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各懷心思
網安部門雖然屬於公安系統,卻是有自己的辦公地點。本城的網安系統由幾個級別層次組成,最基層的建立警務室，深入各個實體單位，比如互聯網接入服務商Isp、數據託管中心Idc,還有各大門戶網站，金融機構等。這些警務室通常只是處理日常的網絡案件,以及常規警民合作等事務。
但是在此之外,還有更加獨立的,負責監測和關注本城,乃至是全國上下的網絡安全問題。
如今的網安部門比較之前幾年更受重視，並且主動性也更強。不再等着人們的報案，舉報,而是自動自發地去監測網絡活動，對異常動向要更加敏感，爭取在危險發生之前就做出反應，或者是預防工作。最好還能發佈預警，提醒大衆注意相關事項。
這是一幢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顯得有點老舊灰暗的大樓，四四方方的，毫無特別之處。胡樂他們的辦公地點在十樓，佔了整整一層。內部裝飾也十分的普通，以棕黃色爲主，到處張貼着文件和告示，各種標示和錦旗也有。
錦隨着胡樂和徐子萱一路往裡走，發現徐子萱對這裡已經十分熟悉，很多人都認識，不停地打招呼。
“我的辦公室在最裡面，不過咱們先去分析室看一下吧。”胡樂說着，拐了個彎，將鍾錦她們帶到了另一條走廊上。
“胡隊，今天不是休息嗎？又來了？”他剛一進門就有人打招呼。
“過來看看。”胡樂說着。
那人生得十分魁梧，約莫足有一米九，身上肉也多，制服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別扭。再加上他面相有些兇狠，乍一看去真不像是搞網安的，倒像個討債流氓打手一般。他見了跟着胡樂的徐子萱和鍾錦，倒是神色中多了幾分瞭然：“帶學生？”
胡樂點頭算是回答：“怎麼樣，小6，之前讓你分析的東西有什麼進展了？”
被叫做小6的大漢臉上的兇相收斂幾分，變作沮喪：“沒有，不過我們有了新的思路，正在嘗試。”
“行，加油吧。你們要比軍隊那邊先搞出來，肯定要記功的！”
小6聽了眼睛一亮，頓時有了幹勁：“聽了您這話我就有精神了。”
胡樂和他說話的時候，徐子萱在旁邊安靜的聽着並不插話，但是眼神卻專注在兩個人身上。她笑臉盈盈的樣子，十分賞心悅目。並且給人感覺就是在關注着話題，認真傾聽。
但是鍾錦卻不然。
她一進入這個分析室，就不再注意胡樂他們的談話，而是以審視的眼光，掃過這個大約兩百平米的大房間。尤其是那些設備，器材，電腦機型，他們使用的系統，屏幕上運行的程序，分析軟件的版本……
等等這些信息都被快速記了下來。
待到胡樂打完招呼，領着她們來到一臺電腦前，坐下來開始介紹情況時，鍾錦心裡早已有了一定的判斷。不過她還是緊盯着屏幕，看胡樂介紹他們通常辦案時候的分析過程。
胡樂此時怎麼也不會想到，鍾錦這樣一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姑娘，會有着黑客的身份。就算他已經知道了鍾錦的技術實力，也絕對沒往那邊想。不然他說什麼也不會帶她來這裡。
“恩，所以這就是我們一般用的系統。因爲公安系統的便利，一般在三個月內，如果是臨時Ip我們都能追查到線索，但是有些過長時間以前的案件，或者是犯案人瞭解我們的辦案過程，擦去痕跡，就不好辦了……”
他先說了一些普通信息，又道：“怎麼樣，第一次來對這裡有什麼感覺？”
這顯然是在問鍾錦。
“很系統很正規。”鍾錦評價道，“你們也有監控各大黑客論壇？”
“那是肯定的。而且對論壇裡出現的一些比較重要的軟件和帖子，我們也會跟蹤分析。”胡樂道。
徐子萱聽了便問：“原來這些網絡上活躍的黑客真的在你們掌控之中啊？不過爲什麼不抓他們呢？”
胡樂解釋道：“我們所謂的監控只能是在論壇上搜集網絡信息，有些不太謹慎的黑客，或者半黑半白的那種，會被我們掌握具體個人信息，但大部分人是無法追蹤到真實身份的。”
“原來如此。”
鍾錦聽了心道：要有那麼容易追蹤到，那些黑客也不用混了。
“鍾錦，怎麼樣，想不想自己試試看？”胡樂到底對她的實力很在意，總想探探她的底，知道她到底達到了什麼樣的水平。他這時趁着話題提出：“你還沒試過怎麼抓黑客吧？你在網絡安全，網絡攻防方面有些基礎，不過這跟cTF那種奪旗賽還是不太相同，想不想試試？”
