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美不停地咳着,咳得淚水橫流,咳得撕心裂肺!
一杯水,遞到了她嘴邊。
喬小美忘記了咳嗽,愣愣地盯着注滿水的杯子,緩緩地擡起頭,瞅着他憂心忡忡的臉龐,恍若夢境。
半晌,才訥訥地從他手中接過水杯,雙手握着,捂在胸前,溫開水的溫度暖暖的,捧在手中,竟捨不得喝!
“要找醫生來麼?”容天賜凝着喬小美,低沉地問。
“不用!”喬小美飛快地擡起眼簾瞅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了下去,低喃:“很晚了,不用打擾醫生!還有,那個——”終於,端起緊捂在手中的水杯,淺啜了一口:“你也回去休息吧!”
見容天賜仍站着不動,喬小美又開始無措地拼命咳嗽,咳完了,捧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氣將水全部喝完,又舔了舔依然覺得乾燥的嘴脣,低聲呢喃:“肺炎是會傳染的。”
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容天賜伸手抽走了被喬小美抱在胸前的空杯子,淡淡地問了句:“還要麼?”
緊張地點頭,又飛快地搖頭,喬小美將突然空出來的雙手絞在一起,變得侷促而不安。
容天賜凝着喬小美的發頂,平靜地轉身走到沙發前,放下杯子,“有事叫我。”
瞅着蜷縮着躺在沙發裡的容天賜,喬小美一陣酸楚的心疼:他顯然睡得極不舒服。一直睡慣了寬大無比的豪華大牀的他,身材是那麼的高大頎長,狹小的沙發迫使他只得側着身躺着,將雙手抱在胸前,兩條長腿彎曲成一張弓!
“我叫特護就行了!”軟糯的婉拒,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而他,卻像是已經睡着了,一動不動!
喬小美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前兩天,他也都是這麼睡的嗎?
這一晚,他倆都睡得極不安穩。
喬小美不停地劇烈咳嗽;而容天賜則被狹小的沙發折磨得腰痠背痛!
天還沒亮,這兩個人就再也裝不下去了!
容天賜坐了起來,站到陽臺上,出神地凝望着天邊的魚肚白。
喬小美卻凝着他孤單的背影,萬千思緒映在她盈盈的秋波。
驀然回首,他發現病榻上倚坐着的喬小美,她的目光明亮得賽過天邊的啓明星!
“醒了?”
“嗯。”
本就寡言的兩個人,此時便更是少語。
唯有相交的四目,流轉着太多旁人無法讀懂的訊息!
病房的大門被一次又次地推開:查房的護士仔細地爲喬小美測體溫,打點滴;鄭大夫也熱情地來病房探視喬小美的病情;容老爺帶着徐姐清早起來熬得稠稠的糯米稀飯;容老夫人親手喂着喬小美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下-------
陪着喬小美說了會貼心話,容老爺和容老夫人便自覺地離開了:因爲,大夫和護士們總是婉轉地提醒,儘量要讓病人多休息!
病房裡又只剩下了靜靜輸着鹽水的喬小美和默默批着文件的容天賜——
剛纔在喬小美喝粥的時候,容氏來了人:容天賜已經三天沒有離開過醫院半步了,容氏裡等
着他去處理的工作卻堆積如山!
金明偉的失態,令他一票否決了“容氏”與“鬥金地產”的合作方案!項目開發迫在眉睫,一切卻要從頭開始:新的合作伙伴亟待篩選,規劃藍圖在等着他拍板定奪,太多的細節需要細細考量!
不得已,他命人將待閱的文件送來了喬小美的病房。
喬小美時不時地咳嗽,而容天賜卻是一邊拼命地工作,一邊一杯接一杯地猛喝着不加糖,不加奶的苦咖啡。
喬小美的心又開始疼起來:這麼苦,這麼澀的黑咖啡,他怎麼能這樣子喝呢?是因爲太累了嗎?
鹽水終於掛完了。
喬小美艱難地下牀,上了趟洗手間。
原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再躺回到牀上——
卻,忍不住從牀頭取了一盒牛奶,來到了他的面前,輕輕地將牛奶放下,訥訥地呢嚅:“還是喝這個吧,咖啡喝太多很容易缺鈣的。”
容天賜停下了手中飛快簽着名的金筆,怔怔地盯着牛奶看了一會兒,又緩緩地擡起頭,漠漠地凝着喬小美不安地絞在一塊兒的小手,最後定格在她慌亂的臉上。
她咬着自己的嘴脣,想,自己一定又惹他討厭了!
“那個,對不起!”她開始凌亂地道歉,“我記得,書上好像是這麼寫的。”
“謝謝!”他的脣齒間卻逸出了這樣兩個令人意外的字眼!
錯愕無措的她,一個不留神竟然被自己來不及嚥下的口水嗆得半死!
