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看着窗外,即便只能看到一些蕭條的樹木。
一雙纖纖玉手將楚延身上的被子稍稍往上拉了拉,儘管這些動作看起來有些多餘,卻能從中看出這雙玉手主人的細心和體貼。
“沒關係嗎?讓他們父子兩個單獨相處。”龍靈兒站在牀邊順着楚延視線的方向看去,嘴裡如此說到。
“遲早要面對的。”楚延淡淡道。
龍靈兒回過頭來,看着楚延那病態讓而蒼白的臉龐,道:“既然已經原諒了他,又何必再給他臉色看?”
楚延沒有做聲,依舊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
龍靈兒毫不介意,只是又說:“你是怕他和你一樣?”
楚延仍未作聲,也沒有一絲異動,就好像是在聽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畢竟仍是楚延已經不是一兩天了,對於他的習性龍靈兒還是知道的,輕輕嘆了口氣,才說:“你覺得靖兒會認可他嗎?”
這次楚延沒有再保持沉默,而是說:“他需要一個父親。”
“可那孩子很敏感,也很聰明,有很多事並不需要我們說,他好像也都知道了。”
楚延終於收回了投遞在窗外的目光,但也沒有看向龍靈兒,而是微微低垂,像是在沉思。半響後,只聽他說:“靖兒還小,可是他的處境讓他變得早熟起來,也可以說是逼着自己長大,這樣的孩子敏感是理所當然的。”
“蕾兒很愛他不是嗎?”
“但卻給不了他父愛,儘管他做了很多混賬事,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心裡只有蕾兒,要不然這麼多年過去也不依不撓。”
前面的他和後面的他,一個指的是葉靖,一個指的是楚灝軒,龍靈兒聽得出來,也能明白楚延的意思。
“話是這麼說,可我覺得讓那孩子原諒他似乎很難。”
“那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
這個‘我們’讓龍靈兒聽了心裡一陣雀躍,她很愛楚延,所以即便如今楚延身患病症她也依舊不離不棄。對龍靈兒來說,習慣了楚延的冷漠,突然得到軟化,即使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小小的變化都能讓她感動,因爲這是爲她而改變的。
掩飾住內心的雀躍和激動,龍靈兒不露聲色道:“那麼蕾兒呢?他說蕾兒答應回到他身邊,是心甘情願的嗎?”
“八九不離十吧。”
“不奇怪,因爲蕾兒一直都很愛他。”
對此楚延只是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將楚延的反應看在眼裡,龍靈兒問:“他們在一起了你不高興?”
“沒什麼高不高興,只要是蕾兒選擇的我就會支持她,琴兒也會高興的。”
現在聽到熟悉的名字龍靈兒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和一個死去的人爭風吃醋不是一個聰明的人該做的不是嗎?龍靈兒覺得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如何能讓楚延的心中有她,其他的都無所謂。
“就算髮生了那麼多事,他們還是能走到一起,證明他們的緣分沒有盡。”
雖然不願意承認,楚延也不得不這麼認爲。說真的,有時候楚延也覺得很矛盾,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是自己最愛的人的女兒,他們兩個在一起他應該高興嗎?怎麼想怎麼覺得怪異。
不過,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對於葉蕾和楚灝軒重新走到了一起,楚延多多少少還是感到高興的。對葉蕾,自從知道她的身世之後楚延就再也沒有任何芥蒂,偏偏對楚灝軒,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爲楚延總會覺得他配不上葉蕾,當然其他人更配不上就是了。
若是龍靈兒知道楚延心中所想,一定會覺得他小孩子心性,不過不會討厭就是了。
說到緣分,龍靈兒便想到楚延和葉琴,心中稍感失落,因爲至今楚延都不曾忘記過葉琴。龍靈兒已經不止一次想,如果楚延願意把對葉琴的愛分一半,不,十分之一給她也好,她必定會心滿意足。
龍靈兒自認爲自己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也不是那種願意與他人分享自己擁有物的人,可在楚延的這件事上,她甘願退步。人人都說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曾經龍靈兒對此嗤之以鼻,直到楚延出現,這麼多年來別說得到,就是連一個含着愛意的眼神楚延都吝嗇的從未給過她。
和大多數人一樣,一開始龍靈兒也覺得楚延是因爲驕傲自大,即便他有這樣的資本。若說一開始龍靈兒是爲楚延的魅力所折服,那麼慢慢的她就是爲楚延那份忠貞不渝的感情徹底淪陷,不怪自己沒有早一點認識楚延,只怪他們的緣分來的太遲。
有句古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但這在龍靈兒看來根本就不是她放棄楚延的理由,愛上就是愛上了,自然不會因爲這種世俗觀念而放棄。活了這麼多年,因爲身份的緣故,龍靈兒從來就都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只是不包括楚延在內。一開始,很多人都認爲龍靈兒是因爲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而堅持,但後來慢慢的,身邊的人就會發現龍靈兒是真的淪陷了。
看着不再說話的楚延,又因爲這樣的氣氛,龍靈兒便脫口而出道:“他們能夠在一起是因爲沒有錯過,也因爲他們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但是對於逝者,即便再後悔也是無可挽回的。”
前面的話還好,後面的話明顯是說給楚延聽得,指的就是現在的他和葉琴。龍靈兒不止一次認爲,像楚延這樣的強者絕不可能會被病魔打到,而楚延卻坐視甚至毫不在乎的讓自身的情況一直惡化,唯一能解釋的就是,楚延有心尋死。對於這個尋死的原因,不用猜龍靈兒也知道答案,所以纔會一直耿耿於懷,卻又偏偏不敢說出來,因爲她害怕說出來就什麼也沒有了。
聰明如楚延又怎麼會聽不出來龍靈兒的意思呢?但那又怎麼樣?活着對他來說就像累贅,他甚至覺得自己能夠活到現在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如今拖着苟延殘喘的身體,別說他不畏懼死亡,他只是沒有活着的何理由,他只想慢慢的等待着解脫,等待着死亡。
死,並不恐懼,恐懼的是沒有理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