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美原以爲,容天賜那天走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醫院了:其實,他何嘗不是這麼認爲的呢?
卻不曾想,他竟然又會再來,雖然只是一言不發地待着!
宋若誠的出現,就像是一小段不合諧的插曲,就這麼過去了,他倆卻依然在醫院的病牀前,靜靜地廝守着——
有時,他倆甚至會不約而同地想:若是她就一直這樣臥病在牀,他們是否就可以找到藉口長相廝守?
平靜的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喬小美漸漸地恢復,離出院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心中的不捨與日俱增!
就連那浮動在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也變得叫人留戀!
出院的日子終於到了,而容天賜卻在頭一天的晚上:離開了!
不辭而別!徹夜未歸!
喬小美望着他每晚蜷睡的沙發,默默地發呆:這一段時間,他的守護或許真的僅僅只是因爲出於內疚。現在,她康復了,而他,也是時候離開了!
被容老爺、容老夫人、林管家、司機小何簇擁着,後邊跟着鄭醫生和一大羣護理人員,喬小美蒼白的臉上一直凝着笑,心裡卻是空落落的:天賜哥哥,他,恐怕是不會來醫院接自己回家了吧。
一羣人說說笑笑,停停走走來到了醫院的的停車場,喬小美竭力地想用溫婉的笑靨和甜糯的話語掩飾着自己的內心落寞:她已不抱希望了:他不會再來了!
在他曾經陪伴過她的那些短暫的日子裡,她或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只是那些日子已經過去,想留也留不住!
遠遠地聽到了汽車的疾馳聲!
心揪了起來,明知那只是個天真的幻想:
可是,她那顆不聽話的小心臟仍卻極不安份地加速跳動了起來:
她,不敢擡頭,害怕自己會失望,可——
他的黑色蘭博基尼還是這樣直直地闖進了她的視線!
她靜靜地站着,凝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黑亮的眸子被他的樣子注滿,嘴角邊淺淺的、禮節性的微笑變得由衷,甜美的酒窩溫柔地爬上了感動的俏臉,幸福與滿足將她整個兒淹沒,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塞滿的心,再沒半點兒空隙!
愛情,像是握在指間的細沙,越想牢牢握緊不放,越是無情地匆匆流逝!
在愛情的世界裡,總有一些近乎荒謬的事情發生,當一個人以爲可以還清悔疚,無愧地生活的時候,偏偏已到了結局,如此不堪的不只是愛情,而是人生。
時間是一計良藥,可以撫平傷口,消彌傷痛,只是,若是已無時間可以揮霍,我們又當如何?
或許,真的可以重新開始,讓那一場暴風驟雨將心中鬱積多年的陰霾滌淨,讓他們可以看清彼此的心!
然而,恨需要的是理由,愛需要的卻是廝守!
倘若,吝嗇的命運已收起了慷慨,不肯再給他倆令人精疲力竭,彼此消耗的光陰!
倘若,心急的主
宰已失去了耐心,不願再讓他倆叫人紛繁糾纏,相互折磨的機會!
或者,他們是願意繼續承受的,只是——
就在喬小美康復出院的第二天,容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宋若誠!
這位精神憔悴的青年,平靜地從他的衣兜裡掏出一支錄音筆,鄭重地遞給了面色凝重的容老爺,真誠地說:“如果,容老先生真的愛護喬小美,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我想,您知道應該怎麼做!”然後,離去。
握着手中的小小的錄音筆,容老爺覺得仿若有千斤之沉,心中鬱積已久的疑團,就要在下一秒解開,然而,歷經風霜的容耀華卻在自己的殘年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也會有如此脆弱不敢面對的現實!
筆中那清晰傳出的話語如一把鋼刺,聲聲扎進了他的耳膜,那顆蒼老卻依舊驕傲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悽愴——
如山鐵證!鐵證如山!
這殘酷的鐵證果然是一座壓得人,透不出氣,粉身碎骨的山!
沒有暴跳如雷,沒有怒不可遏,容老爺用平靜得出奇的聲線,吩咐:“林管家,去把老江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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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積在心頭那團團疑慮,在此刻被無情地揭開,竟然沒有了憤恨,唯有無奈!
老江怯怯地立在祠堂的角落,低着頭,垂着眼,不敢不去看容老爺那張慘痛的臉——這那樣的臉,他只在十五年前,孝謙少爺和佩珊少奶奶發生意外的那晚,看過!
然而,傳進老江耳朵裡的卻依然是主人那如帝王般不可違抗的震懾:“天賜他是不是經常夜不歸宿,是不是還會有女人‘討債上門’?!”