怎麼不想？簡直太想了！
鍾錦聽了他的問話差點笑出聲來。不過她還是強壓自己心中的喜悅，板着臉點點頭。
胡樂於是讓徐子萱先自己去她平時來的時候的座位，而自己則帶着鍾錦走到一臺無人使用的電腦前。
“就用這臺電腦吧。”胡樂故意帶着她過來，晃了晃鼠標激活電腦並且登6了一個普通權限的網安人員賬號之後，便不再指導什麼，而是看她自己會不會繼續。
鍾錦心中有數。她當然不能表現出自己完全的，真實的水平，但也不會故意裝傻。這臺計算機看上去很不起眼，但主機實際上是服務器級別的，安裝的不是windows系統，而是unix。有些計算機系的學生，可能這個系統都沒有操作過。鍾錦使用命令行做了幾個unix的基本操作之後，便進入到一個胡樂提到的黑客論壇裡。
“恩，你看一下這個人。”胡樂之處了一個Id，“試試能不能找到他的真實身份。”
鍾錦很聽話，一邊使用着比較常見的網絡攻防基礎操作，一邊在關鍵時刻停下來，等待胡樂說話。
胡樂倒不是每次都會給她提示，有些時候看她動作慢下來，或者有了卡殼的跡象，就故意走開一段時間，想看她能不能自己解決。只有到一些需要用到公安系統的資料庫，或者是權限時，他纔會真正插手。
本來到所裡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兩人就這麼你試探我，我試探你的各自算計着，很快兩個小時便過去了。鍾錦也順利在胡樂的“指導”下拿到了那個Id的真實身份。
“怎麼樣，有意思吧？”胡樂挺滿足的。他從鍾錦每一次的停頓，和之後的選擇，以及解決問題的途徑上，已經大概瞭解了她的水平。確實比一般的本科生要強。甚至可以說比他手下一些工作了幾年的網安技術人員都厲害。而且可以看出，鍾錦是基礎好，並非紙上談兵的類型。如果她面試準備的比較充分，谷歌的面試官有那種反應並不奇怪。
鍾錦笑着點頭：“確實很有意思。”
她也是十分滿足。剛剛的時間裡她已經獲得了足夠多的資料。要說往網安系統裡植入什麼東西，達到以後監控的目的，她雖然能做，卻不必要。因爲她很清楚，進入這棟樓之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器的監視之下。將來被人察覺任何蛛絲馬跡，翻出來一看便能抓到把柄。
與其冒險在這裡下手，鍾錦選擇的是記住他們使用的所有系統，回去利用漏洞，再從外部進入。
實際上網安所使用的這些系統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比如數據庫用的就是很常見的sQL。另外，還有采購的一些，國內專門做安全軟件的公司的產品。這些產品本身，之前鍾錦就對它們有了解，也知道一些可用漏洞。
而網安系統專門定製的那些軟件，鍾錦只要有機會進行分析，自然能找到漏洞。
正當胡樂要帶着她們去吃晚飯的時候，小6跑過來叫住他：“胡隊，你過來看一下吧，有點問題。”
“好。”胡樂跟着走過去。他沒讓鍾錦她們留在原地，於是鍾錦也裝傻地跟上去看。小6，全名6天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是考慮到她是胡樂帶來的，便沒多說什麼。
鍾錦也沒有靠得太近，而是走到可以遠遠看見屏幕上內容的地方便停下來。
“胡隊你看，我們之前總是獨立地去試探這個系統。但是現在我們使用了兩個獨立攻擊源，每個都僞裝了Ip地址，這結果顯示的是我們根本就是在做相互攻擊！不可能啊……”
胡樂皺緊眉頭：“確定沒錯？”
“已經驗證過了！”6天平立刻道。
“再確認一遍。然後把資料發給我。我要所有的日誌文件，以及你們的步驟描述。”
“沒問題！”
鍾錦站在這個距離，不但能從他們身體的縫隙中看到屏幕上的一些命令和數據，更是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本來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盡可能的多知道點資訊。卻沒想到看到的東西讓她大吃一驚。
