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辦公室對門的位置便是巨大的窗戶,視線開闊,秋日的陽光暖暖的照進來。
而我,卻沒來由的感到一股發自骨髓的冰冷。
“沒什麼啊。”
虎子背對陽光,一張臉龐變得暗暗的。
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
更有些看不懂他。
“沒幹什麼於珊和喬成會來找你!”我握緊手裡的彩條旗,身體止不住的顫着。
我的聲音很響,帶着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
“我要真幹什麼了於珊和喬成會就這麼走了嗎?”虎子的音調也提高了幾分,衝我吼道。
“那剛纔於珊的話什麼意思?”我大聲的質問道。
“我就是用他們家的小孩威脅一下他們,僅此而已,我沒將那小孩怎麼樣!”
“你怎麼威脅那小孩的?”我深吸一口氣,盡最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望着虎子問道。
“行雲你別緊張,我沒將那小孩怎麼樣,我就是到他們班,叫他出來一下,跟他說了兩句話而已。”虎子伸開雙手,解釋道:“就是這樣,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做。”
“那你想做什麼呢?”
“我不想做什麼!”
“你去找那小孩的目的是什麼呢?”
虎子望着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繼續說道:“你就是想讓於珊和喬成害怕,害怕你會傷害他們的兒子,從而讓他們不敢再覬覦飯店,是嗎?”
虎子沒有說話。
他從桌子上拿出煙和火機,點着了。
“如果他們還是要跟你爭奪飯店呢?你打算怎麼辦?”我再一次的問道。
“那就爭唄,難不成我真跟那小孩過不去嗎?”虎子吸了口煙,回道。
我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陽光照在我的眼睛上,感覺特別的刺眼,那陽光彷彿比夏日的陽光還要毒辣,我只覺得自己像是一根稻草快要點燃了。
我轉過身,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將門鎖上。
忽然間,只覺得虎子辦公室的重力猛然增加了數倍似的,整個身體猶如被幾個大麻袋壓着,呼吸沉重。
腳下的地板磚好似成了沼澤一般,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我一步步緩緩走向虎子的辦公桌,望着坐在椅子上抽菸的虎子。
那些煙霧在陽光下也變得明亮起來,幾乎將虎子的臉龐完全遮掩,我似乎只能看到他身體的輪廓,他就像是電影裡的那些神秘的反派,位於陰影中,殺人於無形。
我的身體止不住的抖着,我咬着牙,特別用力的咬着,而我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猛,好似忽然間的傾盆大雨,砸的滿世界都是一片急促強勁的雨聲!
唰!
彩條旗被我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如果是玻璃或者茶杯被同樣的力量摔在地上,恐怕得摔成碎片吧,可彩條旗摔在地上只發出了一道很沒氣勢的聲音,它完全沒有展現出來我的憤怒。
我咬着牙,一腳跺在虎子的辦公桌上。
“吱!”
桌腿與地面頓時發出劇烈而尖銳的摩擦聲,桌子朝後移了一些,桌子上的東西也瞬間亂了起來,桌上的電影搖晃着,一些紙張散落在地。
而坐在椅子上的虎子嚇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來。
不過桌子並沒有碰到他。
虎子將滑到邊緣的菸灰缸往裡挪了挪,將煙熄滅,望着我,口氣有些虛的說道:“行雲你這是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他媽幹什麼呢?”我的情緒完全爆發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虎子會爲了利益的爭奪而去威脅小孩子,就算他是有理的一方,可這樣的作爲也如禽獸一般,讓人噁心,特別噁心!
我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是我的兄弟做的!
“我沒幹嘛啊,我不都跟你說了嘛,你發這麼大脾氣幹嘛?”
我的牙齒因爲憤怒而咯咯作響,我的拳頭上的青筋爆如枝條,我的憤怒就像瞬間蔓延開來的熊熊烈火!
“你知道嗎?當老高說你變得冷血時,我真覺得他的話太過了,是氣話而已,可是想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你簡直就是畜生!”我忍不住又大聲的吼了起來,這一刻,我真的想動手打虎子!
“行雲,我真的沒有傷害那小孩的想法,我就是想威脅於珊他們倆,你不會真的以爲我會傷害一個孩子吧。”虎子仍然強詞奪理。
“能夠用一個孩子去威脅兩個成年人,虎子,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現在只是威脅,什麼都沒做,所以你特別的心安理得,是不是?可如果威脅不行呢?你又會怎麼做?你又會做出什麼不齒的行爲去恐嚇他們倆?綁架小孩?毆打小孩?你和電視裡那種沒有下線的混蛋有什麼區別?”
