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所說的一切,正是大漢國正在對外實施的政策。
劉徹高傲的認爲,大漢國是文明人羣,應該跟匈奴那種蠻夷有明顯的區別。
警告西北邊陲的官員們,不得隨意戕害異族人,在取得大漢國需要的東西之後,要大力扶持西域羈縻地裡的百姓,讓他們日子逐漸變得好起來。
董仲舒曾經在朝堂上這樣說過——憐憫是一種高貴的情懷,大漢國人應該普遍具有這樣的情懷。
如此,才能化解大漢國日益高漲的階級對立的危機。
皇帝認爲董仲舒說的很對,特意頒佈了《憐憫詔》告知國人不得隨意虐待自己的同族,要以和善的態度對待所有人。
同族相親,相愛才能讓大漢國度變得更加的強大。
不僅僅如此,他還以身作則的赦免了那些被王溫舒關在廷尉牢獄裡,沒有來得及殺掉的叛逆們的婦孺。
這讓西北地漫長而嚴寒的冬日裡終於多了一絲溫暖。
雲氏已經有五年沒有增添新的小主人了,雲琅自認爲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上蒼不給,他也沒有辦法。
然而,將雲氏放在整個大漢國來衡量,他們就只是一小撮人中的一小撮。
新年鐘聲敲響之前,阿嬌拿到了大漢國五年丁口統計表格。
看到這張表格上的數字之後,阿嬌極爲滿意,相比十年前,大漢國的丁口獲得了爆炸式的增長,從元狩年間的四千八百萬增加到了現在的六千七百萬。
這是阿嬌貴人實實在在的功績,她相信如果不是她這十幾年來孜孜不倦的投入巨資,在大漢國大開藥房,醫館,培育穩婆,教導百姓們學習最基礎的衛生習慣,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成績的。
當阿嬌慵懶的將統計文書丟給劉徹看了之後,即便是驕傲的劉徹也在大半夜換上了冠冕,鄭重其事的向阿嬌行禮,感謝阿嬌這些年來的努力。
據大長秋來雲氏喝酒的時候透露,當時的阿嬌貴人極爲感慨,撫摸着自己的肚皮說——別看本宮的肚皮裡只誕育了一個孩子,這普天之下,有數百萬孩子是因爲本宮,才能好端端的活在這人世上,纔有機會享受這太平盛世。
他們與本宮的孩子有何分別?
雲琅聽了大長秋透漏的話之後,也極爲感慨。
特意換上了朝服,朝長門宮所在的方向,大禮參拜!
這是他自從來到大漢時代之後,第一次心悅誠服的向某一個人行跪拜大禮。
其實莫說在大漢時代,即便在屬於他的世界裡,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雲琅認爲自己也會跪拜的,在這樣的人面前,膝蓋跪在地上不是屈辱,而是榮耀,慶幸自己可以親眼看到這種大愛真的出現在了這個冷酷的世界上。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雲琅一人,當董仲舒帶着八百儒門子弟身着白衣,戴着高冠,載歌載舞的從長安一路來到長門宮,在鐘鼓聲中,在劉徹羨慕的目光中,向披着一襲狐裘的阿嬌大禮參拜之後,阿嬌母儀天下的名頭就徹底的坐定了。
在一邊觀禮的雲琅等諸位君侯,等大禮儀完畢之後,在劉徹的兄弟,已經離開封地常年居住在富貴城的中山王劉勝帶領下,捧着阿嬌昔日穿過的皇后衣冠,恭恭敬敬的送進了祖廟,焚表告知列祖列祖之後,這一套精美的有些陳舊的皇后衣冠,最終又回到了阿嬌手裡。
只是從今後,大漢國徹底進入了一個奇怪的雙皇后局面,而阿嬌此時的後位,已經不是劉徹一人可以廢黜的了。
衛子夫聞聽這件事後,枯坐五柞宮彈奏了整整一夜的古箏,十指鮮血淋漓都不肯罷休……
劉徹探視了衛子夫,兩人對坐無言。
他知曉,這是勳貴以及文臣儒生們對他不滿的一次大爆發,借用阿嬌的蓋世功績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面對這種波及到天下的大禮儀,即便是強橫如劉徹,也無可奈何,這讓他原本已經平緩下來的心,變得更加警惕。
“我在阿彘的心中已經死掉了,這件事你們知不知道?”
