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的大男生失了魂魄一般,語調顫抖得如同風中柳絮,“我姐出事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方晨連眼睛都沒闔一下。
直到天邊遲遲現出一絲灰白的光,她才堪堪從警察局裡出來。
先是鑑於職業的特殊敏感性,她被阻止在停屍房外。
靳偉在裡面待了許久,出來的時候臉色差得和死人沒有區別。可是他並沒有哭,或許情緒悲痛到極點的時候,是無淚可流的。
他接受了警方一系列繁雜而冗長的相關手續,作爲死者唯一的親屬,他被要求做一份詳細的筆錄,回答警方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可是這一切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折磨。
最後走出來時,靳偉望着等候在一旁的方晨,好半天才訥訥地說:“她在夜總會裡做小姐。”
看着靳偉顯然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樣子,方晨心裡悔疚萬分,倘若那天認出靳慧的時候她就及時將這事說出,靳偉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姐姐再踏入那種場所,是否就會避免這次事故?
方晨攬住靳偉,正想着安慰的措辭,誰知下一刻,這男生就突然甩開她,猛地轉過身,一拳重重地捶在牆壁上。
“她居然在做那種事!”靳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怒吼,“她怎麼可以做那種事!”
“哎哎,怎麼回事?這裡可是公安局!”兩個年輕的警察聽見動靜從裡屋走出來,一邊指着靳偉一邊警告。
方晨賠笑,“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有些激動,還請兩位體諒一下。”
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警察的面色稍微緩了一點,“有情緒也不能在這裡發泄啊,完事了就回去吧。”
方晨扯着靳偉,一直走到路邊才放開他。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她嘆了口氣,問。
靳偉不說話,神情中有種令人絕望的呆滯。
天色已經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冬日清晨的城市蒙在一片稀薄的霧氣裡。
遠遠地,有輛公車開過來,或許是今天的第一班車,時間這樣早,只有一兩位乘客,車子在對面的公車站旁邊緩慢地停下。
靳偉突然說:“方晨姐,你先回去吧。”
“那麼你呢?”
他不回話,擡腿就跑。
他腿長,速度又快,一下子就穿過馬路,然後投幣上了車。
方晨追不及,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被公車載着漸行漸遠。
今天是週三,不管是否熬了夜,九點一到,還是要正常上班的。
方晨匆匆回家裡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
因爲靳慧出了事,她已經打了無數個電話給蘇冬,可是蘇冬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出門前,她又試了一次,仍舊聯繫不上,最後想了想,只得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出去。
聽電話裡的聲音,肖莫似乎還在睡覺,方晨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說:“我現在唯一能想到可以幫忙的人就是你了。你和公安局熟不熟?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件事?”
掛上電話一刻鐘後,肖莫回了電話。
方晨一腳剛踏進報社大門,聽到肖莫的回覆,她只覺手機捏在手裡像冰塊一般冷滑。
她怔了怔,才問:“要關多久?我可不可以見到她?”
“目前恐怕沒有這個可能性。”肖莫說,“你也該知道這種事情有多麼敏感。不過你的朋友應當慶幸,人死的時候是在一家鐘點酒店裡,所以現在她也只是被叫去協助調查,如果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與她有直接關係,估計最終問題不會太大。”
“這樣啊。謝謝,麻煩你了。”幾小時內發生了這麼多事,方晨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肖莫靜了靜,“不客氣。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來找我。”
他停了一下,才又說:“另外你朋友那邊我已經託了人了,能關照的儘量關照,至少……不會讓她一個女人在裡面受不必要的罪。”
方晨再次向他表示感謝,說完再見後將手機丟在桌子上,肩膀鬆鬆地垮了下去,一瞬間,只感覺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