老江縮了縮脖子,不肯吱聲。
一室默然——
“說!”容老爺驟然一聲暴喝。
老江沒有被嚇倒,反倒是凜然地擡起了頭,盯着容老爺那張彷彿在瞬間蒼老的臉,然而,老淚卻在剎那間縱橫:少奶奶是一個多麼好的女孩子,對自己這樣一個看門的老僕也總是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平日裡,總是時不時地給自己送些點心小菜,可是,這般體貼的女子爲何偏偏是如此命苦,攤上了天賜少爺這般薄情的男人呢?
老江擡起衣袖,不住地抹淚:若是不是當初自己的一時心軟,爲她通傳。也許,少奶奶的整個人生都會不同!
嗚咽了良久,老江泣此不成聲,口中只是喃喃地反覆:“少奶奶,她太可憐了!”
錄音筆“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卻仍在不依不饒地聒躁:
“大哥!你到底怎麼回事?這些天,你沒出來‘找樂子’,我還以爲你終於想通了,接受了!沒想到,你竟然把人家整得進了醫院急救!差點連命都沒了!大哥,你真的太狠了!難道,她在你的眼裡,真的連一條狗都不如嗎?你讓她睡地板,用水潑她,把她關進衣帽間,夜夜守着空房子,還要幫你洗那樣的襯衫,讓她去跳海,這次你又——”
“哎!大哥,不是我柴昊說你,只是,你那‘童養媳’老婆也實在怪可憐的!你不
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當初不要娶她就是了。你這是幹嘛?娶了她純粹就是爲了整她!你看看,你跟她結婚都這麼久了,你不願意碰她也就算了,何苦還要當着她的面跟別的女人親熱?她不瞎不傻的,心裡能好受嗎?連渡蜜月你也帶着伊蓮娜,把她趕到隔壁的客房!你把她當什麼了呀?!”
“可不!就只許你容天賜‘州官放火’啊?那小美人怎麼啦?她只不過是有個要好的‘青梅竹馬’,你就認定她不忠?她脖子上有吻痕是不錯,可你有給過她解釋的機會嗎?你不去弄清楚她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不去幫她出氣,還恨不得把她給弄死!我說,你他媽的,也真下得了手!”
“就算你真的不喜歡她,他媽的有必要非得把人家往火坑裡推嗎?!她總是爲了你在你家老爺子面前求情,講好話,在甜點屋裡被那‘姓金的混蛋’糾纏,在夏威夷被‘外國種豬佬’調戲!她有怨過你,恨過你嗎?爲了不連累你,她受了多少罪,一個人嚥下了多少委屈?嗯?找人PS‘蜜月合影’,割腳趾頭僞造‘落紅’,甚至連‘代孕’這麼屈辱的事都肯做!可你倒好,竟然找幾個骯髒的 ‘牛郎’來糟蹋她!容天賜,你還是人嗎?!我張少傑在黑道長大的,也沒看過比你更狠的人!你的心是鐵打的,還是被狗給吃了啊?你她媽的就是一禽獸!我問你,如果,她當時不是這麼以死相抗,真被那些餓狼給‘上’了,怎麼辦?她的清白可就這麼被你給毀掉了啊!------”
“天賜,到底是爲什麼?!她爸爸不是對你們容家有救命之恩嗎?可,我怎麼總覺得,你跟她之間好像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似的?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你怎麼會這麼恨她?”
“多年兄弟,我看得出來,你害她的時候,自己也很苦,可是,你就真的非得這樣嗎?如果,僅僅就是因爲,她在十五年的不辭而別,你也不至於恨到這種地步!還是因爲那個宋若誠?其實,像她這樣的女子,有人愛是很正常的——這不是她的錯!”
“容天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對她恨之入骨!若是真的恨她,你何必又要一次次在把她逼上絕路的時候,出手救她?若不是真的恨她,不如就此收手,放過她,省得將來後悔!”
容老爺的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銀白的雙鬢給人一絲英雄遲暮的衰弱無力,高大的身軀竟也莫名地在這一刻,呈現也老年人特有的佝僂,炯炯有神的黑眸泛着叫人憐惜的渾濁,緩緩地擡了擡手,他長嘆着:“老江,你去吧。”
承諾本來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一場角力,有時皆大歡喜,大部份的情況卻兩敗俱傷。
譬如:容孝謙與傅佩珊;譬如:容天賜與喬小美!
獨自站在祠堂的中間,容耀華面對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佇立良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恢復了平日的沉穩,漠漠地吩咐道:“林管家,去請平天律師事務所的陳大律師來家裡一趟。另外,讓秀珍一會兒也上我書房裡來,我有些事需要交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