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所謂的時事評論員用“驚人”二字來描述現在的狀況,然而在胡樂這樣的行家嘴裡,卻直接冒出了“不可能”。
秦書誠也是頻頻皺眉，眼看着胡樂來回對比事件時間和每一次事件背後代表的入侵技術和難度,他也不得不承認胡樂說的對,這樣的情況，簡直就是不可能。
胡樂叫來手下,指着其中一條關於某國某城鎮污水處理系統的處理程序改變事件問他：“你覺得這件事要你來做,要多久？”
在手下也算是網安小組的一把好手，是技術骨幹，在全國的網絡安全方面也稱得上專家級別。他仔細看了看事件描述，又根據自己對該國管理系統的瞭解估算了一下：“三天應該可以。”
“三天。”胡樂重複了一下，“這應該是最樂觀的情況吧？”
“是的。”那人道,“而且這僅僅是攻破城市污水處理系統的網絡所需的時間，對處理程序的改變可能需要更久。”
胡樂道：“是啊，更不要說這之後入侵城鎮政府的官網併發布公告了。”
秦書誠察覺到胡樂似乎意有所指：“胡樂，你的意思是？”
“如此大規模的入侵過程，涵蓋方面又這麼廣，比之前陰影所做的僅僅是入侵政府和主要組織網絡難度更大。”胡樂邊思考邊道，“不是我誇張，就算是集合咱們國家所有黑客和網安工作人員的力量，恐怕也不可能做到和他們一樣。不，甚至有可能將全世界主要國家的技術人員集合起來才能面前做到這點。”
秦書誠道：“不是也有人說他們是早就研究好了這些目標，此次只是集中攻破，造成一種聲勢浩大，短時間內發動廣泛攻擊的假象嗎？難道沒有這個可能？”
胡樂道：“當然有。但是我並不支持這種消極逃避對方強大的觀點。”
秦書誠其實也贊同他的想法。
他很清楚，所謂的之前做好準備如今集中爆發的說法，多少是想當然，甚至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可是偏偏許多人對此堅信，包括如今以陸勳的澄淨。
秦書誠強壓下心頭煩亂。鍾錦的下落仍然未知，澄淨已經暫時與他無關。而陰影，這個可以稱得上是他的老對手的傢伙此刻耀武揚威，他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所有這些，無一不讓他難以平靜。
對於澄淨，就算是再淡定的他也難免心中發堵。
這個任務一開始只是單純的上級指派，真要追究的話，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方面的工作，比起曾經真刀真槍的戰鬥來講，這種地方太過迂迴，不夠直接，甚至讓他覺得過於陰暗。
但是秦書誠的性子就是隻要他應下來，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一定做到最好。所以之後的幾年，他在澄淨上耗費了自己幾乎所有精力。幾乎是從零開始學習計算機和網絡安全技術，一點一點挖掘人才，確立任務目標，分析數據和整合發展澄淨的人力物力資源……所有這些，再加上鍾錦一次次地幫他解決困難，完善澄淨的系統。
仔細想來，澄淨就好像是他們兩人的孩子一樣，即便最初並不是被他們所期盼的，卻也融合了兩人的努力和心血，怎麼能沒有一點感情。
秦書誠想到這裡，不禁握緊拳頭，雙目迸發出壓抑了許久的狠絕的光芒——堅持住，澄淨已經要在這一次的風浪中堅持住，不管陸勳如何的不珍惜，只要挺過這一次的劫難，他就還能把它拿回來。
而他也一定會讓陰影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無處躲藏！
秦書誠不是那種一拍腦袋想幹就幹，憑着一股氣就會頭腦發熱的人。他越是氣急，便越冷靜。
仔細從各個角度開始分析梳理陰影這番瘋狂的攻擊。若只是一兩個，甚至是十幾二十個目標，提前準備的說法還說得過去。但是現在呢？目標的數量似乎是無止境的，滾動新聞還在不停更新，沒有半分鐘停歇。這還能說是提前準備好嗎？如果是，那如今全球範圍內已經啓動的廣泛的高級網絡安全預警，多個國家和地區啓用緊急預案，將安全防護等級提高到頂級，甚至臨時更改了幾乎所有的安全設置和密碼。
就算如此，也沒有能阻止陰影入侵的腳步。
何其可怕，又何其震撼人心。
胡樂被叫走應付工作上的事情，秦書誠坐在電腦前，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看着網絡上喧嚷。經過昨天的沉寂，陰影今天早上便開始的這一番爆發，讓幾乎整個互聯網上的人都沸騰起來。