虎子望着雙眼噴着怒火的我,有些害怕的說道:“行雲你說的太過了!我……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我是不該拿小孩威脅於珊他們倆,但我真沒想將小孩怎麼樣。”
“你錯了虎子!”
我直接打斷虎子,說道:“當一個小孩今天偷一塊錢,明天就敢偷十塊錢,後天就敢偷一百。那些邪惡的念頭都是一點點滋生的,它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水中,整盆水都會漸漸染成黑色。它會一點一點逐漸的將你吞噬。現在只是威脅一個小孩,你可以有理由去安慰自己,可嚐到了這樣的甜頭,你會越來越追求這樣的想法,你會變成魔鬼的你知道嗎?”
說完這些話,我重重的喘着粗氣,胸口強烈的起伏,我只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
小孩是沒事不錯,但這件事的性質極其嚴重,我希望虎子能夠認清。
虎子臉上露出些懊惱之色,他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後回道:“你說的對行雲,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將他們的小孩牽扯進來。其實我一直都很矛盾,也確實像你說的,關於怎麼威脅這個孩子我也想過,我幾乎快要變成了魔鬼!謝謝你及時罵醒我。”
看到虎子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的心情終於是緩和了一些。
又是緩了一會後,我才又對他說道:“你能認識到錯誤就行,虎子,希望你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
虎子搖了搖頭。
又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後,我對他說道:“我先回去了。”
回去之後還得忙呢,我將扔在地上的彩條旗拾了起來,準備離去。
“行雲。”
這時,虎子忽然又喊住了我。
我沒有扭頭,問道:“怎麼了?”
“這事你別跟別人說好嗎?”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但是我怕虎子沒聽見,又輕輕“嗯”了一聲。
出了豫湘緣,一個人坐在車裡,我又是緩了幾分鐘後才啓動了車子。
……
拉彩條旗的時候我還有些心不在焉,老高對我問道:“你怎麼了這是?”
“我沒事。”我搖了搖頭。
可是我卻控制不住的想着剛纔的事情,明天的事情都顧不得想了。
之前於總在世的時候,虎子管理豫湘緣,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一次寶貴的經歷,他能夠學到很多,也確實學到了很多。
可現在,他還有留在豫湘緣的必要嗎?
除了每月一筆很可觀的收入,他還能得到什麼?
我想,有些話我真的該跟虎子好好聊聊了。
忙碌之中,時間走到了晚上,而杜玲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今天晚上就會過來,我說好,到時候我去接她。
到了晚上,我到汽車站接到了杜玲。
夜晚的風有些大,吹動着杜玲凌亂的頭髮,她的神色間有着些許的憂鬱。
我嘆了口氣,看來上次的事情對她的影響太大了,她一定是擔心飯店一週年忙不過來,所以才提前回來了。
見到我杜玲也只是輕輕的笑了笑,我心中有些苦澀,只覺得經歷了上次的事,杜玲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之前的她像個簡單快樂的精靈,現在卻……眉宇間藏不住的悽楚憂愁。
看着眼前這個乾淨的姑娘,再想想劉姐背後可能說的那些令人髮指的話,真覺得人性有時候真的太骯髒!
杜玲明明那麼的善良,對所有人都很友好,對於勞累的工作從來沒什麼怨言,也從來不會說其他三個服務員怎麼樣,她對劉姐他們一直都很尊重,可劉姐卻在背後那麼的詆譭她。
她是沒有攻擊杜玲的身體,但這種精神上的傷害更加可怕。
“小玲。”
“啊?”杜玲扭頭望向我。
“小黃已經走了,不過劉姐留了下來,你……這件事其實應該你來決定,如果你要讓劉姐離開,回去我們就把她解僱了。”
我覺得自己之前拋硬幣決定的方式不對,這件事應該由杜玲決定的,可當時我們連她的意見都沒問。
聽着我的話杜玲表現的很平靜,她淡淡的回道:“不用,就讓她留下來吧。”
“好。”
回去之後杜玲便開始在飯店忙了,而劉姐也向杜玲道了歉。
杜玲只是輕輕的笑了笑,就這樣原諒了劉姐,可她心裡是否還在傷心,我們都不得而知。
飯店沒了客人以後,我們又抓緊時間將大廳裝飾了一下,所有人都在忙,爲了明天的到來而準備着,等到我們大家出了行雲飯店時,外面是特別明亮的月亮,灑在寂靜的能聽到風吹樹葉聲的街道上。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這一天,行雲飯店一歲的生日,終於來了!