過是一片水中浮萍,任憑欺凌。
她長嘆了一口氣,看着今夜的夜空,被明亮的月亮照得很明亮,乾淨,一點也不如井裡頭那麼黑。望着月亮裡透着的朦朧般人影,想是月宮嫦娥此時也在月宮裡遙望人間的親人吧。看着這白淡的月光,她仍在後怕之中,今天差點千里之外的家人陰陽兩隔。此時能和家人站在這同一片月光之下,賞這同一輪明月,已是萬幸。
沄纚手掌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她心裡卻更痛,她實在不願再這樣卑微的活着,哪怕承受受比這更痛百倍的磨難,她也要想方設法絕境逢生好好的活下去,必須要在這宮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想要生存下去,就得受到寵愛,從後宮衆妃嬪裡搶來恩寵。
就算自己不想捲入這後宮是非,可眼前也由不得自己,受寵纔是最要緊的事情,若是能想方設法讓慶王注意到自己,說不定一切皆有活路。
沄纚再也不想活得如螻蟻一般,任人宰割,玩弄,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