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對謝敏珺的情況知之甚少,一時間無法判斷謝三的出現是否與她有關。午飯過後,她忽覺心神不寧,情急之下只能一邊遣白芍去沈家找紫蘭,一邊命張伯去青松觀,以遞送日常所需爲名,打探道觀內的情況。
一個時辰後,白芍苦着小臉回來了,委屈地告狀:“小姐,紫蘭見着奴婢就說,就算沈大爺沒去青松觀,就算奴婢把沈家的大門踏破,您也見不着沈大爺。她還說……”她悄悄擡眼看了看何歡,低聲喃喃:“她還說,若是小姐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大可以繼續……折騰,不過恕她無法奉陪。”
“這是她親口對你說的?”何歡不怒反笑。
白芍心中不解,抿着嘴輕輕點頭。
“你有沒有把我教你的話說給她聽?”何歡追問。
白芍再次點頭,低聲回道:“她說,沈家的事不勞小姐費心。這會兒念曦小少爺正由沈老太太守着,除了兩個奶孃,她和絲竹,再沒有旁人進得了小少爺的屋子。就是屋子外面,沈大爺一早已派人寸步不離地守着。”
“謝三穿着沈家小廝的衣裳,在沈家如入無人之境,難道沈大爺就……”何歡嚥下了後面的話。她相信沈經綸,纔會把母親和弟弟送去青松觀,她不該懷疑他沒能力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
白芍悄悄瞥了何歡一眼,心道:謝三不是已經被林捕頭抓去衙門了嗎?上午的時候,她們本該告發謝三,曾意圖去沈家行竊,她不明白主子爲何沒有按計劃行事。
何歡若有所思地揮揮手,示意白芍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她一味擔心謝三會對沈家不利,害怕兒子遭遇意外,她居然忘了,有沈經綸在,她壓根不需要擔心。他曾親口對她說,他會保護她,保護他們的孩子,保護她在意的人。她怎麼會忘了!
白芍屈膝對主子行禮,轉身退下之際,復又停下腳步。猶豫片刻,她吞吞吐吐地說:“小姐,紫蘭告訴奴婢,沈大爺去青松觀的時候,親手拿了兩樣東西,一個是表小姐的畫像,另一個是表小姐的竹簫……”
“行了,你先下去吧。”何歡把白芍推出屋子,關上門背靠門板,只覺得腦子嗡嗡直響,眼眶泛熱。剛成親那會兒,她爲了親近沈經綸,故意拿着竹簫向他請教,他教了她技巧,讓她一個人多多練習。她假裝不懂,依舊日日要他示範。有一天,大約是他心情不好,他不悅地問她,明明她已經會了,爲什麼一次次要他示範。
那一刻,還是林曦言的何歡又羞又惱,氣憤地說,他是她的相公,她只想和自己的相公呆在一個屋子。話畢,她轉身欲走,手中的竹簫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筆架。沈經綸舍了桌上的珍貴書籍,急忙去救折放在桌角的畫紙。林曦言看到那是一幅未完成的工筆畫,畫上的她正站在廊下吹簫。
那天之後,他們誰也沒有提及這個小插曲,可她能夠明顯感覺到,他讀書寫字的時候,不再把她拒之門外,有時他還會找理由帶她出門。他們一起走路的時候,就算無話可說,他也會放慢腳步,與她並肩而行。至於那幅畫,他畫完之後親手裝裱,一直就掛在他的書房。
想着過去的種種,何歡擡頭望着屋頂,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從她決意嫁給沈經綸,到她懷上他們的孩子,她做的種種努力不是因爲她喜歡他,而是爲了生存。說白了,她只是在利用他,她努力贏取他的心,並非因爲愛情,她只想牢牢抓住沈氏宗婦的地位。
可是他呢?她從林曦言變身何歡後才發現,她愛他,卻不及他對她的感情。原來一直是她錯了。
何歡緊咬下脣,雙手揪着胸口的衣裳。眼見自己即將苦盡甘來,老天卻與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如果她依舊是林曦言,她有愛她的相公,她有兒子,她也有能力保護母親和弟弟,如今呢?
“不!一切都還來得及,我不該絕望。”何歡喃喃自語,“與其傷心難過,浪費時間,還不如想辦法回到他們身邊。現在的他或許不會相信我,但我和他還有將來,我終究是我,外表是林曦言還是何歡,又有什麼關係呢?”
