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雨夜民宿
鍾錦剛纔也是一時衝動上頭,接連不斷的事情已經夠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情緒起伏難平。
秦書誠的話讓她冷靜下來,揉了揉剛剛被捏的發疼的胳膊，鍾錦沉默半晌終於問：“你爲什麼要帶我走？就讓警察把我抓起來不就好了？反正證據確鑿,有些事就是我想否認恐怕也不可能。你不是一貫堅持絕對正確的嗎？若是在以前,就算是沒有捅到警察那裡，你也會主動帶我投案自首吧？“
“是嗎？“秦書誠冷笑,”你還記得你作爲神秘郵件發送人的身份被我拆穿之後，我是怎麼做的嗎？“
鍾錦愣了一下，那時的情景又浮現眼前。她低下頭，沒有出聲。
“鍾錦，你摸着良心告訴我，我是那麼對你的嗎？哪怕只有一次……“秦書誠聲音低沉下去。
讓人難以呼吸的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鍾錦轉過身，靠在車身上，彷彿渾身失去了力氣：“爲什麼？“
“恩？“
“爲什麼……“
秦書誠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鍾錦忽然鼻子一酸，仰着頭看向黑雲滾滾的天空。早上還只是略顯陰霾，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風已經越來越大，溫度也開始下降。風迎面吹來，將額發吹開，雙眼吹得生疼。
“爲什麼帶我走，爲什麼不讓我回去！？……爲什麼不讓他們逮捕我，爲什麼之前沒有舉報我，曝光我！”鍾錦說完這兩句終於不再激動，聲音也變得平緩了。
她繼續說下去，似乎是在詢問，又好像只是敘述着什麼，細數着什麼。 “你之前知道我是神秘郵件發送人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在澄淨內部做的手腳了吧？我也知道你們做了幾次關於我的調查，有你做的，有6雪峰的，甚至還有更高級別的！但是好幾次都是你或出手攔下來，或者乾脆停止了調查……”
“呵，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秦書誠仍是那冷冷的聲音。
“是啊。你該知道，你們澄淨的動作我都很清楚。包括你所做的一切。”
“既然知道的這麼清楚，你還問什麼？”
“我只是一直沒有意識到。”鍾錦也被自己說出來的這些事震驚了。她之前只是客觀地，理性地記錄着這些事情，並從中分析對自己的利弊。但從來沒有想過，秦書誠爲什麼要這樣做，他這麼做有多麼不合理。
但是現在想來……
“爲什麼！？秦書誠，爲什麼……”鍾錦的聲音哽咽起來，還略微顫抖。
忽然她感覺一股大力將她的身體扭過去，秦書誠俊逸的面龐在她眼前忽然放大。她能看到自己的臉孔映在他的瞳孔中，扭曲而驚惶，顯得那麼可笑。
“你說爲什麼呢……”
秦書誠傾身向前，無限貼近鍾錦。隨着距離越來越近，鍾錦幾乎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掃過自己的臉頰，引起一陣戰慄。她的大腦忽然間一片空白，幾乎沒聽到秦書誠在說什麼，只是緊緊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面龐。她本能向後靠了靠，卻立刻被秦書誠捏着肩膀拽了過來。
“別動。”他冷冷地說。
鍾錦感覺秦書誠的雙手如同兩個巨大的鐵鉗禁錮住自己，彷彿在自己的周圍建築了一個新的天地，狹小，封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餘下彼此。
她終於是閉上了雙眼，眼角似乎掛上了淚水。直到那溫暖的觸感落在她的額頭。她抖了一下，很快又感覺到他的脣一路下滑在自己的眉宇和眼角停留了一下。
“爲什麼哭，委屈嗎？還是後悔？傷心？”他的聲音似乎變得沙啞起來，手心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鍾錦沒有注意到這些，也茫然似乎沒聽到他問的問題。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
終於秦書誠將炙熱的吻印在了她的雙脣上，輾轉停留片刻之後，似乎是有些不耐地輾轉吮吸起來。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卻是第一次帶着如此糾結複雜的情緒，帶着對未來最大的不安和恐懼。
鍾錦感覺自己漸漸可以思考了，卻越發的痛苦無助起來。她不知道秦書誠爲什麼要吻她，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明明他自從早上開始就壓抑着對她的怒氣，明明今天的每一句話都是冷冷的嘲諷，明明……他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隨着秦書誠的吻越發激烈和深入，越發的用力並糾纏，鍾錦似乎感覺到自己腦海中一直繃着的一根神經斷掉了。她不再滿足於被動地承受，而是發力掙開了秦書誠的禁錮，雙手抓住他的衣襟踮起了腳尖，迎着他的目光吻了過去，似乎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鍾錦睜大了雙眼，秦書誠在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她感覺自己似乎從他的雙眼直看進了他的心裡，他的世界，他的每一個念頭。
鍾錦忽然發現秦書誠的眼神變了，目光中滿是熾熱和掠奪，彷彿下一刻他就要變身猛虎將她吞噬。
她意識到什麼，隨即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有了變化。
