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一諾在F臨時找了份工作。
一個小時五十塊錢。一般是晚上八點到十點。兩個小時。收碟子抹桌子。
穿着F紅色的制服,在不同的桌子間極快的奔波着。
中間,左右,臨窗的地方,坐着年輕的情侶,帶着小孩的夫妻,悠閒的喝着咖啡,吃着套餐。平時亦或在底層掙扎,可是一旦坐到了這裡,就彷彿是最高貴的人,對於服務生,頤指氣使。一諾忙得團團轉,帶着笑臉,爲他們服務着。
一輪客人走完,他要極快的走過去,將他們吃殘的杯碟收拾乾淨,然後把桌面抹乾淨。等着下一輪客人的到來。
再也不會坐在自已的豪華辦公室裡,用電話指揮着市場部財務部人事處了。以前別人聽他的,現在他聽別人的。
是充分的意識到。自已現在的地位了。
只是還好,起落也不是第一次。他不曾後悔。再成功只是遲早的事。如月給了他信心。他不怕失去她,那其它也沒什麼好怕的。
有着西方老頭標誌的全家桶套餐,炸雞腿,薯條,可樂,漢堡,冰淇淋,他成天端着這些東西或者收拾着這些東西的殘骸,啃得不乾淨的雞骨頭,汁水淋漓的飲料盒,不曾吃完的蛋筒冰淇淋,到後來,已經到了反胃的地步。
以前做生意時,認得一個老總,特別喜歡吃全家桶,每次談生意都要約了到F來,一諾看着他一個人幹掉三個全家桶。生意基本上也談成了他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覺得是洋垃圾,可是別人不這麼想。他那個客戶大概覺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罷。
本來不喜歡吃。便何況現在在這裡工作,成天看着別人吃。自已收拾着殘渣,一諾一輩子是不會再吃這些東西了。
在一個人租的房子裡,夜裡喜歡聽劉歡唱的《從頭再來》。昨天所有地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風雨.
我不能隨波浮沉,爲了我致愛的親人.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只爲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一遍一遍反覆地聽,劉歡的聲音彷彿自已心裡地吶喊,他一直是如此。從小到大,都是爲了一個目標,是的,沒什麼要緊,只不過是從頭再來.wap,更新最快.
靜靜的躺在牀頭,眼前浮現的,是老孃斑白的頭髮,是如月,如畫地眉眼。
白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後去街上逛逛,給如月打電話,或者去看她。去網吧上上網,晚上坐公交來F上兩個鐘頭的班。到十點鐘時。再坐公交車回到租住的地方。
公交車一站一站的停,晃盪晃盪。平臺到了,天橋到了,南門口到了,從來沒有出過錯,亦如他現在的心境,一步一步,穩實堅定,從頭再來,再走向成功。
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
日子突然變得長起來,一天不再過得那麼快,彷彿急行的船突然慢了速,變得極慢極慢,沿途的風景都跑到他面前來。
如月歡天喜地,因爲他有了許多的時間,幾乎可以天天陪着她。
如月真的是個簡單善良地孩子。她從來不曾覺得他現在不如從前。這個社會有着自然而然形成的界限分明的階層和等級,貧富懸殊很大。
從一個幾千萬身家地大老闆到F的打工仔,一諾地人生簡直是翻天覆地地變化。可是如月不覺得,她並不覺得現在的一諾不如別人。
他本來什麼也沒有,沒有好地家庭背景,出身貧寒,沒有好的學歷,長得也不帥,以前有錢,這些好像都可以忘記和忽視,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當他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時,出身,學歷,長相,一件件到他面前來,無異於雪上加霜。在別人的眼裡,他也許是世上最差的男人吧。
可是如月不這樣想。在她的眼裡,他一如從前,一點都沒有變。在世上,的確是只有只愛着那個人的愛情的,雖然也許它的存活時間不會很長。
歡天喜地的帶着她的同學姐妹來這裡吃F,然後和着一諾一起,一臉幸福的笑,把整個F當作自已的家,穿着紅色工作服的一諾彷彿是國王,她就是皇后,用F的東西招待賓朋一般。和着他一起端碟子,等同學吃完,她的同學也是在那裡幫着一諾收拾碟子,擦桌子,一直陪到他做完事,收工下班,她們纔回去。
如月和她們說再見,一諾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的同學走遠,看着身邊笑靨如花的女孩,突然就一把抱住她,在她的肩頭,眼眶溼潤。
她的愛,是這樣溫暖他的心。
如月卻渾然不覺,笑着扶起他,要他陪着她在長沙街上逛。
他深呼吸,從她肩頭擡起臉來,已是一張溫柔的笑臉。怎能讓自已的女人看到眼淚?