如果她沒看錯，這時候6天平等人所試探的原始地址，正是她前幾天受pointer指揮去檢測的服務器地址！
不，並不是pointer直接給她的那個Ip，而是她後來通過newborn這個域名，搜索到的關聯Ip地址中的一個。也就是說胡樂他們在追查的，是那個服務器集羣中的一臺。
鍾錦倒是真沒想到，這臺服務器這麼快就被網安給盯上了。但是跟讓她吃驚的，是6天平所彙報的內容——自己人攻擊自己人？目標變化？
她敏銳地聯想起自己觀察大邱入侵時的情況，又想到自己在入侵服務器的最後階段，那種不安和芒刺在背的感覺，心裡突然有一個十分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假設。
單單是想到這一點，已經令鍾錦不自覺地顫抖——說不出是因爲興奮，還是忌憚。
“你怎麼了？”徐子萱忽然拍了拍她，“走了，叫你半天怎麼沒反應？”
“恩？”鍾錦一個激靈，彷彿被她從虛擬時空重新拉回了現實世界。“哦，不好意思，剛發呆了。”
胡樂笑着看她：“想什麼想入迷了吧？快走吧，我都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順便給我說說你今天的收穫和想法。”
年底最後一天，鍾錦他們偏偏還有課，一直上到下午兩點多，實在是一點新年感覺都沒有。不過中國人對這個新年一向不如對春節來的重視。再加上學生們期中考試還沒結束，有一定壓力，沒有過年的感覺也算正常。
“恩，我晚上自己回去吧，不用你來接了。”鍾錦一邊和鍾琦說話，一邊看着出租車駛進了本城城區外的一處休養院。說是休養院，其實是有些精神病院的性質。鍾錦付錢的時候，司機很是熱情的說：“小姑娘一個人跑這裡來也不害怕？”
“不會。”鍾錦笑了笑道，“這裡我還算熟悉。”
司機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想些什麼，不說話了。鍾錦也不再搭話，接過找錢便推門下車。
這裡都是平房，空氣清新，無論是設施齊全方面，還是環境佈置方面，都非常到位，並不是一般的精神病院那種陰森恐怖的感覺。這裡住着的，大多是有一些病症，處於觀察期的病人。與其說是看管病人的地方，倒不如說是真正給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個輕鬆愉快的療養環境，讓他們快速恢復的地方。
鍾錦熟門熟路的走到c區，在一個已經花朵凋零的小花壇旁邊，找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鍾錦來啦，快過來。”坐在輪椅上的女士看上去很顯年輕，皺紋不顯，聲音輕快，光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已經年過五十。而且她的五官特別有韻味，笑起來完全是一股大家閨秀的風範。所謂名媛氣質，大概就是如此。
“蘇阿姨，我來祝你新年快樂。”鍾錦見到她笑得特別開心，彷彿是卸下了自己的所有僞裝一般，徹底的輕鬆愉快起來。“今天晚上我就在這不走陪你過年了！”
“得了，可別耽誤你時間。你能來看阿姨，阿姨就很開心了！”蘇曉曉的眼角上揚，顯然是真高興見到鍾錦。蘇曉曉雖然大部分時候看上去比較正常，但是因爲年輕時受過永久性創傷，很難根治。而且她也不願意回家待着，總覺得在這裡更清淨，更輕鬆。
“最近有沒有什麼事，跟阿姨聊聊？阿姨整天在這待在這，可無聊了。”
鍾錦道：“恩，我就是來跟蘇阿姨聊天的。”
她和蘇曉曉也算是病友了，前幾年她短短的在這裡住過半個月，就這麼半個月的時間裡，和蘇阿姨成了忘年交一般的好朋友。之後即便她離開了，還是會定期回來看她，和她說說心裡話。大概是因爲同病相憐的關係，鍾錦覺得在蘇曉曉面前特別容易放鬆。
等天色暗了，快到晚飯時間，蘇曉曉便開始趕人：“行了，快走吧，再晚就不安全了。下次來，可別忘了帶着男朋友來。”
鍾錦臉上一紅：“哪有那麼快。”
“怎麼沒有？聽你說最近也認識了不少男的，不光是同學，還有工作的，成熟的。難道真就一個沒看上，一個也不覺得好？”蘇曉曉看向她，意味深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