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沂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換到的是顧也凡朝他肚子揮出的一拳。
這一拳玩笑成分居多，顧也凡打得不重，卻也不輕, 至少成功讓霍沂重回了方纔泫然欲泣的悲傷表情。
“你好狠的心……爆料都不給還打我……”霍沂幽幽地說。
顧也凡住在沈競溪家的日子雖然平靜, 不過也有許多不好的事, 比如時間長了他就幾乎沒了顧也歌的消息, 雖然妹妹會回短信, 會接電話，但每次都是寥寥數語，什麼也不肯說；他的父母凍結了他的信用卡, 他能用的只有手頭顧也歌送來的那五千塊錢，用完就沒了, 他既不知道如何和父母溝通這件事, 也不知道錢花完了要怎麼辦……林林總總, 不一而足。
這些都讓他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錯覺。
總而言之，最近一段時間裡, 他的心情都不怎麼樣。
於是顧也凡回敬了霍沂一個陰惻惻的笑容：“你最好祈禱我的號沒被封停，否則我讓你知道什麼叫‘打你’。”
霍沂迅速收起滿身欲說還休的戲，正襟危坐，端莊地直視前方聽老師講課，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道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 顧也凡回到沈宅後用沈競溪的電腦一看——臥槽！果然被封號了。
他坐在電腦前足足傻了十分鐘, 纔想起來要去論壇上看看。
自從離開弒幫以後, 似乎很久沒上過論壇了。原來冰風谷副本開放以後過了一段時間, 官方給論壇換了個新皮膚, 成了冰藍色的主色調，多了一絲高貴冷豔的不食人間煙火氣, 彷彿要是在這裡說了髒話就會褻瀆這片地方的安寧似的；再加上一些板塊的新增和整合，一時間顧也凡竟找不到從前最熱火朝天的水區的入口。
變化真大，他想，無論是遊戲，還是生活。
水區的日均帖量十分龐大，顧也凡剛開始想偷懶，在論壇裡搜索了幾個類似“櫻花”、“插件”、“外掛”之類的關鍵詞都沒什麼結果。想也知道，官方論壇怎麼可能允許討論這種內容呢？於是他又搜索了“封號”，這回才搜出幾個似是而非的帖子。
得，他怎麼就沒想到，漢語博大精深，網民智慧無窮，官方不讓討論的關鍵字，還不能打着擦邊球聊麼？這雖然是官方論壇，版主都還是玩家義務擔任，別聊的太過分一般不會被刪除。
顧也凡只好認命地一頁一頁往前翻。
是他鴕鳥似的“不問世事”幾個月，竟然連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
早在霍沂第一次發給他“櫻花”插件後不到半個月，論壇上就陸陸續續開始有責罵的聲音傳出，主要來自那些有一點實力又實力不足的玩家們——原本能打上1800的現在打不上了，1600實力的快要掉到1400了等等。
不過當時，這些反對的聲音還很少，因爲更多的是吹捧這款神級插件的玩家，並且還有不少人對提出反對意見的玩家極盡嘲諷之能事——插件又不要錢，你用我也用，打不過還不是自己實力不夠的原因麼？
又過一月時間，吹捧這款插件的人依然很多，責罵聲卻漸漸少了。不是因爲那些玩家也去下載了插件，當時，論壇上開始出現表示要AFK的各種心情帖，或是抱怨帖。
數量不多，一開始誰也沒放在心上。
然而翻舊帖瞭解情況的顧也凡卻注意到這些帖子無一例外地表示“自己唯一的遊戲樂趣就是PVP，但由於‘櫻花’橫行，手殘都能打高分，已經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了，所以江湖不見”。
就在這時候，沈競溪終於按捺不住，敲敲房門走了進來，無奈地看着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的顧也凡，柔聲問道：“別看了，先吃飯好麼？都7點了，我餓了，你不餓麼？”
“啊……？”顧也凡這纔回過神來。
翻帖子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兩人下課後回家的時間不算早，顧也凡隨便一翻，竟然就翻了兩個小時。
“哦哦，我這就去做飯。”顧也凡答應着，連忙起身去洗手準備幹活。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場，或許餓着也懶得起來，不過客居別人家，他卻不好意思讓沈競溪也跟着他一起餓。
不知何時，他已經習慣了這種他白吃白住，所以負責做飯的心照不宣的設定，總覺得要付出些勞動才能心安理得。而屋主人沈競溪，則是因爲貪嘴和一些說不清楚的原因，很自然而然地向顧也凡討食。
拜顧也凡所賜，沈競溪已經很久沒讓鐘點工上門了，因爲這位輕微潔癖和強迫症的先生每天都趕在鐘點工來之前就已經把屋子收拾完畢。
真是……感覺意外的很不錯。
沈競溪看着顧也凡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忍不住摩挲起了自己剃得乾乾淨淨的下巴。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顧也凡看過冰箱，決定做點簡單的菜色，以免沈競溪餓壞了。
他想了想，選了山珍豆腐、醬燒蝦、清蒸鱸魚，再用青椒炒個蛋，切兩片火腿和冬瓜片一起下鍋煮個湯就成了。
