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火勇士雖然盡皆是高手,不過要領着這手頭的三十多人去黑鷹軍中殺元召,莫哈還沒有自大到那種程度。
在大規模兵團作戰的時候,兵法戰術中有劫糧斷絕敵人給養的方法,是一擊斃命的極好手段。莫哈選擇這麼做,他倒不是爲了這個目的,他想要的只是藉此把元召引出來殺之,好完成此行的使命。
莫哈並不知道元召會不會來,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方法能不能奏效。不過他還是想試一試,如果是黑鷹軍全部出動來救人,那麼他自然會殺人燒糧之後迅速遠遁。如果元召真的如約前來的話,那他有絕對的把握,讓他逃不出自己設下的生死局!
這是一處高矮起伏不一的山丘,在後面的一座狹窄山洞裡,關押着的就是漢人俘虜。本來這一路附近的匈奴人已經都逃亡的乾淨,所以緊隨在黑鷹軍後面押運隨軍輜重的這二百多人應該是安全的,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潛伏在暗處瞅準時機的飛火統領襲擊了他們。
山洞內很乾燥,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每個人都被反綁着塞住了嘴巴,無法交流也無法行動。驚慌與恐懼瀰漫在這狹窄的空間裡,雖然凍得渾身哆嗦,但現在卻顧不得這些,不久前剛剛被襲擊的驚恐還沒有安定下來,現在所有人心頭所想的,就是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從這些厲害的匈奴人手中逃生。
其中年輕的聶生今年不過二十多歲,他是聶壹的大兒子。作爲聶家的公子,他之所以不畏風霜艱險主動接下這個任務,親自帶隊赴草原爲黑鷹軍運送輜重,這既是遵從父親的命令,又是他內心一直想要做的事。
聶生知道,聶家的這副重擔,早晚會交到自己的肩上,所以他做事一直很認真,父親聶壹對他也很滿意。一直以來,聶生其實非常羨慕自己的小弟,因爲那孩子被聶壹送到了長安,待在長樂侯元召身邊可以時時得到教導,而他卻沒有這種機緣,不免遺憾。
受到家族和父親的耳濡目染,那位小侯爺在聶生心中早已經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他無時無刻不想着有機會跟隨身邊,討教一二,那一定受益非淺。因此,這次有這個機會,他自然不想錯過。
在傍晚時分對他們突然發動襲擊的這些匈奴人很兇殘,他們殺人的手法乾淨利落,只要敢於反抗者,誅殺絕不容情。北地太守派出來的那二百名漢軍一開始還要拼死抵抗,不過在眨眼間的功夫就被殺死三四十人之後,盡皆束手被擒。
既然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拼命也沒有用處,那就保存實力,靜觀其變。這是從商多年的聶家行走江湖的經驗,面對着敵人手中滴血的彎刀和虎視眈眈的表情,聶生馬上命令聶家跟隨的那些人手停止抵抗,以留得性命爲第一要務。
聶生是個聰明人。他們遇襲的地點,離着黑鷹軍暫時的營地也不過五六裡的距離,而且對方的人並不多,這已經說明他們並不是正規的匈奴作戰軍隊,也不是隻爲了殺掉自己這些人而來,一定是另有目的。
果然,他的猜測沒有錯。在停止抵抗被全部綁起來後,那些身穿飛狐披風的匈奴人並沒有再胡亂殺人,而是把他們全部押送到這裡來,塞進了這山洞裡,便無人再理睬他們,都離開去自行其事。
在來的路上雖然匆忙之間沒有看清楚,不過也大體知道這地方是一處山陵所在,到處雜草叢生,深可及膝。到得夜色降臨,遠近狼嚎虎嘯不時可以聽到,令人心驚膽顫,寒意陡生。
聶生並不怕死,但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兒。不過所有人都被綁得很結實,想要依靠自己逃脫根本就辦不到。有幾個身上受傷的不時發出痛苦的聲音,雖然口都被堵着,但聽在耳中,更顯得難受。洞口有清冷的月光透進來,不時可以聽到附近有腳步走動的聲音,那自然是負責看守他們的匈奴人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聶生忽然聽到外面有時斷時續的說話聲傳來,他連忙凝神去聽時,卻不由得心下一驚,轉而又有些隱隱的期待感生起來。
“……費了這麼大的勁,到底能不能成啊?那個漢朝侯爺他會來嗎……?”
“不管他來不來,我們都做好準備就是了。看守好洞裡的這些傢伙,大統領已經吩咐過了,一旦情況不妙,就馬上放火,把他們燒死在這山洞裡,讓漢人也嚐嚐被火燒死的滋味兒!哼!”
“你們兩個不必多說了。大統領既然說有把握,那就一定不會錯的。只要那元召敢來,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大統領的手段你們還不知道嗎?聽到虎狼的聲音沒有?那一定是他在召喚猛獸了……哼哼!元召就算是再厲害,能有什麼用?”