同一時間,青松觀的廂房內,沈經綸呆呆地看着架子上的畫像。畫像上,林曦言手持竹簫,身穿湖水綠的曲裾,亭亭玉立在盛開的杏花樹下。粉色的花瓣隨風飛舞,有的落在她的肩膀上,有的飛入不遠處的湖水中,激起陣陣漣漪。雖然僅僅是一個側臉,但他彷彿看到了她的笑容。
他早就發現,她很愛笑。剛成婚那會兒,她對他總是小心翼翼,時時刻刻矜持着,可她終究無法掩飾自己的本性。他一轉身就能看到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有時候他忍不住想,她十歲喪父,守着幼弟弱母,她是如何養成愛笑的性子的?
他一早知道,她費心安排了他們的第一次“偶遇”,他很清楚,她並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喜歡他,她想嫁他只是爲了林家,她對他的溫存體貼,曲意討好,還有她的那些小伎倆,全都是爲了她的母親和弟弟。於她而言,他不過是工具罷了。
沈經綸自嘲地輕笑,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桌上的竹簫。他沒有捨得把竹簫陪葬,因爲這是她經常拿在手上的東西。她一定不知道,他一早就調查過她,早在他們第一次“邂逅”之前,他就知道她善於吹簫。確切地說,在她決定嫁他之前,他就決意娶她,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他選擇了她。
沈經綸拿起竹簫,慢慢撫摸碧綠的簫身。據他所知,自她父親死後,他們母子三人過得很艱難,可是她依舊用大家閨秀的標準要求自己。讀書寫字,女紅針織,樂器音律,她雖稱不上精通,但無一落下。
平日裡,她衣着得體,進退得宜,她一直計劃用自己的婚姻換取母親與弟弟的平順安康,並一步步實施着。他猜想,三年前若不是林家遭逢鉅變,只有他救得了林家,以她的務實,她大概會選殷實而不招搖的人家,默默爲自己的弟弟鋪路。
沈經綸雙手緊握竹簫,自嘲的笑容早已化去,眼中只剩下悲慼。他娶她,因爲他不得不成親。那場婚姻的背後,表面上他救了林家,實際上他纔是利益的最終獲得者。
沈經綸深吸一口氣,想要放下竹簫,卻又捨不得。他選中她,因爲她不是無知少女,她深知婚姻不過是等價交換。他不**,在京中的時候,他見過形形色色的美人,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美麗不僅僅在她完美無暇的五官。
他一直以爲,成親就是他的生活中多一個女人,會有不便,但也有好處。直到某一天的早上,他睜開眼睛看到枕邊的她,他忽然覺得難受。
他一向醒得很早,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那時天不夠亮,他應該看不清她,可是他看到了她平靜的睡顏。她的睫毛很長,她的鼻子小巧卻高挺,她的嘴脣似朝露中的鮮花,每當她真心地歡笑,她柔嫩的臉頰會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她睜開眼睛,他纔回過神。他本想起身穿衣,卻在不經意見看到了她在錯愕過後的微笑。她的微笑完美得體,微微上翹的嘴角,稍稍彎起的眼角,任誰都不能說她笑得不好看,但是他注意到,她的笑意並未深達眼底,她的臉頰並沒出現酒窩。這個笑容只是她不得不施捨給丈夫的禮貌。
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紮了一下,他突然想到,她在他身下承歡,不是因爲心悅他,不是想和他親近,她只是爲了她的母親和弟弟,不得不盡妻子的義務。對她而言,是他或者是其他男人壓根沒有區別。他心知肚明,但凡她有一點點在乎他,就不會在他們剛成親不足一個月的時候就對他說,她會安排其他人伺候他,他可以挑選他喜歡的類型。
他很少失控,十多年來,他早就學會喜怒不形於色,可那天,他憤怒地親吻她,他扯斷了中衣的帶子,扯壞了她的肚兜。她沒有迎合,也沒有抗拒,只是任他予取予求。他愈加憤怒,他甚至懷疑,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她也在想着她的母親和弟弟。
“看着我。”他啞聲命令。直到他從她眼中看到自己,他的怒火才稍稍減退。
“取悅我。”他知道自己嚇到她了,而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他爲什麼生氣。他閉上眼睛感受她溫熱的脣劃過自己的臉頰,他抱住她馨香柔軟的身體,迫不及待與她合二爲一。
“什麼都不要想,只想着我是你的男人,是你唯一的依靠。”他在她耳邊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