豆腐和雞蛋都是那種下鍋沒幾秒就能撈的東西，做起來很快，清蒸鱸魚說起來麻煩，其實趕時間的話用微波爐來做也行，雖然火候什麼的和花時間隔水清蒸的總有差距，但不那麼挑剔的話，其實味道上差不離。
顧也凡顯然是做慣了這些事，動作熟練麻溜，等一鍋飯燜熟了，他這頓四菜一湯也基本收拾好了。
坐等吃飯的沈競溪忍不住調侃他：“你還真是賢惠，誰娶了你就有福了。”
顧也凡剛把火腿冬瓜湯從廚房端出來往桌上擱，聽見他的話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過去：“你才嫁人呢，我做了八百年的純1，當然是娶人回家。”
回……家，家裡，他自己都回不去。
想到這點，他的表情沮喪了一點，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沈競溪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似笑非笑道：“哈，我能嫁誰去？你麼？”
他完全是無意識地想要調侃對方，話一出口，自己的臉卻先微微燙了起來，於是他欲蓋彌彰地添了一句：“可能我不是很理解漢語文化中‘嫁’和‘娶’的區別，雖說查閱過資料，但還是不太明白爲什麼要強調。結婚不就是兩個人平等地共同生活麼？”
“……”顧也凡一怔，纔想起眼前這個披着黃種人皮的男人骨子裡是個西方人，說道，“別別，三少我可娶不起，聘禮估計都湊不夠。”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雖然和樊奕馮小天沈競溪這些人關係不錯，但他明白，他那點家底，連方宇文都比不上。
何況他現在……
“咱們漢人說嫁娶呢，是因爲以前有娶人是‘進門’，嫁人是‘出門’的觀念，你可以把這種說法當成是……封建糟粕吧？”顧也凡笑道。
成功把那句有些曖昧的話語岔開，沈競溪不着痕跡地鬆了口氣：“既然是糟粕，爲什麼還要強調呢？”
“是是，我錯了，以後注意。”顧也凡從善如流，把最後一碗菜端上桌，在沈競溪旁邊坐下來：“餓壞了吧？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二人聊起了白天的事情。
“你今天……是遇上什麼事了麼？”沈競溪問，“這麼心急火燎地回來用電腦。”
“啊？”顧也凡一愣，隨即想起他也玩盛世大唐，於是說道，“哦，沒什麼事，你知道‘櫻花’麼？”
“那個PVP插件？”沈競溪說。
“原來你也知道啊，就是那個咯，幾個月前霍沂，就是今天坐我邊上那個同學，和我打3v3的時候發給我用，結果我今天一看被封號了。”顧也凡邊吃邊說，“剛我在找論壇的帖子，好像這事鬧了也有幾個月了，不知道爲什麼官方下定決心封號。”
顧也凡怎麼想都覺得不爽，忿忿不平地說：“尼瑪，我就用了那麼一次，還是被霍沂坑的，居然被封一個月！下週別讓我見到霍沂，我肯定打死他！”
沈競溪垂下眉眼，夾了一口菜吃下去，似乎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衆星網絡四月的統計數據顯示玩家流量有所下降，到五月的時候流失率達到了40%，現在是六月了，再不採取措施，他們第二季度的財報會非常難看。”
衆星網絡是盛世大唐的運營商。
顧也凡聽得一愣一愣的：“你這都知道？”
“我……認識他們老闆，”沈競溪低聲說道，目光有些不自覺的躲閃，“有一次在他們老闆桌上看見的報告。商業機密，你別說出去。”
“啊，放心，這個我知道輕重，肯定不會說的。”顧也凡點點頭，“誒對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加了你好友好幾天了也沒見你上線通過啊？”
沈競溪一愣。
他當然上過線，上的是鏡溪。
聽到顧也凡問起，他才突然想起來，那天和對方說的那個號是……
夜影，無名莊。
這事早就被他忘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去了，他能抽出時間用鏡溪那個號陪小天山一起玩已經很不容易了，原本按他的想法，現在他們團冰風谷打起來沒壓力，自己PVP裝備又畢業了，找人幫他副本時開下號躺屍他就不上線了。
沈競溪尷尬地說：“嗯，最近年中期間公司比較忙，過一陣就有時間上了。”
“那你記得加我啊，我怕到時候好友請求都過期了。別記錯，空谷凡花，平凡的凡！”顧也凡說着，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啊呀不對，我的號要封一個月呢，最近在玩幫妹妹的練的新號，要是你上線的時候還沒到一個月就先加那個號吧，叫顧也歌。”
“……拿真名當遊戲名？”沈競溪表情訝異。
“是啊，很奇怪是不是？”說起顧也歌，顧也凡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她從小腦洞大，隨她高興好了。”
“也不會很奇怪，反正除了身邊的人，也沒人會以爲那是真名吧。”沈競溪搖搖頭，看了顧也凡一眼，“今天週五，你晚上……遊戲上沒事麼？”
週末是遊戲玩家的集中活動高峰期，這麼問也不顯得奇怪。
他一邊問，一邊拿出自己剛纔響了一下的手機看，裡面躺着一條來自君晚醉的短信。
“啊！”顧也凡猛然反應過了，“糟了，晚上要打副本，晚上電腦借我用用？”
“嗯。”沈競溪快速回復完君晚醉的消息，擡頭微笑道，“你用吧，我晚上要回公司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