“對極!對極!大統領的這種手段,那真是厲害!管他是誰,必死無疑……!”
聽聲音在外面看守的應該是三個人,那兩個人聽到這爲首之人的話,竟然好像十分贊同的樣子,呵呵輕笑了幾聲,便又走遠了。
雖然有些話聽不真切,但山洞裡的人也大體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也就是說,他們已經被當做了誘餌和人質,對方並且已經把消息通知了黑鷹軍中的元召,就看他敢不敢來救人了。而且聽話外的意思,好像是在這附近已經安排下極爲厲害的殺招,是專門兒用來對付元召的!
聶生和大多數人的心思一樣,都有些複雜。他們既希望元召趕來相救,又希望他不要輕身冒險,最好是率領着三千黑鷹軍來把這些匈奴人都殺掉纔好。可是那樣的話……大家用驚恐的目光看了看洞內和洞口堆積的那些枯草雜木糧草輜重。匈奴人一旦舉火,這兒將在救兵來臨之前被付之一炬,無人可以倖免於難!
黑沉沉的夜色中,星光與月光盡皆黯淡,遠近的黑暗中佈滿殺機。飛火統領莫哈閉目在山丘半坡的樹叢上,看着墨黑的蒼穹,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宿命中的一戰,成則揚威於草原大漠,敗則身死名滅,化爲塵埃!
這些年來,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經不計其數。這裡面既有漢人、西域人,也有匈奴人。爲了一個古老的傳承,保護着草原王庭的安全,只要是大單于的命令,飛火都會無條件的去執行。殺過的人,做過的事,他並不去想是善還是惡,這就是飛火的使命。
其實他有時候也偶爾會想過,除了殺人,自己還會幹什麼呢?想起這個時他會很迷茫,不僅是他,飛火勇士們,草原上的匈奴人,恐怕都會有些迷茫。活着的目標,難道就是隻爲了殺人和搶奪嗎?
不過每當想到這裡時,莫哈便都會強迫自己停止繼續深思。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既然接受了飛火的使命,那就只爲了殺人而殺人吧!何況,今天晚上他即將要殺死的,是已經對匈奴人做下極大罪惡的一個人呢!
有隱約的馬蹄聲忽然踏破了夜色的寧靜,從遠處的方向飛奔而來。莫哈精神一振,他猛的從樹上躍身而起,沒錯了,是馬蹄聲,而且來的方向,正是黑鷹軍駐紮大營處。
不用他發出命令,同時聽到聲音的三十多名分佈在各處的火狐身影,已經全神貫注地做好了戒備。那個人終於來了,而且是一個人,因爲,單調的馬蹄聲可以聽的出來。
莫哈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黑鷹軍沒有出動,來的此人不管有多麼厲害,自己也有必勝的把握!因爲他已經召喚來了虎狼猛獸,殺局布好。
馬蹄聲越來越近,徑直進入了這片山陵的範圍。藉着暗淡的月光可以看到,幾十丈之外,一匹戰馬的影子閃現出來,不過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馬背上並沒有人!
那匹戰馬在主人的催促下來到這裡,忽然身上一輕,不知道背上的人去了哪裡,同時嗅覺到有野獸嗜血之氣從黑暗中傳來,它不安的刨了幾下蹄子,然後長聲嘶鳴着斜刺裡奔跑了出去。
幾個在前方黑暗中潛伏着的飛火勇士,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不過看到戰馬朝自己的這個方向而來,他們還是閃身從樹上跳了下來,用繩索套住了這匹驚馬,持刀戒備着近前,想要看個仔細。
“怎麼沒有人?人呢?人跑到哪兒去了!”
“大統領,是匹空馬!什麼也沒有啊。”
然而他們的話音還沒有落地,只聽到有人在山陵一側的山洞那兒哈哈的笑了幾聲,然後帶着譏諷的語氣在說話。
“哦,原來都是匈奴人中的勇士啊,活着不好嗎?爲什麼要自尋死路呢……。”
語聲未歇,在此間片刻之前還沒有一絲察覺的三個飛火勇士大吃一驚,只見一道淡淡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了他們眼底,一晃而過,並不停留。平日裡自詡高強的身手在來人面前竟然沒有一點兒用處。
“……草原第一的飛火,也不過如此!只會做雞鳴狗盜的勾當嗎?”
當這一句話說完的時候,來人已經走到了洞口外,並不去看身後死不瞑目倒下去的那三個人。而是側頭往裡面瞅了瞅,好像在如此暗的光線中也能看清楚裡面的情形似得,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別怕,大家……一會兒就可以回去了。”
雖是少年的語氣,但在這寒冷的塞外冬夜裡,卻令人心中大定,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