然而,容天賜卻依然顯得鎮定自若,他站了起來,喚來了護士,請來了醫生,只有緊緊蹙起的眉頭,泄露着他內心的憂慮與恐慌:這個女人的肺,會不會因爲不堪重負而被她給咳炸掉?
重新安靜下來的喬小美被兩、三名護士扶到了牀上,半躺着給她吸上了氧氣。
而,容天賜則在護士們離開前的那一刻,踱到了陽臺上,背對着她。
他摸出一根菸來,默默地點燃,剛吸了一口,便又下意識地愣了一下:喬小美的肺!
迅速地將煙滅了,卻仍死死地夾在指間。
和熙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他修長的身體上,但他的背影卻依然令人覺得那麼的憂傷且寂寥!縱使燦爛炙熱如陽光也依然無法驅散他內心的陰霾;他依舊是座永不消融的萬古冰川!
孤獨不是與生俱來,而是由愛上某個人的那一刻開始——
他愛的人是誰?
一定不會是她,對嗎?
可是,她愛的人卻一直是他!
所以,他總是令她覺得心疼!
沒來由地心疼!整顆心一抽一抽地疼得滴出血來,卻依然無休無止,無怨無悔地在爲了他心疼!
她的眼神亦是這般的落寞與悽楚:她連站在他身邊安慰他的勇氣都沒有!
一場大雨澆滅了她心頭所有的奢念!
他之於她,永遠都是條平行線——相依相隨,卻永不相交!
寂靜的夜,淺睡的喬小美被容天賜那嘶啞悲愴、絕望失措的夢囈驚醒。
喬小美飛快地下了牀,奔
到沙發前:噩夢折磨着沉睡的他——無助的,淒涼的,痛苦的掙扎寫在他苦楚的臉上:如此悲傷!如此惶惑!如此煎熬!
早已痛徹的心扉,在聽清他那些凌亂的囈語後,疼得更加的無以復加!
“媽媽,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只要你不再傷害小喬和她媽媽!”
“把銅錢掛墜還給我!還給我!媽媽,求求您!快還我!”
“小喬!小喬!你在哪裡?在哪裡?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爸,媽,你們等等我,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找小喬!無論到哪裡也要找到我的小喬!”
“媽,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答應帶我去找小喬的!媽!”
“爸爸!媽媽!你們醒過來!快些醒過來!你們怎麼啦?媽!爸!”
“喬小美!你這個該死的妖孽!幹嘛要回來?!爲什麼,總是害得我這麼苦?這麼苦!你給我去死!去死!”
“喬小美,你給我記住!不許別的男人喜歡你,也不許你喜歡別的男人!懂嗎?!懂嗎?!”
“不許離開我!不許!聽到沒有,你是我的!我的!小喬,你聽到沒有,你是我一個人的!一個人的!”
他凌亂的,緒亂的夢囈像是一條帶刺的皮鞭,一下一下地抽痛她的心。
小心地伸出手去,想要爲他撫去額上那細密的汗珠:當她的指尖觸到他的肌膚,他停止了呻/吟,發出了一聲輕嘆。
喬小美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慢慢地,一寸寸輕輕撫過:他的髮梢、眉頭、眼角、鼻樑、嘴脣、面頰、下顎-------
帶着逾越、帶着戰慄、帶着彷彿是偷來的幸福那樣,輕輕地,輕輕地撫摸着,摩挲着-----
不知過了多久,喬小美的手指一點一點地蜷起,一寸一寸地遠離那張令她心疼的臉:他不屬於她!
他依然酣睡着,卻猛然地伸手將她收回的小手緊緊的擒獲,死死地握着,拽進胸口,重重地壓在心上,發出了一聲帶着安心與滿足,蠻橫霸道的囈語:“別走!”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喬小美怔怔地凝着他漸漸舒展開的眉頭,傻傻地笑了起來:他叫她“別走!”
真好!
清晨,容天賜從睡夢中甦醒,睜開雙眼的他看到了偎在沙發角上的一枚小腦袋:纖長捲翹的睫毛在白皙恬靜的小臉上投下了一片柔和的陰影;嘴角勾起了一條彎彎的弧線,帶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黑色的秀髮隨意地披散在她的肩上、背上柔順而光澤;過份寬大的病號服令斜倚在沙發上的她露出了優美的脖頸和一角精緻的鎖骨;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一隻被自己緊緊地握着,捂在胸前,另一隻彎曲地枕在頭下;跪坐在沙發前,雙腿蜷曲着,纖細的腳踝下,那雙玲瓏的小腳丫光光的!
容天賜無聲地凝眸於她那彆扭的睡姿,伸手將覆在她前額上的流海輕輕地撥開——睡夢中的她真美!
他癡戀的目光映着晨曦的柔媚:熠熠生輝!
目不轉睛地凝神於她纖美的身姿——時間彷彿早已凝滯,唯有在清新的空氣中靜靜流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