鍾錦伸手去推秦書誠，力氣不大，後者卻從善如流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再吻下去就要出事了。
秦書誠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
這個下午，鍾錦都坐在路邊的草地上敲打電腦，而秦書誠則是在村子裡小心地轉了一圈。
雖然還遠遠不到太陽下山的時間，但是天色越來越暗， 風也越來越大，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架勢。
鍾錦後來乾脆躲進了車裡。
秦書誠回來的時候沒看到她身影，有一瞬間慌張，快步走近看到她坐在車裡時才又鎮定下來，重新冷起一張臉孔。
他打開車門坐進去。鍾錦轉頭看向他：“你說你帶我逃出來，是希望能找到證據證明我並不是陰影。在這麼多證據面前，爲什麼你還會相信我不是陰影？”
秦書誠說：“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你不相信我了？”鍾錦問他。
“你覺得你還值得我相信嗎？”
鍾錦說：“那你相信我能找到你說的證據嗎？”
“你最好能。”秦書誠終於看過來，“我們不可能永遠躲下去。你的其他違法行爲雖然是錯，但是並不致命，唯獨這一條，不但我們不會放過你，恐怕整個地球上但凡被陰影找了麻煩的國家都不會放過你吧？”
鍾錦抿了抿嘴脣，眼神中閃過幾絲不甘。
“所以你最好祈禱你能找到證據。現在最關鍵的不是我要相信你，而是你自己相不相信你自己。”
晚上兩人在村子上的一個農家投宿。這裡是鍾錦找的。一開始秦書誠並不同意。
“放心吧，這裡大部分時候都沒人住。“鍾錦讓他把車停到後面的院子裡，”房子是我買的，僱了個人來打掃。我讓他跟村民說房子是他自己的，只是偶爾來住一下。”
秦書誠聽她這麼說十分詫異。他一開始並不相信，然而見鍾錦進屋之後對屋內一切都很熟悉的舉動便漸漸信了。
“怎麼會在這買房？”他問。
鍾錦笑了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秦書誠聳聳肩，沒有追問。
秦書誠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徹底不再碰電腦、網絡、手機這些東西，似乎是刻意的將自己隔離在從前那個世界之外。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堅持自己現在的決定。
而鍾錦則相反。除非必要，她根本就不會離開電腦前。
晚飯是秦書誠從廚房裡找了幾包泡麪湊活的。他將煮好的面放在鍾錦旁邊，自己則是端着碗在距離她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坐下來。
“先吃飯吧。”秦書誠說。
鍾錦“恩”了一聲，又敲了幾行代碼才停下來。“好久沒吃泡麪了。唔，好暖和。”
正說着一陣風吹來，撞在窗戶上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緊接着噼裡啪啦的下雨聲響起。
兩人都被外面的動靜吸引了注意，紛紛轉頭去看，又同時轉了回來。秦書誠低頭吃麪，間或着問了一句：“你和小智還有聯繫嗎？”
“一直在聯繫。”鍾錦說，“要完全避開澄淨和網絡監察部門的追蹤尋找就必須靠它才行。而且，我也需要它來幫我對抗陰影。”
“人工智能對人工智能？”
“不完全。事實上人工智能也必須有一定的人爲引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能以人的正確引導爲主，人工智能爲輔，必定會事半功倍。因爲要像人一樣做邏輯判斷和局勢分析需要耗費太多資源，拖慢速度。”
經過白天一整天的冷漠和糾結，尤其是經過下午那深情而又令二人困惑的吻，他們的心情都平緩了許多。
秦書誠發覺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恨漸漸消弭。就算那些被他視作背叛的過往仍在，就算他依舊不能接受她那些肆意妄爲的行動和作爲黑客的價值觀。
鍾錦雖然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完美的證明自己並非陰影的方案。
這並不是說有難度。
事實上要向軍方，或者網絡監察部門證明自己並非陰影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電子信息在網絡上傳遞都是有着其傳播路徑的，在windows系統的ms-dos裡就可以通過輸入tracert這個命令來追蹤數據包到達目標主機過程中經過的路徑，包括到達路徑的時間，途徑沾點的詳細信息，以及該路由的ip等。
當然這些信息是可以作假的，鍾錦相信胡樂他們的報告裡會將這一點列爲已驗證信息就是因爲被類似的虛假數據欺騙了。
過於久遠的信息追蹤起來是有難度的，但是最近陰影這麼活躍，想要追蹤最新的數據信息相對來說並不難。而且的追蹤信息即便是人工智能進行篡改也並不容易。
這就涉及到兩個可能性，一個是追蹤數據沒有被篡改，而是利用了鍾錦被抓這一段時間裡她與陰影的人工智能之間難以避免的信息交換。第二種可能就是在調查組的內部有陰影的人，這個人不但深得陰影本人的信任，還有直接接觸其人工智能的權限。
其實不論哪一種，但從技術角度上去證明自己，鍾錦都很有把握和自信，但是這種證明能否爲她徹底洗清嫌疑，甚至是洗清罪名就難說了。
小智對於這個情況給出了根據各種參數計算出來的理性分析，當然不能全信，卻也值得參考。那不容樂觀的結果讓鍾錦撇了撇嘴。
尤其是在調查過程中，恐怕少不了對她周邊人的調查，但是足夠了解情況又可信的人有多少呢？起碼秦書誠在這件事情上，恐怕已經沒有了可信度，能不被她拉下水連坐就不錯了。
鍾錦正聽見動靜歪頭看去，恰好看見秦書誠剛結束沐浴走出來的身影。他雖然穿了一件白色的暗紋襯衫，卻沒有係扣子，大片的胸腹漏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