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容天賜都在不停地做着噩夢:夢裡有喬小美迷人的酒窩;林悅君溫婉的笑靨;母親傅佩珊絕望的詛咒;父親容孝謙絕決的背影;支離破碎的黑色奔馳;呼嘯而過的救護車;寂靜陰森的太平間;蒙着慘白被單冰冷僵硬的屍體;爺爺奶奶悲痛欲絕的淚眼;沾滿斑斑血漬的半枚銅錢--------
容天賜張惶驚醒,悲鳴嘆息,鬱積下牀,默然將自己漱洗乾淨,準備去見容老爺。
“天賜哥哥——”經過了一夜,喬小美亦已平息,溫婉依舊:“打算去見爺爺了麼?”
“嗯。”容天賜不想看她。
“那麼——”喬小美羞紅着臉蛋,雙手託着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牀單,呈到他的面前,“把這個帶去吧!”
“喬小美!你很喜歡自作聰明!”容天賜強忍着不去看她嬌怯的小臉,口中不屑地冷哼:“你以爲爺爺奶奶是傻子麼?隨便找點貓血狗血就能唬弄過去?”
“不是的!”喬小美的臉更紅了,口中喃喃地辯解:“這個上面的血真的是我的!”
容天賜終於忍不住瞟了她一眼,臉色雖仍蒼白,精神卻已煥然,衣着整潔,身上亦沒有什麼傷痕。
見到容天賜那帶着困惑置疑的眼神,喬小美舔了舔嘴脣,輕聲地解釋:“我把自己的腳趾頭給割破了,擠出一點血---------”偷偷地擡起水盈盈的眸子瞅了一眼滿臉冷凝的他,再次羞怯地低下頭去:“那個——,腳上穿了鞋子,爺爺奶奶不會發現的。還有,那個,就是,我不知道到底要多少纔像,所以——”喬小美把白牀單小心地打開,將沾了血的那一塊,呈到了他的眼前,嬌憨地低詢:“天賜哥哥,你看這一點夠不夠?”說着,卻又極快地收回手去,將主要牀單緊緊地拽進手裡,捂在胸前,垂眸,咬脣,羞澀地輕呢:“如果不夠,我再去擠幾滴--------”
容天賜用眼角瞟了一眼那一灘如玫瑰花瓣大小殷紅的血跡,剋制着胸中的悸動,勾了勾嘴角,冷笑着挖苦:“不錯!很好!像極了!只不過,這次你只要割破點皮,流點血就可以瞞天過海,可以後呢?你以爲
這塊破布就是他們想要的嗎?天真!他們還會再提別的要求,那纔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到那時候,你打算怎麼做?用麪粉搓一個?還是,用泥巴捏一個?”
“喔,那個!”喬小美明白容天賜指的是什麼,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絞着衣角,輕聲回答:“原來,我想跟他們說,是我身體有毛病,不能生!可,後來,我仔細想了一下,如果這樣說的話,他們肯定又會帶我上醫院,到時候再被他們發現就糟了!所以,我們可瞞着他們做‘代孕’!”
“代孕?”容天賜像是聽不懂似的皺起了眉頭,深邃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喬小美紅紅的小臉。
“嗯!其實,就是做‘試管嬰兒’!”喬小美又舔了舔乾燥的嘴脣,一邊打着手勢比劃着,一邊耐心細緻地解釋起來:“前些天,我無意之中在報紙上看來了一篇報道,說現在有些人專門靠給人家做‘代孕媽媽’生活。那個報紙上說,其實,那些‘代孕媽媽’的工作就是把人工合成的受精卵,放進身體裡!替別人生孩子!嗯——,那個,天賜哥哥,其實,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跟你喜歡的女人要一個孩子,只不過,那個過程是在體外完成的!然後——,再把那個孩子裝進我的肚子裡,再然後——,我再把那個孩子生出來,這樣子,就好了!”
看着容天賜仍是一副怔怔的樣子,喬小美有些急了,她不知道是因爲自己有意省略了一些自己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詞彙而導致他沒能聽明白;還是因爲天賜哥哥不是女人,所以根本不懂這方面的問題;又或是自己語無倫次,凌亂混沌的沒有條理的敘說令他困厄,更或是因爲別的什麼緣故令他惶惑不解,一張小臉漲得更紅了:“天賜哥哥,你放心!這樣子做,很安全的!你絕對不用碰我,而且,那個孩子是你跟你喜歡的那個女人的!肯定是的,不會錯!是你的精子和她的卵子結合產後的寶寶,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我不騙你的!”
不知爲什麼,今天的容天賜反應會如此的遲鈍,是昨晚在橋上的那一跤給摔傻了嗎?
喬小美都快要口不擇言了:“天賜哥哥,請你相信我好麼?寶寶真的是你們兩個的!
跟我沒關係!不過,是由我把他生出來的罷了!我其實就跟奶媽或是保姆差不多的!寶寶頂多就是在我肚子裡呆了幾個月而已!呃——,準確一點說,是子——宮!真的!你放心吧!報紙上說,這項技術在國外已經很成熟了,所以,我們可以藉口到國外渡假,偷偷地做手術!而且,那裡沒有人認識我們,爺爺奶奶他們一定不會發現的!還有,我保證會對這個孩子好的,絕對不會讓爺爺奶奶知道這個秘密!行嗎?當然,如果,那個——,要是有一天,爺爺奶奶可以接受你們,我會把寶寶還給你們的!讓你們一家團聚!--------”
不能再多看她一眼了!容天賜將插在褲袋裡的手,緊緊地握着,擦過仍在喋喋地呢喃解勸着自己的喬小美,向門口走去,“想得真是周道!”
“天賜哥哥,牀單——”喬小美停止了一個人的碎碎念,快步追了上來。
“不用!”容天賜清冷地回絕。
“爺爺會打你的!”喬小美死死地拉着容天賜的胳膊,惶恐地大叫。
“放心!他們不捨得把我打死!”容天賜卻是一臉無謂地輕描淡寫。
“天賜哥哥——”喬小美鬆開了拽着容天賜的雙手,難過地呢嚅:“求你了,行麼?我知道,你討厭我!不喜歡我!可是,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你就別再惹他們生氣了,好麼?”嘆口氣,喬小美憂傷地自怨自艾:“我也不想騙他們的。我也很恨我自己,當初爲什麼偏偏要帶着那半枚銅錢墜子來容家,爲什麼要那麼厚顏無恥地答應嫁你!害你這麼苦,這麼累!昨晚,其實,我真的想跳下去!——可是,你卻偏偏又把我給拉回來!讓我覺得——,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天賜哥哥,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怪你!只是,我們倆的事,不要再叫他們操心了,好麼?”
容天賜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沒有說話,沒有回頭,心中一百萬遍,一千萬遍地告誡自己:這個女人是個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妖孽!是個蠱惑人心,亂人神智的狐狸精!是個披着純淨無邪的天使外衣,骯髒可怕的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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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