阿嬌對皇后衣冠並不在意,依舊穿着自己平日裡穿着的常服淡淡的問雲琅。
“沒有這件事,難道皇后還能挽回陛下的心嗎?”
阿嬌笑道:“少年夫妻老來伴,我記得這是你以前安慰我的話吧?
現在我的伴當沒了,你來做我的伴當?”
雲琅搖頭道:“我們是君臣。”
阿嬌沒好氣的道:“僞君子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從你第一次見我,我就覺得你對我存心不良,現在反而沒了膽子,是不是因爲我太老了?”
“微臣對皇后一向敬爲天人,何曾有過半點褻瀆之心?”
阿嬌大笑一聲,揮揮袖子道:“去吧,去吧,我知道你們把我擡舉的高高的應該有你們的想法,既然我已經應承了,你們就去做,你知道我的容忍底線在哪裡。”
雲琅搖搖頭道:“什麼都不做,大家就安穩的過日子,有你在,大家可以活的安心些。”
阿嬌嘆口氣道:“也不知道阿彘此時會如何的恨我。”
雲琅道:“皇后小看陛下了,陛下的性子是越挫越強大,他纔不會產生怨恨這種無用的情緒。”
阿嬌道:“如此最好,不過啊,我徹底自由了,頭髮都花白了才能自主自己的命,說來真是可憐。”
離開了長門宮,雲琅再次見到霍光,他只是欽佩的在霍光肩頭拍一下,很是無話可說。
“師傅,始作俑者是樑凱!”
“他已經開始接收呂步舒的權力了?”
“如今的呂步舒如同一個殘毒的瘋子,只要是能讓陛下不高興的事情,他都會做。
董公憐惜自己這個殘廢的學生,纔有了這一次的壯舉。”
“你幹了什麼事情?”
“除過居中分派任務之外,什麼都沒做!”
“沒有人知道?”
“樑凱自然是知道的,呂步舒身體經脈被拉斷,每到之時便痛不可當,人就會陷入瘋狂之中,所以啊,所有的事情都是呂步舒安排的。
樑凱當着人前勸誡了幾次,被呂步舒丟出來的硯臺砸破了腦袋……”
“做好迎接陛下反撲的準備了嗎?”
“做好了,呂步舒必死無疑,董公可能也會牽涉。”
“中山王劉勝呢?”
“他不在乎……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東西了。”
雲琅鬆了一口氣,只是天空總是陰沉沉的,讓人爽利不起來。
上元節很快就到來了。
每年這一天,皇帝都會在甘泉宮上辛夜祭祀東皇太一。
今年的祭祀規模顯得格外的大,雲琅身爲皇帝隨從再一次出現在了祭祀現場。
今晚的主要人物不是皇帝,他僅僅頌唸了一首讚美東皇太一的詩賦之後,就把剩下來的祭祀大典交給了皇后衛子夫!
頌念東皇太一最好的名篇是屈原做的《九歌。東皇太一》,後人寫的大多不如屈原寫的那般肅穆,莊嚴,宏大,即便是已經居住在梁園好久的司馬相如寫出來的也沒有什麼好聽的。
日出東方,泰山也在東方,所以,東皇太一是陽神,由女子來祭祀並不合常理。
按照祭祀大禮儀來看,女子只適合在祭祀女媧,太陰之時出現,現在由衛子夫來主持祭祀陽神,說明皇帝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桑弘羊跪坐在雲琅身後陰測測的道。
雲琅搖頭道:“陛下做事自然有自己的主張,如果都尉看不下去,不妨親自向陛下進言。”
桑弘羊聞言微微嘆息一聲道:“大漢國不見敢於直言上諫的人已經很久了。”
雲琅身邊的曹襄撇撇嘴道:“狄山剛剛剖心明志,已經被司馬遷記錄在了史書上,如果都尉有心登上史冊,現在是好時候,我這裡有一把小刀子,正好用。”
桑弘羊厭惡的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汲黯顫巍巍的想要站起來,被雲琅一把拉的坐了下來,汲黯痛苦的閉上眼睛道:“淫祠亂祀,陛下就不怕招來神靈的不滿麼?”
雲琅轉過頭瞅着汲黯道:“陛下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