秦書誠沒興趣看網上那些紛雜不休的言論，卻難免在瀏覽新聞的時候掃過其中一些。忽然，一個詞映入他眼簾。
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
就如胡樂所說，這一番可以稱得上驚天動地的網絡破壞行動，若是由人來實行，恐怕要集合全世界網絡高手才能辦得到。但是陰影顯然沒有這樣的人力物力。
但是如果是人工智能呢？
秦書誠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下意識地牴觸，但卻並不完全排斥。事實上，他凝神開始細細思索之前的很多細節，越仔細想，表面上越是平靜，而心中卻如擂鼓般轟隆作響。
澄淨無數次地對陰影的調查分析，對他們的信息數據進行攔截分析。從最初的神秘服務器，到那次宴會上近距離的交鋒，直至陰影浮出水面成爲一個網絡安全界有一定地位的隱秘組織……
所有這些在之前全無察覺，卻如今念頭一起，便如雲霧散開見青天一般的清晰明朗起來。
人工智能，是了，是人工智能。
而且不是一般的人工智能，是足以實現某種高程度的自我思考和工作運轉，自行根據外界的變化來變幻應對的系統。
只要想到這一點，之前所有的不解和疑惑之處都有了解釋。秦書誠發覺，自己工作了這麼多年，帶領澄淨的兄弟們奮鬥了這麼多年，原來根本沒有觸及陰影的核心，彷彿隔靴搔癢，治標不治本地應對着陰影的一舉一動，跟着對方的節奏原地打轉。
他越發覺得這個思路是對的，不禁興奮地站起身，來回走動。
接着，秦書誠又想到鍾錦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點。他想到前一天晚上自己使用的系統，想到鍾錦給家裡打造的家庭環境，臉上閃過一絲震撼。
他意識到，鍾錦不僅僅是想到了陰影的人工智能系統，而且很可能自己也開發出了自己的人工智能！
正在這時，胡樂拿着一個u盤走到他身邊。“你給的資料，分析結果出來了。”
“怎麼樣？有什麼結果？”
胡樂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如果這些資料真如你所說是鍾錦自己的，那我幾乎可以肯定，鍾家的電器混亂就是因爲它而起。”
“它？”秦書誠不解。
胡樂似乎早料到這點。他迅速將優盤插入電腦，打開一個文件，裡面是密密麻麻如同天書的分析報告，是網安部門的內部分析結果，就算是秦書誠和胡樂算得上同行，卻也只能看懂很少的部分。
胡樂沒有詳細解釋，而是指着關鍵的幾個數據道：“你看這些地方，是鍾錦自己架設的家庭服務器和她的私人內網之間進行數據交換的記錄。有好幾項數值嚴重超出，讓家庭服務器不堪重負了。”
秦書誠明白了胡樂的意思。他之前看過更加清晰地圖示，也發現鍾錦在利用私人內網進行大規模的數據交換，彷彿尋找着什麼。
胡樂繼續道：“雖然沒機會親眼見到鍾錦的私人網絡設置，不過根據未來集團這些年的發展，以及她個人的經歷，外界也多有猜測。我之前也有自己的設想，不過在見到你給的這些資料之後，更加可以肯定了。”
“肯定什麼？”
“她的個人局域網結構，以及這個網絡現在的運轉狀況。而且，我還有一個大膽的設想。”胡樂說到這裡有點興奮，“鍾錦正在和利用自己的私人網絡與陰影交手！”
“？”
“你不明白嗎？就好像那些小說中的絕世高手一樣，鍾錦一直以來的技術實力都超出普通技術員許多，就連我們這些國內數一數二的網絡安全專家也難望其項背。而從你帶來的資料來看，在陰影活躍的這段時間裡，她的私人網絡負荷也相當大。不僅僅如此，她還不得不動用鍾家的服務器，甚至還有一部分未來集團的服務器。除了與陰影交手以外，還有什麼需要她如此大動干戈？”
緊接着，還不等秦書誠回覆，胡樂又一敲桌子道：“哦，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就是陰影，這一次的攻擊根本就是她發動的。”
秦書誠聽到這話，頓感一陣無力。怎麼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這個觀點上。
自己忙乎了半天，不但沒有找到有利於鍾錦的證據，也沒有找到她的蛛絲馬跡，反而爲她就是陰影這一命題提供了一些佐證。
胡樂作爲秦書誠的好友，自然瞭解他的心思。見他這番表情，便道：“我這只是隨便說說罷了。對了，鍾錦現在在做什麼？你找她問問不就知道了麼。”
秦書誠皺眉。他遲疑是不是要將鍾錦失蹤的事情告訴胡樂。
終於他下定決心：“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