一諾爲了答謝她的同學,有時請她們吃一頓F,她們就歡天喜地,說着每天都要來。
分店的老闆也是開心得合不攏嘴,請了一個鐘點工,卻帶來這麼多年輕漂亮的女孩,自然也沒有話說。
一諾從至高處從頭再來,幾乎都沒有經過一個過渡期,就完全振作了。
一邊繼續在F裡打工,一邊在人才網上發簡歷,尋找合適的工作。
他一天打兩個小時的工,每天拿錢的那種,一百塊錢。
如月一般不吃晚飯。陪着他做完事,兩個人再一起到街上去吃。
長沙多夜市。
如月還是個孩子,看到什麼吃的就要買什麼。又都是極便宜地。
隨着天氣越來越冷,烤紅薯燒烤麻辣燙又上市了。
如月牽着他的手。一般都是一邊逛一邊吃,幾條街逛下來,肚子也飽了。
她一般吃的是,一塊錢地烤紅薯,一塊錢的棉花糖。兩塊錢地烤玉米。
他問她到哪去吃飯時,她已經說自已飽了。
一諾一直飯量都小。
但是怕她吃不飽,也要帶着她到店子裡去吃。
想帶她到好一點的飯館裡去。她卻不肯。就在一般的小店裡,兩個人吃下來,五十塊錢絕對搞得定。
一諾道,你不要替我省錢,我們有錢。
對,我們現在是萬元戶。
含着笑,說道。不是省錢,是我本來就是喜歡在小店子裡吃,華天的東西。我從來沒覺得它好吃過。
一諾笑笑,說道。你還真是很好養。
對於一諾爲什麼沒車沒公司了。現在在F打工。
妖子她們在如月把她們帶到F的時候,剛開始還是有一點吃驚地。
偷偷問過如月。如月含着笑,淡淡一句,破產了。
妖子她們就沒再多問了。
她們接受了現在的一諾,就像接受從前的一諾一樣。
請到華天吃大餐開心,現在請她們在F吃,照樣歡天喜地。
沒有進社會的女孩子就是這點好。
妖子和如月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妖子也曾經問過如
黑哥怎麼突然沒了錢了?
他拿錢去救他朋友了。
你也願意?
是他的錢,我沒權利管。反正他有錢沒錢我無所謂,說實話,我還希望他沒錢,這樣我沒有壓力。以前他錢太多了,像個年輕貴族,我有一次在神龍迷路,你想我多窘,現在好了。現在感覺他才真是我最親的人。大概我自已也是來自於平民階層,沒見過多大場面吧。
如月在那裡笑。她說的是真心話。以前在他身邊,一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華麗的酒店裡吃飯,吃一口菜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醜被人笑話。看得流口水地螃蟹龍蝦海螺扇貝不敢吃,因爲知道自已不會吃,夾過來一通亂嚼,估計會被人笑死。在神龍迷路的那次,急得窘得都想哭,想自已真是丟臉丟大了。現在好了,他沒了錢。不用坐大奔,不用去陪他那些朋友客戶,不用去那些地方,她感覺自已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可以隨性大膽的陪在他地旁邊,反正他是縱容她的。
如月,黑哥這樣地人也許不適合你。
妖子皺着眉尖望着她。
我不是說他不好。
如月卻已經板着臉來,彷彿一隻帶刺地刺蝟,劍拔弩張。
妖子有點忐忑,說道,我是覺得他起伏動盪得厲害,像你這種性格的,你應該找一個穩定地男人。所以我說不適合。
如月一愣,隨即又笑了,穩定的男人這世上是多,可是我不喜歡有什麼辦法。你以爲我可以做得主嗎?你又不是沒愛過,你不明白嗎?
妖子笑笑,說道,你現在是勸不進了,隨便你。你現在有你老爸養着,當然是無所謂,以後畢了業,工作了,車子,房子,社會上的壓力,你爸媽肯定會反對,這些你有沒有想過。汗,不過,畢業了誰知道呢,現在在一起的,那時候難道還會在一起嗎?畢業就失戀。
妖子剛開始用用心心的眉頭緊鎖勸她,到後來話鋒一轉,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對於大學校園的愛情她是不抱太大希望。如月是個浪漫的人,現在根本不用她說,也許等她們畢業,如月和黑哥,他們兩個,肯定就會分開。
那你放心,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他說我畢業就結婚。
如月一臉幸福。眼內盡是憚憬。
妖子望她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